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燕山上的那伙马贼已经越来名气越大了。
据说也是一伙人数数万的大绺子,大当家好像还是一个曾经当过将军的人物。
只是传言大多不可信,绿林道上的豪杰们倒也对传闻不怎么在意。
毕竟燕山在大周的疆域最北面,以前只听说燕山上有一伙马贼,首领叫刘季真,专门跟狼厥人作对,也是一伙儿胆大包天的汉子。
不过那刘季真据说是匈奴后裔,并不是中原人,肯定不是什么大周府兵的将军出身。
所以黄河以北的绿林道上对这个消息并没有多少人在意,大家都在盯着两个地方,一个是高鸡泊,一个是大野泽。
高鸡泊的大当家高士达被公推为河北绿林道的盟主,上次他召集绿林上各路大当家到高鸡泊会盟,只有大野泽的大当家刘金称没有去。
众人估计着,早晚高士达会找刘金称的麻烦。
不过话说回来,刘金称手下也有数万人马,他不给高士达面子,一是怕去了高鸡泊被高士达设计弄死,毕竟绿林道上的所谓豪杰们在酒席上杀人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比如刘金称,还不是在酒桌上趁机杀了孙安祖吞了他的队伍?
第二,刘金称在大野泽,人马数万,易守难攻,他还真不怕高士达领兵来攻打。
绿林上的风风雨雨,很快就被通闻密探收集起来,然后传递回燕山上。
清河郡故城县的县城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新开了一家马车行。
专门为走南闯北的商人们运送货物,虽然才开张不久,但好像生意还不错。
掌柜的是一个看起来很憨厚的汉子,说一口任丘地面上的方言。
据说是因为家乡遭了贼乱,只好带着一家老小南下求个平安。
到了清河郡的时候因为家眷疲乏不想再走了,于是就在这故城县城内买了个宅子,又买下一个临街的铺子开了这家马车行。
掌柜的看起来年纪三十余岁,姓崔,据说还能和博陵崔氏扯上关系。
这崔掌柜倒是个会做人的,到了故城后先是给县令李建送去了五百贯铜钱的礼钱,理由听说是李县令的一个小妾过生日。
然后在故城县最大的酒楼仙人居宴请了故城县的捕头,班头,和他们手下一众弟子帮闲,每人一份厚厚的大礼包。
没多久,这崔掌柜就和故城县的捕头刘安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当然,前提条件是他给足了好处。
本来还有几个本地的泼皮无赖欺生,找上门来要酒水钱。
才闹起来就被刘安带着十几个徒弟帮闲一顿乱打,还被拘进了县衙大牢里吃苦。
于是故城县就开始传了出来,这崔掌柜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
这日,崔掌柜似乎是又接到了一个大单,正在门前忙活着让人将货物装在马车上准备起运。
雇主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黑脸汉子,看样子应该是个做大生意的人,也不知道他拉的什么货物,竟然满满当当的装了三辆大马车。
正忙活着,故城县的捕头刘安带着十几个徒弟帮闲转悠了过来。
崔掌柜眼尖,离着老远就看见刘安的影子,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上去笑呵呵的打了招呼。
刘安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崔掌柜好生意啊,今天这是又接了什么货?”
崔掌柜陪着笑脸说道:“是往塞北走的行商,拉的都是茶砖,蜀锦之类的货物。”
刘安今天却好像很不给崔掌柜面子,冷哼了一声道:“茶砖?我看八成是拉的是私盐吧!崔掌柜,刚才有人到县衙告你,说你贩卖私盐,这事可是大罪啊。”
“要是被我坐实了罪名,不止要下你进大牢,你这马车行的东西一律充公!”
崔掌柜脸色一变,连忙解释道:“怎么可能?捕头,您知道我虽是初来乍到,可一直是安分守己的做生意。”
“安分守己?”
刘安冷笑道:“只怕也禁不住我查!崔掌柜,如果今天让我查出了私盐,那就休怪刘某不讲情面了,国法面前,谁都一样!”
崔掌柜一听,就知道肯定出了问题。
他刚要说话,那四十多岁的黑脸行商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已经跑过来陪着笑脸说道:“捕头大人,您看我们都是小本生意,怎么可能干那杀头的勾当?您可以查查啊,我们都是正经行商。”
一边说,他一边不露声色的将一袋碎银子塞进刘安手里。
崔掌柜也反应了过来,连忙拉了刘安的手说道:“外面天寒地冻的,快,咱们到屋里说话。”
刘安悄悄掂量了一下那袋子钱的分量,从手感他就知道不是铜钱。
顺势将袋子塞进衣服里,刘安笑了笑道:“这也是衙门里有人去告你,我不查一下不行啊。”
众人进了门,崔掌柜请刘安坐了上座。
吩咐人上茶,然后他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包银钱,大概有三十贯铜钱。
笑呵呵的说道:“昨日老家来了朋友,特意给我带了些土特产,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捕头大人也拿回家尝尝鲜。”
刘安是什么人,自然明白崔掌柜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他示意一个徒弟接过去,笑着摆手道:“你们几个去好好查查,看看马车上装得是什么货物,不可冤枉了崔老板!当然,也不能敷衍了事。”
他几个徒弟也都是心思七窍玲珑的人物,知道这是师父要放人一马的信号。
他们几个出门去假惺惺的围着马车转了一圈,回来禀报说没有私盐,都是蜀锦和茶砖一类的货物。
刘安点了点头道:“那就好,我就说嘛,崔掌柜是个本分人,不可能做犯法的事。”
说完,他起身准备告辞,因为收了好处,他临出门的时候低声对崔掌柜说道:“崔掌柜,这趟生意是去塞外吧,那到了塞外就多停留几日,别急着回来。”
“捕头大人……我指着这马车行吃饭的,再说,马车也出不了塞啊,都是到了河阳郡再换马匹驮载的,不回来怎么成?”
刘安神神秘秘的说道:“你怎么这么糊涂?!我让你别急着回来你就别急着回来!朝廷已经下令了,征收民间的骡马大车,往辽西运送粮食!”
“礼部尚书刘玄机大人已经到了黎阳,已经开始往外调拨黎阳仓的粮食了!”
“啊?!”
崔掌柜一愣,随即连忙感谢道:“多谢捕头大人提醒!”
刘安道:“你自己小心些,私自放了你的马车离去,若是县令大人知道了,有我的好果子吃!”
“我明白,我明白!”
待送走了刘安,崔掌柜立刻关上门,对那黑脸的中年汉子说道:“这消息必须快点送回山上去,看来朝廷再次征辽已经不会太远了。也要让将军早作打算。”
崔掌柜正是徐鸿雁,而那黑脸汉子正是刘进达。
“放心,我这就走!”
“对了,咱们混进高鸡泊的兄弟昨日得来的消息,高士达打算出兵攻打刘金称了!”
刘进达道:“我记得了,事不宜迟,我这就走!”
沈宁亲临辽东才能了解大周第一次征辽东的大概情况,但对于第二次征辽东他不可能再去一次了。
为了充分了解第二次征辽东的情况,沈宁必须加大力度去谋取信息。
腊月中旬,第二批通闻密探也派了出去,监视着北方几个重镇。
整整一个月,沈宁过得看起来都很闲。
没事就带着锐金营的骑兵出北长城祸害一下草原人,这一个月来他们抢来的牛羊马匹着实的不少。
最起码,过年的时候足够三万人连着吃几日的牛羊肉。
被祸害的不轻,乌尔人的一些小部族只好往北迁移。乌尔人部落的大埃斤艾利佛没办法,只好请求狼厥王庭保护。
呼乞那去鹰派了五个千人队来围剿所谓的马贼,可沈宁带着人马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倒是让狼厥精骑损失了不少。
这一日正和乌溪其格容若三个人站在山顶看落日,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他。
“将军!徐都尉有消息送来了!”
沈宁回头看了看,正是南宫烈火和一身风尘仆仆的刘进达。
“怎么了?”
沈宁迎过去问道。
“将军……大周朝廷要第二次东征了!”
刘进达气喘吁吁的说道。
沈宁一怔,倒是没有太大的惊讶,不过他却能理解刘进达等人的惊讶是为什么,距离上次东征这才多久,兴业皇帝就想第二次御驾亲征了!
沈宁感兴趣的不是大周的第二次征辽,而是这次征辽的具体时间和大周各路大军的动向。
“礼部尚书刘玄机已经到了黎阳督粮,朝廷大军估计也马上就要开拔了!”
“对了,将军,徐都尉打探来了消息,高士达因为不满刘金称对他不尊,打算率领高鸡泊的人马讨伐。”
“哦?”
沈宁眼神一亮,这才是个好消息。
大周兴业九年正月初二,兴业皇帝刘武下旨让各地粮仓继续往辽西运粮,以黎阳仓为重。
正月初三,下令募集骁果从军报国,皆往涿郡集结。
正月二十三,大赦天下,允许死囚上战场杀敌立功赎罪。
正月二十四,以皇孙刘竞为监国,坐镇长安,又调卫文升为刑部尚书,辅佐刘竞处理朝政。
正月二十五,刘武下令已经回家过年的府兵士兵归队,各路大军陆续开拔,齐聚涿郡。
所谓的骁果,其实就是花钱雇用来的百姓。
因为去年的时候三十万精锐的府兵都葬送在霍叶,这第二次征辽大周朝廷调集兵马就显得捉襟见肘起来。
刘武突发奇想,下旨以金银招募愿意为国效力的勇士从军,不论出身,只要是想建功立业在马背上取功名的民间青壮,皆可往涿郡集结。
以往大周的军兵,皆出自良家子第。
可是这次,盗贼,匪徒,流民,但凡身体还过得去的,只要想立功就可以从军。
由此可见,第二次征辽,大周的府兵已经大不如前了。
而正月二十五,刘武的銮驾在天子六军的拱卫下启程的时候,沈宁率领着全部燕山寨的队伍,已经昼伏夜行的到了清河郡。
即便有人发现了他们,沈宁也并不担心,燕山寨的士兵们可是正正经经的大周府兵装备,从燕山一路下来,他们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而他下山的时候兴业皇帝的旨意还没下来,谁知道一支三万人的府兵调动是怎么回事?
于是,就在各路大军刚刚开拔奔赴涿郡的时候,沈宁已经快到故城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