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长利见金昌松点到了自己和儿子杨陆军 , 便开口说: " 万福主任。" 他比万福年 纪大不少 , 看见刚才金昌松叫万福吃了亏 , 便开口叫了万福的职务 。他晓得自己的屁 股比金昌松干净不了几多 , 不敢唱高调 。万福扫了杨长利一 眼 , 见他坐在沙发上根本 没有站起来 , 也当着没听见 , 坐下身去继续写他的东西 。杨长利见万福不睬自己 , 也不留面子 , 反正今天赶走了他 , 以后便不再是朋友 。杨长利拉下了脸说: " 我是这里的老院长 , 这个地方是我一手创办的 。无论怎么说 , 现在我三个人可以代表药坊 , 我说 得客气点 , 请你离开这个地方。"
万福本来就是一个宁吃仙桃一 口 , 不吃烂杏满筐的人物 , 哪里受得了这份气? 刚 才他又能坐下来写他的文章已经是修到了家的和尚 , 心里装着不与凡人计较的信条。 这个时候他过细一想 , 发现不对头 , 他们冲自己来的最终目的是冲真旺庆的 。但是这 口恶气他一时吞不下去 , 呼地站起来扬着手对杨长利一伙说: " 我告诉你们 , 你们不要 得意得太早 , 想搞真先生一家人 , 夺这个药坊 , 不可能 。什么东西要人载 , 人要命载 , 命要德载 。你们几个人缺德 , 载不了任何东西 , 何况人家真家几代人耗尽了心血的这 么大一个药坊呢? 我走不走是我的事 , 你们任何人没有权力干涉。" 说到这里 , 万福将 稿子和笔收进抽屉里 , 随手将医院的公章抓在手上。
杨陆军见万福只将东西收进了抽屉里 , 没有卷起铺盖走人的意思 , 一 时来了劲 , 指着迈出福说: "你今日不走 , 我们就动手赶你走。"
万福突然抬起头 , 紧盯着杨陆军说: " 你说么事呀? 你敢对老子动一根指头看看 , 你好大的狗胆。" 万福说完话 , 锁了抽屉 , 将公章紧紧抓在手心里 , 他深知这个东西不能落人这伙人的手里 , 匆匆走出门去 。"咚咚咚" 几步下了楼。
见万福走了 , 金昌松又来了劲 , 挥着手耀武扬威地说: " 你万福再敢进这个门 , 老子就打断你的狗脚。”
万福匆匆忙忙下楼后 , 又放慢了脚步 , 堵在胸口的一 口恶气 , 还没有吐出来 , 他 边向门外走边想 , 既然这伙人拉下面子来赶自己走 , 如果自己再硬挺在这里他们肯定 不会善罢甘休 , 到时候弄得自己没有面子不好看 , 不如先回避一下再说 。想到这里 , 万福转身走到门诊室门口 , 探头往内扫了一 眼 , 见真旺庆不在 , 估计他在住院部里 , 便又连忙转身向住院部走去 。进了住院部大门 , 万福直接走到了一楼的医生办公室门 口 , 探头见真旺庆坐在办公桌前写处方 , 轻轻走了进去 , 走到真旺庆身边才轻轻叫了 句 : "真院长。" 他对真旺庆是很尊重的 , 尽管真旺庆小他不少 , 但是 , 真旺庆的敬业、 持重 、德行 、学识都让他深深佩服 , 因此 , 他在真旺庆面前从来不马虎。
听见声音 , 真旺庆抬起头来 , 见是万福站在身边 , 笑着叫了句万福哥 , 问他是不是有事。
万福将公章放在真旺庆面前的桌上 , 既义愤填膺 , 又语调适中地将刚才金昌松一 伙到他的办公室里去闹的情况简单地对真旺庆说了 , 最后说: " 公章我带下来了 , 交给 你 , 我想先回去休息一下再说。"
真旺庆听完万福的话后 , 好久没有说话 , 轻轻叹了一 口气说: " 万福哥 , 感谢你信任我 。他们不是赶你走 , 是赶我走 。你是明白人 , 现在泉柏帮不了我的忙了 , 老父亲也老了 , 唯一能真心帮我的只有你 , 你走了叫我如何办?"
万福见真旺庆说得情真意切 , 眼睛不觉一涩 , 眼泪不自觉地充满了眼眶 , 他抬手 轻轻擦了擦眼泪 , 轻轻吸了一 口气 , 让已经僵硬的喉咙软了下来 , 也动情地说: " 不是 你一家人大仁大义我也不会到这个地方来 。现在我晓得你难 , 这伙人不会让你过好日 子 , 你要多保重。"
真旺庆叹了一 口气说: "这个难只有我来挡了 , 上有老的已老 , 下有小的还小 , 就 是难死也得死 , 不然我这个家要散 , 这个药坊要易主 , 我一家几代人的心血要付之东 流。" 说到这里真旺庆顿了顿 , 又接着说: " 现在他们联合起来赶你走 , 你挺在这里不 行 , 这些人可以不要脸 , 可你不能不要面子 。你先回去休息几 日 , 我不送你 , 过几 日 我亲自上门来接你。" 真旺庆边说着边站起身来 , 伸出手紧紧地握着万福的手 , 深情地 看着他 , 再也说不出话来。
万福哽咽着说了句: " 多保重!" 也说不出话来了 , 转身几步走出门去 , 眼泪再也 忍不住了 , 一下子奔涌而出 , 他又连忙抬起手擦了擦 , 匆匆忙忙赶到宿舍 , 收了几件 换洗衣 , 装进提包里 , 昂着头 , 挺着胸走出了那座玉雕的大门楼 , 爬上刚靠在路边的 长途客车 , 回在官埠桥的家去了。
赶走了万福, 金昌松和杨长利一伙高兴不已, 与真旺庆没有正面交锋便初战告捷, 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好兆头。
金昌松因为一天没有得到朱六宿的消息更加不安起来, 完全没有心思到城里去抱 着圆霞云里雾里地颠。 再说, 他昨夜信誓旦旦地告诉圆霞, 今天他就要做一把手了, 她也就是院长夫人了。如果他现在回到城里的那座藏着妖的金屋去, 圆霞不问, 他也 无法解释。 牛皮已经吹破了, 怎么补? 金昌松又一头雾水。 赶走第二个老婆金红丽以 后 , 在药坊的这个家里只剩下老父母亲和年幼的儿子。 大老婆黄兰姿生的两个儿女都 出去读书去了。下午下班回家后, 金昌松告诉老母亲说要在这里吃饭, 老母亲不语地 做了, 他也不语地吃了。父亲金大化那双鹰一样的眼睛仍然在他的身上打转, 没有与 他说话。
吃过晚饭后, 金昌松见天已经黑了下来, 仿佛热锅上的蚂蚁, 再也坐不住了, 又蹿出了门, 钻进了杨长利的家。
杨长利见金昌松来了, 知道他再也坐不住了, 只淡淡地问他吃了晚饭没有, 金昌 松回答说吃了, 他便不再说话, 只跷着脚抽着烟, 悠然自得地看着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