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式回 答朱六宿是否接手这个院长之前 , 他要再听一下即将从大学毕业了的长子方富的意见。 他很清楚 , 自己一旦宣布接这个院长后 , 接下来的风浪非要把他摧垮不可 , 到时候 , 八十高龄的老父亲已经不可能站起来帮自己挺过风头 , 弟弟泉柏被免职后 , 得有一大 段时间来转弯 , 再说他说话也不会起什么作用了 。唯一能在自己倒下后能迅速站出来 的就是他这个还显稚嫩的长子。
电话里传出来三次 "嘟" 声后 , 接着传来了一个男孩子嘶哑的声音 。从声音上他 判断这不是儿子 , 便很客气地托他转告真方富接电话 。对方答应了一声后 , 放下了话 筒 , 不一会话筒里传来了儿子那清晰又十分熟悉的声音 。儿子很高兴地问了爷爷奶奶 的身体状况 , 问了一家人最近生活得好不好 。真旺庆笑着告诉儿子说家里一切都好 , 叫儿子安心学习 。接着他一字一句地将家里已经发生的人事变化告诉了儿子 , 问儿子 自己是接手这个院长好 , 还是不接手好 。 电话里传来短暂的沉默后 , 儿子用很坚定的 语气告诉父亲 , 他的意见是父亲应该毫不犹豫地接受院长职务 , 不能让荣恩堂药坊的 大权旁落 。这个权杖一旦落人他人手中 , 一家人又要过讨饭的日子不说 , 药坊的收人 会被别人挥霍一空 , 药坊将不会再发展 , 那么 , 我一家几代人倾注了全部心血的 " 荣恩堂" 这块牌子 , 就永远无法再现人世 。在您的手上如果让祖人的心血付诸东流 , 您将无颜于先祖 , 无颜于今日仍然健在对 " 荣恩堂" 这块牌子望眼欲穿的老父亲 , 更无 颜于后人 。如果家里什么时候需要我 , 我随时都会放下书包赶回来同您一起迎击风 浪 … …
听着儿子的话 , 真旺庆握着电话筒的手开始颤抖起来了 , 儿子后面的话他再也没 有听进去 , 他只一个劲地对着话筒说 " 好 , 好 , 好" 外 , 脸上开始有了笑容 , 在心里 欣喜地高呼着: 儿子已经长大了 , 我的长子已经成人了 , 方富已经懂事了 , 好了 , 好 了 , 这个家后继有人了。
放下电话筒以后 , 真旺庆坐在沙发上没有动 , 一种无名的力量使他感觉到自己开 始强硬了起来 , 心里还存留着的一丝恐惧感已经荡然无存 。 " 是时候 , 该是自己挺起来 与他们面对面地肉搏的时候了。" 他在心里告诫自己 , 就是搏得体无完肤 , 这场肉搏战 也只能赢不能输 , 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 任何人输得起 , 唯独我真某人输不起 , 我 真家输不起。
这一夜 , 真旺庆人生第一次失眠了 。他已经下决心从弟弟泉柏手上接过这副担子 , 接下来的工作该怎么搞 , 他开始在做全盘的考虑。
这一夜 , 显得狂躁不安的还有两个人 , 一个是跟了真常恩几十年 , 与他较量了几 十年的杨长利 。一个是想当这个院长也差一点当了这个院长的金昌松。
对杨长利来说 , 三十多年前 , 真常恩和他的荣恩堂药坊被英雄大队连人带家一起 端到了大队部 , 办起了英雄大队医务室 , 当时是大队干部的杨长利便盯上了真常恩手 上的这几个秘方 , 他比一般人想得多的是这份东西能发家致富 , 甚至能成就一份大事 业 , 使自己的子子孙孙不愁吃 , 不愁穿 , 不愁在人前昂不起头来做人 。因此 , 他丢了 在那个年代让人眼红的大队干部的官帽子 , 进了医务室 , 心甘情愿地当起了这个小医 务室的主任 。后来随着真常恩的声名越来越大 , 收人的越来越多 , 英雄大队医务室又 被当时的马鞍塘公社收编 , 纳人公社企业管理 , 对外的牌子叫马鞍塘公社茶场医务室 , 杨长利又削尖脑袋跟到了公社 , 仍然做医务室的主任 。再后来这个医务室的名气又越 来越大了 , 到了挂起没有经过任何卫生部门批准的 " 风湿病专科医院" 的牌子 , 他又 是第一任院长 。那个时候 , 真常恩因为他家里祖传的 " 荣恩堂" 药坊这个 " 黑店" , 抬不起头来做人 , 只能低头做事 , 不能抬头说话 , 做了十几年阶下囚 。杨长利紧紧地 把真常恩抓在手上 , 成了实际掌权的核心人物 , 因此 , 他公开宣称自己是老板 , 真常 恩是他的伙计 。真常恩硬生生地吞下了这口恶气 , 忍辱负重地被杨长利奴役了十几年 , 直到后来国家的政策彻底变了 , 他的两个儿子真泉柏和真旺庆相继进人这个政府办的 , 没有拿政府行医执照的医院 , 杨长利才感到了危机 。特别是后来 , 真旺庆略施计谋杨长利就在这个地方待不下去了 , 只得连忙丢掉洋洋得意地戴了十几年的老板帽子 , 带着一家人落荒而逃 , 最终使院长的帽子落在了真常恩二儿子真泉柏的头上 , 他一家人 才真正开始了呕心沥血建设这个医院的历程。
杨长利到丢了权杖才真正明白了真常恩为什么能忍辱负重的原因 , 发现这么多年 他都在等待时机 。这个时候他才暗暗佩服起了他的度量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才真正对 真常恩的长子真旺庆胆寒了 , 原来同他较量过几次 , 杨长利都吃了苦头 , 但是 , 他用 手上的权力将真旺庆排除在这个药坊之外 , 让他与父亲形成不了对他构成威胁的合力。 但是 , 最终他栽在了真旺庆的手下 。这个同样不多说话的家伙才是鲠在杨长利喉咙里 的一根硬骨头 , 吞了吞不下去 , 吐又吐不出来。
后来杨长利在外边打几年的游击过不下去了 , 又联合偷了真常恩在英雄大队医务 室的患者与真常恩的来信 , 打着牌子在咸宁火车站租房子行医的金昌松 , 回到了已经 被真家几父子建设得初具规模的风湿病医院 。 自进院的第一天起 , 他对失去的院长权 杖耿耿于怀 , 他也深知自己老之将至了 , 再去握这只权杖已经不可能 , 因此 , 他推出 正年富力强的金昌松 , 让他出面去和真家父子争斗 , 等待自己的两个儿子长成 , 到时 候等他们两败俱伤了 , 他杨家再站出来 , 轻易地得渔人之利 , 再一次将这只金铸权杖 牢牢握在杨姓家族手上 , 把这份他同样耗尽了心血的药坊改成杨姓大药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