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宁下令吹角的时候,士兵们很不理解,但沈宁的军令之严格士兵们都领教过,六条军令颁布之后,刀下之鬼也不是一个都没有。
所以,即便他们满怀和司徒冲拼个你死我活的壮烈,却不得不调转过来向后撤退。
没错,沈宁从一开始就没想和司徒惊云手下那两万精骑对战,因为那是一件得不到任何利益的事。
相反,还会损失惨重,即便打赢了,又有什么意义?
“司徒惊云追杀过来怎么办?”
徐鸿雁担心道。
沈宁摆了摆手:“我已经让骆毅和辽杀狼带着骑兵殿后,放心,司徒惊云是不会追上来了。他不是白痴。”
诚如沈宁所说,司徒惊云是不会真的追杀过去的。
沈宁那封信其实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仅仅是让司徒惊云摆出戒备的姿态来就好。
通闻密探的任务则是扇动士兵们的情绪,让他们变得愤怒。又因为士兵们的愤怒,导致了司徒惊云不得不做出应对。
从一开始,沈宁就没想和司徒惊云开战,仅仅是让手下的士兵们对大周朝廷死心罢了。毫无疑问,这一手玩的相当漂亮。
司徒惊云当然不是白痴,他才不会真的让骑兵追杀沈宁的人马,就算能大获全胜又怎么样?
回去的路还很长,这两万骑兵如果伤亡太多的话,他拿什么保护司徒冲等人回去?
他不但不是白痴,反而聪明的像个妖孽。
从沈宁的人马一退他就知道自己上当了,沈宁的队伍退的很快而且秩序井然,哪里像是一支沈宁控制不了的军队?
一瞬间,他就推测出了事情的大概,虽然不全中,但也相去不远。
那傻小子有大图谋!
这是司徒惊云的第一反应!
那傻小子……一点都不傻啊。
这是司徒惊云的第二反应。
他竟然选择了那样一条路,为什么?
没人能回答司徒惊云的疑问。
看起来几乎就要发生的一场战争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仓促结束了。
仓促到让人觉得这是一个玩笑,一个令人憋闷令人无语的不好笑的玩笑。
司徒惊云猜到了燕宁的用意,但他已经没有能力再去阻止燕宁。
那个自己曾经想收为己用的少年郎,用这样的一个方式告诉自己,他不是屈居人下之辈。
司徒冲怒火平息之后也明白了燕宁的用意,这不得不让他对那个少年郎刮目相看。
如燕宁这般年纪,能有这样的算计这样的计谋,这令司徒冲甚至有些害怕。
自负如他,也知道自己在燕宁这个年纪的时候绝对不可能有如此心性。
看着对面那支队伍秩序井然的撤走,司徒冲情不自禁的一声长叹。
大周……真的要乱了吗?
这样惊采绝艳的少年,站在大周的对立面,是该为大周可惜,还是该为那少年可惜?
这一刻,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在得知燕宁救回来两万多士兵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该想到的是回去之后如何除掉这个少年郎。
是啊,全军皆败,唯独那少年郎能带着那么多士兵回来,这让他们这些大将军何以自处?
远征军败了,燕宁杀回去救出两万多士兵这是这场战争中为数不多的亮点,但这荣耀,不属于他司徒冲。
大周还是强大的,就算那少年郎有两万人马,他能做什么?只要回到大周疆域内,这两万多人的队伍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朝廷大军碾成齑粉。
钟天石也在看着对面潮水一般退去的军队,一声长叹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与此同时,钟万彻也在看着他。
“回来就好。”
钟天石对儿子笑了笑,一语双关。
钟万彻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是啊,回来就好。”
司徒惊云带着队伍撤了,不光是他们,队伍一路有惊无险的回到辽东城外之后,兴业皇帝刘武一怒将司徒冲免去所有官职,但却加封为司徒惊云为正四品鹰扬郎将,加银青光禄大夫。
那支两万人的骑兵队伍就由司徒惊云率领,独成一军,不归任何一军大将军节制。
其他几个大将军皆有处罚,虽然司徒冲等人一口咬定萨水之败全因为薛世雄临战不利的缘故,但刘武不是真的的白痴,他只是大部分时候懒得动脑子而已。
没有攻下辽东城,没有完成解民倒悬的伟大事业反而葬送了大周最精锐的三十万府兵,这让刘武很生气也很无奈。
辽东的天气已经一天比一天冷,大军已经不可能再打下去了。
失望之极的皇帝陛下下旨班师,来时轰轰烈烈的大周东征大军很落寞的撤军了。
撤的很快,快到在辽东城外丢下了如山般的粮食辎重。
几乎已经坚持到了极限的栾青山惊讶的发现周军退了,而且在城外丢弃了足够百万大军吃上半年的粮食。
栾青山不可思议的看着城外山一样的物资,却没敢贸然出城去。
因为他怀疑,这是周军的诱敌之计。
第一天,他站在城墙上观察了一整天,没有看到周军有杀回来的迹象。
但他没有急着下令士兵们将堵住城门的东西挪开,就算他再眼红城外如山的物资也不敢轻易出城。
第二天,他仍然在观望。
第三天,终于坐不住的栾青山派斥候从城墙上用绳索顺下去,查看了周军大营。
斥候回报说周军应该是真的撤走了,营地里遍地都是丢弃的粮食辎重和兵器盔甲,周军甚至连军帐都没拆掉多少。
于是栾青山下令士兵们将城门清理出来,就在堵住城门的沙袋清理干净。
大批已经被憋疯了的霍叶人涌出城门的那一刻,忽然从远处卷过来一片漫天的烟尘,还在辽东城墙上的霍叶人立刻吹响了号角,才跑出城的霍叶人又狼狈的退了回去。
栾青山一口气跑到城墙上往南观看,只见从南面杀来一支看起来数万人的大军。
栾青峰立刻下令将城门再次堵死,心说幸好自己小心,不然就上了那些狡猾周人的当。
很是有些得意的栾青山心情大好,命令士兵们搬来一张凳子,他就坐在城墙看那些阴谋诡计没有得逞的周军是个什么沮丧的样子。
只是,他发现那些周军士兵们好像一点也不沮丧,相反,很疯狂。
没错,这支从南面杀过来的队伍正是沈宁麾下那两万多人的队伍,因为距离远,所以栾青峰看不清那些士兵们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还有比衣服还要破烂的旗子。
士兵们冲到周军大营的时候爆发出一阵震天动地的欢呼,随即人群沸腾着涌进了大营之中。
几个没来得及逃走的霍叶人被士兵们砍成了肉泥,然后士兵们开始看着山一样的粮食和辎重,狼一样的嚎叫着。
沈宁下令雄阔海带执法军来回巡视,以防士兵们因为抢夺物资而爆发内乱。
然后他亲自带着骑兵在大营中来回奔驰,将激动的士兵们控制住。
当激动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之后,沈宁下令大军在校场集结,然后让王崇山的辎重营士兵清点物资。
栾青山还在诧异,那些周军在干什么?
栾青山没敢出城,并且洋洋得意于自己看穿了周人的阴谋。
而他不知道的是,周军大营中的那些脏兮兮的人们正在嘲笑着他的胆小如鼠。
在嘲笑栾青山的同时,他们正在高兴的开心的喜气洋洋的领属于自己的新衣服和装备。
周军丢弃的东西太多了,多到让沈宁都忍不住骂娘。
“这群不懂持家的败家玩意!”
比沈宁先骂出来的王崇山,已经完美适应了反贼身份的他,终于可以鼓足勇气指着西面,很豪气的骂皇帝是个败家子。
辎重营丢弃的崭新的大周土黄色军服不下十万套,还有大量的皮甲,兵器。
两万多难民一样的士兵在换上新军服之后气质上骤然一变,又恢复了曾经雄壮威武的姿态。
从萨水往北跑的时候,他们发愁,愁粮食不够吃,愁衣服烂得好像风中摇摆的柳条,现在,他们又发愁了,发愁这么多东西怎么全部带走。
沈宁也在发愁,如果把所有的粮食辎重都运走的话,他根本就不必考虑换个窝,周军丢弃的粮食足够三万人吃很久了,但他却没能力全都收走。
最终,他只能忍痛,尽最大努力的带上粮食辎重,尤其是大量的兵器和攻城器械,然后下令一把火把剩下的物资全都烧了。
就算他带不走,他也没打算留一粒粮食给霍叶人。
于是,本该辽东城内的霍叶人大发横财的机会,就这么被沈宁狠狠的抹掉了。
两万多焕然一新的士兵,士气大振,精神头十足,他们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个个开心的眉飞色舞。
而这个时候沈宁坐在专门为兴业皇帝刘武搭建的那座高大的观战台上,喝着美酒,惬意的也在哼着小曲。
“将军,咱们从什么地方渡河?”
徐鸿雁蹲在沈宁边上,一边说话一边往嘴里塞着肉。因为嘴里的东西太多,以至于他说话的时候语音含糊不清。
“瞧你这点出息!”
沈宁白了他一眼道:“本来是让阿爷带着燕山上的人马装扮成大周官军,在辽水假意拦截咱们一阵,让士兵们对大周死心,没想到司徒惊云自己跑来帮忙。”
“我已经派人让阿爷和师父带着人马先撤回去了,咱们再等两日,然后从武厉逻城渡河。”
“之前周军渡河的浮桥都已经拆了,武厉逻城的守军不知道咱们的底细!”
“有了这批粮草,也就不必急着去乌尔人的草场祸害他们。明天你先带人去往北去探探,选一个地方,咱们光明正大的造浮桥过去!”
徐鸿雁打了个饱嗝,用力将最后一口肉咽下去笑了笑道:“行,我这就去。”
两万多人的队伍,在辽东城那些不明所以的霍叶人注视下,大摇大摆的撤了。
大军沿着辽水一路向北,在武厉逻城对面停下来,先是派人用小船渡过去找到武厉逻城的守将,
说大军是断后的队伍,因为被霍叶人纠缠了一阵所以撤回来的晚了,而怀远镇那边的浮桥已经拆了,只能一路往北从此处渡河。
周军退的很快,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刘武根本就没在意自己曾经欣赏的那个叫燕宁的少年是死是活。
正如他连这次战败都没有在意一样,带着慕皇后走水路沿河游玩去了。
司徒冲被剥去官职,各军大将军返回自己的驻地,从大周各地而来的良家子第已经返家,混乱不堪,所以这个时候有一支断后的队伍被丢下,并不让人生疑。
而沈宁交给亲兵让武厉逻城守将看的印信,是钟万彻的。
大周正正经经如假包换的正四品鹰扬郎将,一点不掺假。
于是,两万多人的队伍,光明正大的回到了大周。
然后光明正大的穿过河阳郡,回到了涿郡,进入了燕山。
终于写完辽东了,累死了。
第二卷正式结束,第三卷中原多豪杰,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