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步云流风
“哎,哥几个先把装备晒晒再走吧!这地方晚上太潮了,全是水汽!”蛋老师擦去嘴边的菜渣,借着阳光晒起了睡袋。
该说不说,这海子边的营地确实太潮湿了。
如果只是单日露营旅游那还好办,可我们还要去更高、更冷的地方宿营,而湿漉漉的睡袋和衣物会丧失大部分的保暖性能,不尽快晾干的话,我们非被冻死不可。
记得之前跟户外队去浙江徒步的时候,我们也是在湖边宿营。当时的领队特意关照大家关好帐门和气窗,防止室外潮气进入。
但是,他的这个说法其实是不对的!因为减少冷凝水最好的方法就是通风,让帐篷内外的温度和湿度尽量保持一致。
好些年前,某大牌帐篷厂商曾经给旗下一款帐篷做了个简易换气扇,主要目的就是要减轻帐内的凝水问题。
可是,西藏这边晚上实在太冷、风太大,我根本不敢打开帐门,只能依靠气窗换气。
更糟糕的是,我的帐篷是粗苯做的,这种面料几乎没有透气性,早起一看,那冷凝水都流成股了!
好在我睡前就已经把保暖衣物都塞进了防水袋里,并事先给睡袋外侧喷上了防泼水喷雾,尽量避免羽绒被打湿。
只可恨昨晚梦境过于惊悚,害得我出汗太多,不仅把客串睡衣的备用速干保暖衣给弄湿了,连睡袋都潮得能挤出水来!要不是我早有准备,这一趟只怕是要有罪受喽!
“好呀!”我随口答应着蛋老师,并将湿透的衣服和睡袋都塞进了特大号的黑色敞口塑料袋里,打算用太阳能把装备“烘干”。
“哎呀,挺聪明嘛!这袋子还有吗?”峰少用手试了试黑塑料袋的温度,发现才几分钟的工夫,那袋子就已经有些烫手了。
我擦干帐篷内、外的凝水,把速干毛巾往塑料袋里一丢,贱兮兮地说道:“哼哼,就一个!”
“嘿!这可太不厚道了啊!交流装备的时候你也不提一句,都不管队友了?”蛋老师对我表示强烈谴责。
峰少也跟着调侃道:“就是啊,怎么当得领队?”
“哈哈,逗你们的!给!”说着,我从驮包里掏出两个大黑塑料袋分给了他们,末了还特意强调一句:“用完可千万别还我,自己背自己的啊!”
“得嘞!峰少哇,你看我说啥来着?就知道小晖他不是那样人!”蛋老师接过袋子,乐呵呵地夸了我一顿。峰少闻言白了他一眼,转脸又笑嘻嘻地从我这拿了个袋子。
不一会儿,草地上就多了两个塞得圆咕隆咚的大黑塑料袋,袋子口上还隐隐冒着些白色的水汽。
“那啥,你们昨晚听到打雷了吗?”装备烘得差不多了,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向队友们求证昨晚的情况。
“没有!”蛋老师和峰少异口同声。
“哦。”看来,昨晚的遭遇必定是梦境无疑了。我晃了晃有点昏沉的脑袋,感觉稍稍安心了一些,又问他们说:“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
“准备好了!”
“好嘞!”我背上大包,面向垭口振臂一呼:“老年团,出发!”
“出发!”受到这热烈情绪的感染,连次曲也跟着我们仨一起高呼了起来。
峰少依依不舍地看着次曲,冲她含情脉脉地说了句:“回头见!”
次曲轻轻理了下发梢,红着脸说:“嗯!回头见,小峰!”
小峰?这俩人已经熟到这个份上了?我和蛋老师相视一笑,默默走在了前边。
天地宽广,山高水长,我们一行三人跋涉在茫茫雪线之上,渺小得就像三粒尘埃。
从四千三的营地一路直上到五千米的垭口,可把我们一个个累得呼哧带喘,不到三公里的路程生生走了三个小时!
峰少心里惦记着次曲,晃悠在最后边一步三回头。等我和蛋老师都气喘吁吁地爬到了垭口顶上,他还站五十米开外的地方跟心爱的姑娘隔空相望。
“快点啊!”我坐一块背风的石头后,用好不容易攒下的一口气,冲着峰少大声催促道。可峰少却像没听见一样,仍然背对着我们,朝着徘徊在山下迟迟不肯离去的次曲,高高地挥舞着手臂。
“小晖,看!”蛋老师轻拍了我的肩膀,伸出大手远远指向来时的山口。
“哇!”在我的惊叹声中,一片薄云正顺着山谷飘向那木拉错,宛若纯白绢袖,抚拭碧水凡尘。
“次曲!”峰少逆风疾呼。
风推云走,很快填满整个盆地,就像满满一大盆棉花糖,彻底遮断了次曲与峰少的视线。
一缕缕云雾如波浪般溢出垭口,刚好没过我们的膝盖。
三个人在猎猎风中踏雪而行,深一脚浅一脚,仿佛漫步云端……
第2节:冰渊
脚下薄雾未散,南迦巴瓦又重新掩住了容颜。乳白云朵蔽日遮天,将我们困在了天上、地下两片云间。
“蛋老师、峰少,你们还能分清方向吗?”我举头四望,周围云、雪、雾、山,举目皆白,人在其间有如宣纸点墨,不辨东西。
“呵呵,我连上下都快分不清了……”峰少早已晕头转向,掏出手机准备找路。
“省点电吧!”蛋老师说,“云层太厚,收不到卫星信号,轨迹不能用。”
我闻言倒抽一口凉气,“那咋办?坐在原地等云散?”
“那不行!”蛋老师立刻否定,“别看现在这风还行,再等下去风肯定大,撑不住的!”
他话音刚落,忽然风向突变,一阵狂风迎面袭来。我们三个站立不住,只能单腿跪在雾里,并强忍着“哗啦啦”的风噪声,将双杖深深插入雪中。
眨眼的工夫,齐膝云雾被尽数吹散,细碎雪花平地飞扬,于呼啸声中展露茫茫雪野。
等到风力减弱,我们又听到脚下传来“轰隆隆”的闷响,再抬眼一看,惊觉整片雪原都在缓慢移动!
雪地“咔嚓咔嚓”地龟裂开来,道道冰隙吞下好些雪块,把我们分割在了几片不规则的雪面上。
“快跑!往右!”右边一线墨色山脊半埋在纯白云雾之外,峰少带头飞奔过去,纵身一跃跨过半米宽的冰隙,稳稳落在对面的雪地。
“快呀!”峰少见我们俩还没动作,急得连吼带跳。
“走!”我和蛋老师随即反应过来,各自跳过面前冰隙,追着峰少向山脊跑去。
“往右前方!一号海子!”经验老到的蛋老师终于认出方向,招呼我们直奔此行最关键的一处打卡景观。
负重奔跑不仅极大拖慢了我们的步伐,更严重消耗了我们身体里的氧气。
然而脚下雪地还在移动中不停地断裂,漆黑冰隙此开彼合,深不见底。我们每行一步都像是在开一个盲盒,一旦行差踏错便会跌入深寒冰渊。
“不对,底下是海洋性冰川!”我心中暗叫不好,却无力提醒队友——拼命地呼吸引得胸腹剧烈起伏,肋间肌肉更是隐隐作痛,一时之间根本说不出话来。
“小晖!”左手边突然传来蛋老师嘶哑的声音。
还不等我转头回望,就听见身后追来了一串“咔啦啦”的冰裂声。
我心知不妙,赶紧往左一扑,旋身滚向左边雪面。
可是背包沉重,我实在扑不出太远,倒霉的是,那冰隙又恰好往我落地的方向拐了个弯,不偏不倚把我接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