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刀与剑
书名:悲乎刀 作者:纺瞳 本章字数:7195字 发布时间:2023-01-18

沈东寻三指青烟淡淡飘尽,竟有一团薄薄银光围绕,手腕陡然抵住弓弦,猝不及防的射出三股无形箭,破风声尖锐刺耳。

场中只有极少数身具上乘功力的人能看见三股无形箭破风直击的轨迹,无不大惊失色。

在阴山老怪眼中,三股无形箭却似光影飞逝,缥缈柔弱,根本透不出丝毫危险的气息。

但他也深知,沈东寻此击势不可挡,每一股无形箭都饱含凶猛内劲,看来缥缈,实则犀利,看来柔弱,实则刚强。

他倾尽全力也无法抵御,又该如何闪避?

两人相距数丈,三股无形箭快如电掣,瞬息已近他身体咫尺间。

他身体僵直倒下。

那些眼力平庸的武林人以为他是被三股箭气击中而倒,不禁骇然骚动。

也只有那极少数绝顶高手才知道他的倒下是成功避过沈东寻玄幻至极的三箭。

他瞬息之间判断出前后左右乃至上方都不能避过三箭,但往下倒去也不简单。

人倒下常见的姿态,要么前扑,要么后仰,却都要曲膝,在这间不容发的危急关头,三箭近于咫尺,那两种姿态必定仍会被三箭击中。

所以他闭住呼吸,僵直而倒,就像一块木板猛被推倒,速度没快过三箭,让开的空间已足够凭三箭凌空掠去。

三箭势头不竭,终于击中山庄一扇铁门,内劲轰然炸裂,那扇厚重铁门竟顿时支离破碎,近旁的不少武林人未及闪躲,或死或伤。

参会武林人都是抱有死伤的心理准备,但凝重的气氛下骤见死伤,仍是尽皆混乱,大为仓皇。

有些死伤者隶属门内某帮某派,各帮派头领惊怒交加,纷纷转头望向乔长老等人。

乔长老感受那么多双锐眼直视,知道他们是想自己出面阻止沈东寻与阴山老怪之战,将本届英雄会立刻带入正题,避免再有无辜流血。

但他也看出沈东寻箭在弦上,非发不可,自己阻止只可能使局面更乱,毕竟张元凤及将军阁数百甲兵都在旁边虎视眈眈。

于是场内武林人惶恐困惑的发现不仅被众目凝注的乔长老没有任何表现,连月牙先生等人也一副无动于衷的神态。

大家内心略寒,既然沈东寻与阴山老怪之战还将继续,他们就尽量躲远,沈东寻的御气化箭威力实在太过可怕。

沈东寻射了三箭已耗费大量真力,身体渐感不支,可不打倒阴山老怪,他今天的计划必然寸步难行。

他咬牙振作,无论如何也要再射三箭,发现僵尸般平躺地上的阴山老怪缓缓站起,冷哼道:“这样的伎俩躲开我那三箭,岂非有点不入流?”

阴山老怪也冷哼道:“我本就是个不入流的糟老头,难道还怕丢人现眼?”

沈东寻搭弦的三根手指又伸直,锋芒逼人,犹如铁铸:“这三箭你若还躲得过,我就没力气和你打了,主动认输。”

阴山老怪嘴角含着诡谲莫测的笑意:“请吧。”

沈东寻那三根手指突然有了新动作,食指无名指斜向两边张开,呈上中下的状态。

阴山老怪看明白了,笑容收住。

沈东寻道:“这次你绝对躲不开。”

阴山老怪猛力甩动铁索,冷冷道:“我只有竭尽所能抵挡,看我的铁索功挡得住你的御气化箭么。”

周围武林人忌惮沈东寻的御气化箭,庄门附近已退避的空无一人。

沈东寻神情凛了一凛,三箭锐啸齐发,上中下骤袭阴山老怪头腹足。

阴山老怪无法如前躲开,也本不想躲,铁索同时划圈甩动,迅疾而劲猛,堪堪在身前圈出一片光怪陆离的屏障。

此刻两人竟成矛盾之势,只看是矛锐可破盾,还是盾坚可止矛。

胜败生死决于瞬息,全在两人内力高低。

纵是月牙先生这种经验丰富的高人,一时间也判断不了两人内力孰高孰低。

三箭瞬息已抵那片明暗交错飞旋流转的屏障,众目睽睽下看似屏障中心出现了深邃黑洞,以无穷吸力将三箭卷入,一切化作空无,但闻屏障嗡鸣,但见屏障震颤,逐渐透明,也化虚幻。

一种催得日头发昏的奇异压力蔓延全场,不管功力如何,都是气短胸闷,背脊僵硬,肌肉酸胀,冷汗涔涔,仿佛心脏骤然紧缩,全身欲炸。

这种压力很快波及庄门外,燕归来艰难承受,咬牙沉声道:“两人内力全出,难道要同归于尽?”

孟无情抱住已被压力迫得眼角落泪的丫头,也沉声道:“沈东寻野心勃勃,心机诡测,他才不会与这怪人共死。只是此战过去,他即使不死,也难在今日恢复元气。”

门内沈东寻皱紧眉头,屏息凝神,心中却已一片凄惶,御气化箭连施两次,确是泄尽他的元气,之后再遇强敌,他无法亲自对战。

突然对面屏障轮廓若隐若现,数不清的碎短铁条凭空落下,触地声噼里啪啦,好不杂乱,全无金属的铿锵。

那是阴山老怪的铁索,竟已寸寸断裂。

而他的三箭,上下两箭与铁索一样尽毁,中间一箭被消去半截,余势不弱,击中阴山老怪腹部,却难以穿破皮肉进入脏腑,威力大不如前。

但阴山老怪施展这抵挡之术,也是耗竭心力,今日不能振作,连自己长年随身应敌的铁索都毁了,内心惊悸不已。

“我终究被你的御气化箭伤到,认输。”

沈东寻道:“你也没力气再斗了,你现在若残存一丝力气,过来随便打我,我根本不能还手,你打我两掌,也算比我多击中敌身一下,就是你赢。”

阴山老怪苦笑:“少来讥讽我,即使我还有力气,以这种手段赢你,不被场中群雄耻笑才怪。”

沈东寻颤巍巍的抬手擦去快要流进眼睛的汗水,也想笑,脸上皮肉却又冷又僵,根本不受控制:“好,我接受你认输。”

阴山老怪道:“之前我说过,我心急逼你出战,坏了你大事,若终究输于你,便尽其所能弥补你。”

沈东寻道:“你是说过。”

阴山老怪道:“那你现在可以随意提出要求,想我弥补你什么。”

沈东寻招手:“你来我面前。”

阴山老怪虽无力再战,元气难复,平常走路却还无碍,毫不迟疑的走向他。

到了面前,他对阴山老怪附耳轻言。

旁人无法听见他说了什么,只看到阴山老怪脸上表情越来越古怪,等他说完时,阴山老怪毅然点头,转身就走出庄门,直接下山去了。

沈东寻深呼吸几次,僵白的脸色逐渐恢复血气,目中又有了些许神采,朗声道:“现在正事继续吧。”

夏饮血冷笑道:“你不去休息休息?这场错综复杂的恩怨,你还要多事掺和?”

沈东寻凛然道:“多事?难道你看我是局外人?”

夏饮血道:“如今能做局外人很幸运,你该珍惜这次良机。”

沈东寻道:“你的计划是即使那人打不死我,即使我们不致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但一场倾力恶斗后,我也该疲累不堪,再无心力与你纠缠。”

夏饮血不否认:“这计划顺其自然,事半功倍。”

沈东寻恨声道:“这计划算是捡了个便宜,可惜你并没有事半功倍,我的确疲惫不堪,可还站得住,说得出。”

夏饮血又冷笑:“是否事半功倍,全在我心,你什么也不会明白。你既说得出,那你想说就说。”

沈东寻正色道:“你已进来,便是自投罗网,叫万千武林同道知晓,你与某些人是何关系。”

夏饮血仍镇定如常,悠悠道:“某些人是指两个男人,对么?”

沈东寻想不到她竟这么干脆,不动声色的轻易表明,略显惊异。

夏饮血见他僵住,嫣然笑道:“你想叫大家知晓,月牙先生是我的父亲,而我是燕归来的母亲。”

此言一出,全场震骇。

夏饮血走向沈东寻,亲切温柔的拍他肩膀,笑容更美:“你想以此让月牙先生那边的人失去信用,尤其是让代表天绝崖的乔长老形同傀儡,那你和张元凤的诡计便要水到渠成。”

张元凤眼神阴沉,冷冷道:“月牙先生的女儿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夏饮血,孙子是刀魔燕归来,难道江湖人还能相信他?相信他的朋友乔长老?”

夏饮血转头凝视他,柔和的目光顿变尖锐,似要刺破他的尊严:“我已不认月牙先生是父亲,不认燕归来是儿子,少拿我们这层名不副实的关系打鬼主意。”

月牙先生羞愧动容,庄门外的燕归来也听见,整个人魂飞魄散,冷汗急出,摇摇欲倒。

张元凤不惧她锐眼直视,笑道:“他们认你就行了。”

他转向月牙先生,很恭敬的问:“前辈,你可认你这个女儿?”

月牙先生当初放弃亲自抚养夏饮血,深觉夏饮血今天的悲惨孤独都是自己造成,自己是女儿孙子凄苦命运的罪魁祸首,内心极是痛苦耻辱,懊悔不已。

张元凤又问:“你认么?”

乔长老怒喝:“张元凤,你太过分。”

张元凤冷笑:“我手上干干净净,点血不沾,你竟然说我过分?月牙先生之前自承罪过,已非人皆敬重的大英雄,而他没有教好女儿,没有带好孙子,女儿害得丈夫及自己家族被屠尽,孙子四处滥杀无辜,这更是罪上加罪。到底谁过分,大家心中自有定论。”

乔长老捏紧拳头,尽量克制怒火,接任天绝崖长老后,他还从未像现在这么恼恨:“你可真是巧舌如簧,但你今天这些话,在我面前说不得。”

张元凤正视乔长老,昂然道:“天绝崖远在天边,长老们不问世事,好不容易下来一趟,正事办不好,竟对人如此霸道?”

天绝崖成立百年,他是第一个敢与长老针锋相对,严词质询。

全场顿感新的压抑,都在疑惑张元凤何以不顾一切的强硬,会否连累整个江湖。

乔长老再好的修养也无法克制了,怒冲冲的瞪眼道:“你想反天绝崖么?原来你苦心孤诣,就为了毁掉天绝崖的信誉?”

张元凤肃容道:“每次江湖出现灾祸,死伤无数人,天绝崖长老才不慌不忙的下来处理。你们早干嘛去了?在崖上醉生梦死?这样的地方还算什么武林圣地?你们还怎能获取武林同道的崇仰?”

夏饮血拍手赞道:“好,说得好极了,这话早该说了,想不到是被你这臭小子说出。”

乔长老脸色惨变,浑身发颤,完全语塞。

月牙先生陡然字字如刀的沉声问:“张元凤,你真要反天绝崖?”

张元凤道:“我只要还武林一个公道,武林是时候该换个样子。”

月牙先生道:“公道,我们给你公道。”

他转向庄门大喝:“归来,你还待在外面旁观到几时?”

此言一出,门内门外顿时乱套,有胆小的已拔腿逃命。

燕归来知道现在不进去,张元凤就真要掌控全局,再不迟疑的与孟无情丫头大步入门。

众人看见他身旁两人,见识广的叫道:“黑闪电孟无情也到了。”

“两个刀魔都到了。”

燕归来眼睛死盯着张元凤,一路走近他身始终不斜视,只怕看见自己的外公母亲会立时心神崩溃。

张元凤面不改色,依然镇定,根本不避他的逼视,冷冷道:“你好。”

燕归来离他很近的站住,冷冷道:“今天没有谁好。”

张元凤道:“怎么会,我就好,因为我总算给他们找回了公道。”

他指的是那些山庄惨案受害者的关系人。

张元凤大义凛然道:“这就是杀害你们亲人朋友师父徒弟的刀魔,你们想不想要公道?”

那些人齐声喊叫:“请庄主为我们做主。”

张元凤点头道:“大家放心,虽然月牙先生和天绝崖那伙人做尽违背道义的事,但我们这么多武林人凝聚起来,谅这刀魔今天势必伏诛。”

燕归来漠然道:“是两个刀魔。”

张元凤道:“不论多少个,今天都叫你们有来无回。”

燕归来道:“只隔一夜,你就长本事能要我们伏诛?”

张元凤道:“大义之前,即使螳臂当车,也将奋不顾身。”

燕归来道:“好,那咱们废话不说,你赶紧来螳臂当车吧。”

张元凤拔剑,语气豪壮道:“我给大家做个榜样,舍命与这刀魔交战。”

月牙先生等人和孟无情丫头又满是疑惑。

张元凤剑法远不是燕归来敌手,却毫不畏缩,直接迎战,看他成竹在胸、胜券在握的神情,着实不懂他又有什么诡秘心思。

月牙先生对燕归来殷切嘱咐:“归来,小心他使诈。”

燕归来现在不仅厌恶母亲,也反感外公,只将外公的话充耳不闻,全不理会。

他迅疾拔刀,不信自己全力施展,逼不出张元凤偷学来的假刀法。

张元凤自己的剑法,在他刀法之前如同儿戏,想斗个高低,只能使出假刀法。

他才懒得如月牙先生等人和孟无情丫头那样多想。

他现在满腔怨气,急欲发泄。

夏饮血又在旁边兴奋得拍手笑道:“两兄弟打架,打来打去要拆家。你们好生打,可别把这么漂亮的山庄拆了。”

燕归来耳闻母亲如疯似癫的笑语声,内心刺痛,怒而先一刀向张元凤劈了出去。

XXX

让出的空间比之前沈东寻大战阴山老怪时大了几乎一倍,因为所有人都明白燕归来七七四十九刀的厉害。

怯懦的人已战战兢兢的退缩到庄门外,又不肯下山,毕竟这场战斗必然十分难得、非常精彩,错过只会遗憾终生。

他们虽久闯江湖,但想亲临旁观这样的战斗并非易事。

留在门内的武林人尽量往墙根靠,一圈圈的你拥我挤,大气也不敢出。

万千目光充满好奇与恐惧,凝聚到场心对峙的两人身上,可两人目光相触,刀剑相对,似已彻底忘我,广阔无边暗潮激涌的脑海只伫立着对方异常清晰的身影,周围人群乃至山峦林木烈阳晴空砖石廊院楼宇亭台都在毫不知觉中幻化为无。

时间没有意义,空间没有意义,甚至连生命本身也没有意义。

燕归来注视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这个曾经多次如约去竹林和他比斗的少年,这个眼神忧郁手腕纤白说出的话却冷酷决然的面具人,现在已取下面具,露出不再少年的阴沉面孔。

但他们对看之间,心境与思想瞬息万变,最终又有了回归青翠竹林的幽静。

他仿佛看到张元凤又是少年模样,即使邪恶,也天真得不堪一击。

他仿佛感觉张元凤又给他带来无限暖意,慰藉他连妻子也无法填补的那份寂寞。

他不恨了。

他产生一种隐约的冲动,想放下刀,过去拥抱张元凤。

同时他眼前浮现婷离世前最后一瞬的微笑,及他自己被雨湿透的深情。

一切都在一瞬粉碎。

安详,不可捉摸的遥远。

恨意换了滋味再度侵袭心间。

尝不透的滋味。

XXX

风,有风,声,无声。

翠竹青山,白云流水。

飞花落叶,暗香幽幽。

静。

也许安静,也许宁静,也许沉静,也许平静。

也许死静。

天地间只有一个人静静静静静地对峙着另一个人。

背景如梦,逐渐模糊,逐渐空虚,逐渐迷失。

万事万物皆已绝情。

刀呢?

刀在。

剑呢?

刀的精魂一刻不死,剑就永恒存在。

剑出匣。

精钢百炼,闪烁着死亡的冰寒眼神。

刀出鞘。

雪亮锋芒,凄艳艳的血如雨纷扬。

生死两相忘。

刀在手,剑在手。

人在持久对视。

他们的表情都是极度冷静而镇定。

冷静如冰,镇定如石。

仇恨早已在他们之间深深割开一条血未干的伤口。

纵然凝聚了原本凌乱的思维,人也再难欢笑。

风吹过,花飞叶落。

落下流水,有情无意,随波远去,像一种腐烂的规则。

阳光耀目,闪在瞳孔边缘,足底尘埃散,人忽起。

人动,有风无声中,轻灵,飘然,渐入迷,入朦朦胧胧的一场梦,身影支离破碎。

人非梦,梦太危险,人格却更卑微。

梦痕千丝万缕,飞逝于记忆的角落,藏匿在生命的终结。

人突以一种鹄立泰山之巅、傲视群雄、独领风骚的气质撕裂了现实。

现实萧索,荒凉。

故此,剑也破空,剑光电掣,如麦芒如匹练。

刀光闪,剑光闪,刀光灼,剑光灼,刀光怖,剑光怖,刀光敛,剑光敛。

视线在晃动在颠倒,刀光扎痛视线,剑光抚慰视线。

剑光切割视线,刀光连接视线。

刀与剑在没有定数的视线中忽客忽主忽正忽邪。

说时迟那时快。

说时迟,那时快。

迟,快。

剑毕竟迟了一分,刀始终快了一寸。

刀陡转,转回,斩断剑的所有退路,封住剑的所有招式。

剑临危崖,犹自毫不怯惧。

剑机巧地闪开了一着凶险。

少年拔足轻盈如燕,飞退数丈,剑锋垂直刺落,刺入大地坚硬的皮肤,以此稳稳支撑身体。

刀绝不放松,继续追击。

比闪电,更夺目更迅速更惊心更致命。

剑又抽离大地,剑锋滑出大地时整个世界仿佛都慢吞吞了。

碎花残叶泥渣,随着剑锋激荡开来,怒溅而起,满空皆是,蹁跹作舞。

刀在半空审时度势,突然看不懂剑锋引发的这段舞蹈。

于是剑锋兵不厌诈,出其不意,击了刀一个措手不及。

刀后退,剑跟进。

慢吞吞地后退,静悄悄地跟进。

温柔地后退,凌厉地跟进。

以静化静。

连草丛里的小虫子也怕得噤声。

只见刀光剑影,瞬息万变,动魄惊心,叹为观止,一阵缭乱,狂草泼墨,别具况味。

刀成了丝竹洞箫,剑成了曲谱词赋,遥听万古波涛,一曲逝一曲灭。

静。

寂。

风,无风,声,有声。

宁。

忽地风起,风啸。

风过处,竹泣声草浪声叶落花开声,跌跌宕宕,经久不息。

如翻江巨鲤,如搅海狂蛟,铺天盖地,昏天暗地,雄浑地撞击人心,一切从痴情升华为无情。

风却已理解不了灵动空远的刀光剑影,难以渲染出画龙点睛的生命之彩。

隐约地,有几只小雀在枝头啾啾细语,如琴弦拨动在纤瘦的美人指尖。

又看见,几粒尘埃飞扬在茫茫虚空,如古老的战车之轮,碾碎在三月烟雨的江南。

现实,薄,如蝉翼,一戳即破。

刀光,闪,剑光,闪,闪电,奔雷,交织纵错,融合。

一眨眼,一须臾,一瞬间,一切成空。

平平仄仄,仄仄平平,有了诗意,有了寒意。

有了韵律,有了寂寞。

刀光剑光,除了光,只有光,还是光,光耀亮了迷离太久的眼。

已见不着半条人影,已听不着半声刀剑交集的铿锵。

以为末日,以为罪,以为一捧夕阳,泪雨中粉碎。

刀无情,剑无情,人无情,生死抉择,怎容你多情?

一刀,一剑,一丝,一竹,一风吹过,一发,断。

一来一去,一交一错。

归于静止。

风,竹,屋,草地,花瓣,落叶,人,蓝天白云。

又见晴空万里。

交战,一向匆匆,就像某些感情,来不及开始,已经结束。

碎草败叶枯花,零星的在视线里飘飞。

少年仍是紧握剑柄,燕归来仍是紧握刀柄。

他们对立,对视,天地间安宁祥和,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刚才只是婷又一场残梦般的幻觉。

可突然,少年单膝跪地,剑锋深刺地面。

而燕归来的刀锋滑落,落在他的胸口。

少年摇头,苦笑。

连天地都能真切感受到他的身心俱疲。

“我输了,再次输了。”

XXX

仿佛不再仿佛,忘我不再忘我,空不再空,无不再无。

草地鲜花竹林小屋,还有屋檐下的婷,都被真实到残酷的栖凤山庄取代。

张元凤没有单膝跪地,他要让所有人看看,自己即使不敌燕归来,也不轻易倒下,除非燕归来一刀砍断他双腿。

他的剑刺透坚硬冰冷的青石板,剑锋折毁破碎。

燕归来的刀如竹林里每次比斗的结局般斜指他胸口。

每次都是只差一点,燕归来就可夺去他性命。

“你今天赢了,你应该在这么多人面前干干脆脆的杀了我。”

他强调:“我希望你杀了我。”

燕归来表情微微扭曲,声音微微颤抖:“为什么?”

张元凤知道他不是问自己强调的那句话:“你真想知道为什么?”

燕归来道:“为什么你不使出偷学我的那些招术?”

张元凤苦笑:“因为我根本没偷学,根本不会。”

燕归来此刻连握刀的手也开始发抖:“你死……”

张元凤不容他说完,低声苦笑已变成朗声大笑,凛然正气道:“我剑法不如你刀法,做不了他们的主,但我死可以激起他们的愤怒与勇气,整个江湖来讨伐你,你刀法再好,能把他们杀尽?”

庄门内外除了月牙先生及孟无情等人,几乎都在义愤填膺。

突然又闻清脆鼓掌声。

又是夏饮血在鼓掌:“两兄弟搞得这样僵,死去活来的,真是好看极了。”

所有人又震骇不已,今天场中这些人到底暗藏多复杂的关系?

张元凤面露鄙夷与傲慢之色,非常直白而激烈的道:“不错,燕归来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但他更是张家唾弃的野种,你既然不认这野种是儿子,我何必认他是哥哥?他手上沾满血腥,罪孽深重,我张家绝不能容他立身于此。”

夏饮血笑着听他说完,越笑越大声,笑得他莫名有点急躁。

燕归来僵立半晌,也忍不住笑了,极其怪异甚至丑恶的笑。

他一笑,刀锋就劈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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