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旺庆见老父亲十分高兴的样子 , 心头一热 , 这说明老人家对自己的信任 。他也 站起身来 , 拉过一把木椅放在自己对面 , 扶老人家坐了下来。
“爸 , 娘。" 真旺庆看了父母亲一眼 , 轻轻叹了口气说:“这个院长我不想当 。上午 我对朱书记说了 , 我接不接手这个院长明天上午答复他。" 说到这里真旺庆喝了一 口 茶 , 想听一听父母亲的意见。
方老夫人仍然像往日一样不再多说话 , 只靠在沙发上用火钳往火盆里拢了拢正燃 着的木炭 , 打算认真地听他们父子说话。
真常恩听完长子的话 , 低头想了想 , 又抬起头来看着他 , 问他为什么不愿意接手 这个院长 , 说如果这个院长你不接手落到别人手上去了 , 这一大家人怎么办? 这份家 业怎么办?
见老父亲满脸忧虑地看着自己 , 真旺庆这才把自己整理了一上午的思绪和盘托向 了两位老人家 。
他说药坊这么多年的内政外交都是泉柏搞 , 自 己只埋头一心搞业务 , 与外界打交道少 , 门路也不很熟 , 怕接手院长以后搞不好 。这是其一 。其二 , 现在泉 柏出差在外 , 乡里突然宣布撤了他的职 , 又突然宣布是我来接手院长 , 撤他的职他是 肯定想不通 , 对接手院长的人他也肯定有反感 , 到时候弟兄之间产生矛盾 , 泉柏的脾 气火爆 , 闹起来旁人看笑话 。其三 , 现在制药厂正在建设的关键时刻 , 临阵换帅是兵 家大忌 。突然换将制药厂就有可能要停建 , 这个项目就要拖下来 , 一旦拖下来了哪一 天再上马就很难说 。做一宗事难 , 这么大一个工程 , 全靠泉柏一个人在跑 , 千头万绪 , 他一旦放手 , 这个工程就要垮台 。其四 , 这个药厂国家没有投资一分钱 , 全靠贷款和 高息借款在搞 , 现在又是年关了 , 到了年关职工要钱过年 , 银行要收账 , 这个难关怎 么过? 真旺庆一 口气将自己的想法向父母亲明明白白地说了 , 堵在胸口的一 口气也松 了许多 , 其实他最担心是弟弟泉柏对自己的误解 , 兄弟之间产生矛盾 。杨长利那句 “他们兄弟之间有朝一 日要拿刀厮杀" 的话 , 时时刻刻在警醒着他不要为一点私利而引 起兄弟之间的矛盾 。作为兄长 , 他让弟弟的日子多 , 尽管泉柏有时候发火对他动了手 , 他也忍了。
“这是个难 , 也只有你这个做大哥的来解。" 真常恩听完了长子的话 , 心情也慢慢沉重起来 , 他长长叹了一 口气 , 语重心长地对长子说: " 旺庆 , 爸已经八十有五了 , 在 世的日子不多了 。这么多年来我几父子相依为命 , 一心一意地在做这份家业 , 这么多 年的大风大浪 , 落在的也只在我们一家人的身上 , 别人向这个地方伸手要的多 , 都坐 在旁边看热闹 , 看翻船 。泉柏年纪小一些 , 他有一股虎劲 , 十年工夫把药坊搞成了这 个样子 , 不容易 。他身上有一些毛病 , 我这个做父亲的有责任 , 没有去阻止他做一些 越了格的事 。但是 , 息 , 你娘死的时候他才一岁 , 你娘得病他才生 , 没有奶喂他 , 你 娘死了停在门板上 , 他哭着爬到你娘的怀里 , 抓起你娘的奶就吃 , 那情景我终生都忘 不了 , 是天养大了他 , 爸总觉得这辈子亏欠他的多 。 因此 , 他多吃点 , 多花点钱 , 只 要我在 , 还挣得来 , 爸就想多补偿他一点 。没想到这反而养成了他的一些坏习惯 。他 做了一些越格事 , 这也是我纵容的结果 。按理 , 我这个家是容不得这样的儿孙的 。但 是 , 爸想得多的是对他的亏欠 。现在他背那么大一笔债在办药厂 , 爸虽然老了 , 心却 明白得很 , 办好了 。这是他的光荣 。办不好 , 是他的灾难 。息 , 你要晓得有好多人盯 着这个地方 , 有好多人是不指望这个地方办成大事的 。我替他捏了一把汗 。现在大难 来了 , 你的想法有道理 , 但是 , 你不来接这个手 , 还有好多人在望得眼睛冒血要当这 个院长 。这个院长一旦落到别人手上 , 我这么大一家人又只能给别人做牛做马 , 趴在 别人胯下过日子 。泉柏对你有么意见 , 这个工作我跟你娘来做 。爸支持你 , 你大胆搞。 爸再给你一句真心话 , 泉柏尽管花天酒地我不在意 , 是因为有你在 , 我心里很清楚 , 只要有你在 , 这个地方翻不了船 , 只是要难为你 。旺庆呀 , 我一家人吃的苦头太多了 , 这个权柄不能松呀!" 老人家一 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 又慢慢站起身来 , 走到火盆边坐在 了夫人身边 , 伸出左手 , 轻轻搭在她的膝盖上。
真旺庆一字不漏地听完了老父亲的话 , 他惊讶地发现老人家的思维仍然是那样清晰 , 一丝不乱 , 完全不像是一个八十高龄的老者的思想 。原来父子都忙 , 没有像这样 推心置腹地谈过 , 现在 , 老父亲向他说了埋藏在心底里的话 , 他感谢父亲对自己的信 任 , 更感到了自己肩上责任的重大 , 对自己来说 , 上有一双八十五岁高龄的双亲 , 下 有一大群儿女 , 弟弟泉柏倒了 , 自己再不挺起来 , 那这个家的去向就很难说了。
"我估计他们叫我接手这个院长不是他们的目的。" 真旺庆忧心忡忡地说。
"无论他们在搞什么鬼 , 院长这个位子坚决不能让 。万一不行 , 我这把老骨头就去 与他们拼了。" 真常恩目光坚定地盯着自己十分信任的长子 , 重重地将手中的拐杖在地 上戳得 "咚咚" 响 。他在给即将赴难的长子一份信心。
看着年迈的双亲 , 真旺庆的眼睛湿润了 , 为了荣恩堂这份大业 , 为了自己的儿孙 能够堂堂正正做人这份信念 , 老父亲说到做到了 , 他拼尽了毕生的心血 , 也耗尽了毕生的精力 , 不到彻底地倒下去再也站不起来 , 他会永远站在自己儿孙的前头 , 用他刚毅而瘦弱的身躯来为儿孙们遮风挡雨 , 为 "荣恩堂" 这块牌子再现人世竭尽全力。"您喃两位老人家放心。" 真旺庆将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吞回了肚里 , 看着父母亲说 : "再大的困难我都不怕 , 怕只怕泉柏误解我 , 说我想当这个院长。"
"泉柏不是笨人 , 等他回了我们再过过细细谈一下。" 真常恩的脸上又有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