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丽筝也不谦虚,将检讨书接过,坐下来慢慢读。
凡达王子屏住呼吸,在旁边等候。
玉丽筝忽然觉得好笑。
这场景有点眼熟。
哈,想起来了,高三班主任申慕宋姐姐,她端坐办公桌后验收同学们的检讨书,不也是这样的情形?
玉丽筝瞥一眼凡达王子,见他俯首低眉,大气也不敢出。
话说,他应该是第一次听到“检讨书”这个名词吧?居然明白什么意思?
玉丽筝又看一眼“丑牛”,见他目不斜视,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对于未婚妻口里吐出串串新名词,他早已免疫,见怪不怪。
当然,“检讨书”这个词放在哪个朝代也不难理解。
眼前这份检讨书用西虞文字写成。凡达王子略通中原文字,听说还请了好几个“中原通”前来祁霖宫,包吃包住,三菜一汤米饭任装,进行三天三夜的字斟句酌。
想到这检讨书不知捻断“中原通”们多少根胡须,玉丽筝就想笑。
嗯,写一份不少于1000字的检讨书,立意自定、标题自拟,不要套作、不得抄袭,而凡达王子认认真真写了两千多字,通篇字体工整,卷面整洁,可打高分。
才想着打高分,就出现拉低分数的硬伤。
“这个,是什么?”玉丽筝点着检讨书上一处,问元宇澈。
元宇澈认了又认,摇摇头。
一连串画画似的,既非甲骨文,也非篆书,谁知道是什么。
元宇澈咨询的目光投向凡达王子
王子讪讪然,走近一步解释说:“写的是‘要学会暂时吞下羞愧与耻辱’。”
又搔了搔头:“有些字,我不会写,就画个小人代替,画得不像……”
玉丽筝这才看出,原来画了三个人,火柴棒似的身子,不规则的头型,不由在心里埋汰:我四岁在兴趣班都画得比你好!
嘴里却说:“哦,既是这样,不错!”
将这一页放到一边。
凡达王子悄悄松了口气。
玉丽筝再读下一页时,又有两处须要王子解释的。
差不多读完,字里行间看出王子反省还算彻底,玉丽筝表扬说:“不错,特别是‘百忍成金’这个词,用得特别好!”
王子登时眉开眼笑:“小将军,我的心情就像骏马被勒住缰绳兜圈圈,又像清晨玉鸟飞出树林!小将军以后多多指点我!”
元宇澈在旁边说:“凡达你拜师就拜对了,她可是从虞都一路讲课讲到韶安军,西虞刑部、韶安军御城司都请她做教授!”
这是大实话。
“别听他胡诌!”玉丽筝觉得丑牛夸大其词。
凡达王子肃然起敬:“总之,从今天起,我天天来找将军和小将军,听你们讲学,还望两位老师不要推辞!”
说着深深鞠了个躬。
玉丽筝觉得,王子要想成为合格的国王,还需要足够的历练,特别是一些根深蒂固的观念,比如有仇必报、不等过夜等,常常招致恶果,必须替他理一理、顺一顺。
见未婚妻没有推辞,元宇澈就回复王子:“不说讲学不讲学,有时间我们随便聊聊,也是好的。”
凡达王子又长揖为谢。
这几天,他除了请“中原通”修改文章,还跟他们突击学习了几招中原礼节,果然用上了。
这事就这样过去了。
三人好好坐下来说话时,元宇澈才慢慢向王子介绍玉丽筝。
王子惊奇世间竟有如此女子,又羡慕车骑将军有幸遇上,又想起“中原通”输灌的“非礼勿视”,而自己前日却想“偷窥”,连忙道歉:“不知小将军竟是巾帼,之前多有冒犯,但请郡主恕罪!”
玉丽筝说:“我们也不是那满口文绉绉、举止索索耶耶之人,大王无须见外,只把我们当兄弟即可!”
元宇澈连忙补充:“郡主身份特殊,还望王子保密,把她当做普通西虞一兵,凡事勿要涉及到她!”
凡达王子满口答应。
这样又过了三日,铁弗忽然派使者前来。
之前铁弗甚少派使者来,有什么事都是派驻军都尉前来吩咐几声,眼前这位使者身份高贵,呵,朔庭这么快转变态度了?
凡达王子端坐祁霖宫宝座,居高临下看着使者,问所来何事。
这叫“下马威”“先声夺人”。
他也有底气,西虞恭亲王趁卜麦利横死、朔庭内乱,打通了前往鄯兰的通道,派天雄军五千人沿路驻扎,五千人在鄯兰城外虎视眈眈。
一有风吹草动,西虞士兵可源源不断通过通道前来支援。
而且,西域各国盟会即将在鄯兰召开。
王子正是盟主。
哼,春风吹,战鼓擂,当今世界谁怕谁?
见此,使者气势输了几分,恭恭敬敬说少主卜黎棋外出打猎,至今未归,可能误入鄯兰城。
“打猎失踪?那该去问森林和麋鹿啊!”
王子刚学了“风马牛不相及”这个典故,转眼用上了。
使者又矮了几分,只好说:“不瞒大王,我们少主其实来了鄯兰城,几日前忽然不见,恳请大王派人查找下落。”
提到卜黎棋三个字,凡达王子怒气翻涌:这歹人压榨鄯兰十多年,制造不少冤案、血案,还偷偷在王宫下挖了地道!
他真想将国书劈头盖脑朝使者砸去,然后破口大骂,将卜黎棋种种恶行全部数出来,但是想起检讨书,立刻忍住了。
百忍成金。
他颈筋勃起,话语却故作惊讶:“卜黎棋少主不是回去了吗?我亲自送他出城门!”
“这,”使者有点不好意思,“少主回到朔庭后,又、又一次来到鄯兰……”
“啊?”凡达王子更惊讶了,“也就是说,卜黎棋少主回到朔庭第二日,又重新来我们鄯兰?”
“是,是这样。”
凡达王子明知故问:“他没有通报我们。话说,少主为何要偷偷来鄯兰城?”
“这……”使者吞吞吐吐了。
总不能说出,少主偷偷前来,是策划地道爆炸案,要炸死西虞将军和你吧?
“哈,他不会是迷上城里那个女人,又不能见光,只好瞒着人潜进来?”凡达王子灵光一闪,送使者一个现成的理由。
他佩服自己,活了二十二年,忽然就有了演戏天分,还演得像模像样。
原来“虚与委蛇”,这么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