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色柔和,柔光落在薄薄的雪地上。漫天的小雪花悠悠地点缀着所到之处,若此时不是黑夜,定能好好欣赏银装素裹的景色。在杳无人烟的竹林里,却出现了两个人影,撑着伞,穿过竹林,在竹屋前站住了脚。
许久,未动。
“王妃。”一道男声响起,才把一旁的人拉回了神。
被唤为王妃的女子抬头看向男人,清冷的声音里透着丝丝无奈,“毅杰,在人间,还是换个称呼吧。叫我沈婧就很好了。”
沈婧见他点了头,才抬脚往屋门前去。他俩把伞随意靠在墙上,李毅杰推开了门,却没有预想中的霉味扑面而来,反而是淡淡的竹清气味。大抵是有人来打扫整理过。
她摘下斗篷帽子,露出抹了许胭脂的小脸,却依旧显出点苍白。从进门后的一刹那至今,是个物都能察觉到她抑制不住散出来的情绪,很浓郁的伤感。
沈婧摸着一尘不染的桌椅,异样的情绪在心里翻腾着,双眼逐渐染上湿意。
她话音很轻,“物是人非。”
在给火盆生火的李毅杰抬头看她,然后在箩筐里掏出了手炉,点上,“来,拿着。我已经先通知沈莹了,大约明早就到。你今晚早点休息。”
沈婧眨了眨眼,接过手炉,“好,你也早点休息。”
李毅杰把她房里的火盆摆放好,退出房间,关上房门。他转身,背靠着墙,飘飘扬扬的雪花入了双眼。可他的双眼却像是穿过了雪花,看向了远处,思绪也跟着眼神飘了。
“吱呀”一声,身后的门开了。李毅杰转身,就见到阎宸逸向自己走来。这是他俩第一次独处,是他知道自己一直跟着的地府太子殿下还是个小鬼王的第一次,是从秦阳镇回来后的第一次。
“在想什么?是在想如何称呼还是在想,”阎宸逸看着他的双眼,手掌“吧嗒”落在他的肩膀上,“还是在想该认谁为主?”
李毅杰半晌未说话,发愣似地看着他,而后低头,再抬头的瞬间,他露出了笑。这间隔的时间短得都来不及叹声气。
“不论是小鬼王还是太子殿下,于我而言,只是个称呼。反正都是你这个人。”
“行了行了,你这一本正经的样子,我都不忍逗你玩了。”阎宸逸指着他的手腕,“还疼吗?”
“不疼。”
“记住,不是所有失神的人,都会失去警惕性。”
“是。”
再然后便是天雷处罚,他亲眼见着八道天雷,一道一道地劈在阎宸逸的背上,天雷台上只有雷声。他在台下扶住了阎宸逸,他还给他露出笑容,看起来并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但是背上的伤让人触目惊心,还有灵力,铁定也耗了大半。
“阿嚏…”
李毅杰摸了摸发痒的鼻子,看了眼沈婧的房门,便走进了厅里。他觉得在塌上躺会是件不错的事。总比去沈莹的房里好多了。
躺在床上的沈婧听见外面的动静,不禁笑了。她觉得自己很是幸运,都成为死人了,现在居然还复活了。心疾似乎也康复了,像是经过这次的长眠治疗,她整个身心就像是新生状态,只是身子还有点虚。
这也是想当然的。
她心疾缠身,再加上中毒,让孱弱的身子更是雪上加霜,都是个躺在棺材里的人了。幸好得到了他们的治疗和照顾,她休眠了将近二十年。但再好的治疗,也还是需要后续调养,慢慢恢复。
可自己等不及了。
二十年了,未曾见过一面。一段关系以往再如何亲密也好,疏离感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去侵蚀它。她现在倒是对明天的会面有些许害怕,害怕体会最亲近的人之间却存在疏离陌生的感觉。
沈婧叹了声气,再害怕,也是避免不了,始终要面对。还有一个人,她从锦囊里掏出了铃铛,晃了几下,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问过李毅杰关于阎宸逸的事情,他却总说他了解得不多,让她去问天帝。等她鼓起勇气准备问的时候,却得知他们四个人都去了人间游玩。她便不顾众人劝阻,撑着调理了个把月的身体,就来人间寻人。
沈婧把铃铛握在了手心,把被子拢紧。
——睡吧,明天还要见沈莹。
沈莹的事,李毅杰倒是爽快无比,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这点让她很是无奈,也不知他在阎宸逸的事上,干嘛像个蚌。
沈莹啊,和她二十年未见,不知道此时的她性情如何?还是不是像个小孩子?她的样子变了吧?可她自己却依旧如二十年前一样,大抵会把沈莹吓一跳。
听李毅杰说,沈莹已经成亲了,为人妻为人母了。
怎么认识来着?
是在山里吧。没了她陪伴的沈莹,倒是开始独立起来。在李毅杰的陪同下,时不时进山里采摘蘑菇野菜和花朵,拿到市集上卖。这样的生活,持续了有五年时间。却没想到,会有一天在山里捡了个受伤的男人。
“这是遭遇山贼了?”
“嗯,可能。”李毅杰蹲身,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活着。”
“抬他回去吧,屋里有药。”
这被随手捡回来的人,醒来后,自我介绍姓陈名子锡。
许是月老相中了他俩,红线一拉,陈子锡开始追妻之路。作为被沈婧点名照顾好沈莹的李毅杰,尽职地调查陈子锡的家世。
陈子锡,京城人士,世代经商,虽不算富甲一方,但也不愁吃穿。父母健在,有三个姐姐两个兄弟,家中他排行老五,兄弟姊妹和睦。家仆和邻居,对陈子锡毫不吝啬给出赞扬。
人品不错,不沾花惹草,洁身自爱,从商还蛮有头脑……
而和陈子锡相处了一阵子的李毅杰亦表示赞同。在陈子锡的百折不挠得献殷勤下,沈莹的心也开始动摇了。
半年后,他俩修成正果,恩爱有加。一年后,沈莹生了个女娃。
被窝里暖烘烘,沈婧脑里想着想着事情,睡意就逐渐上来了。
她的嘴角迟迟未曾落下,大抵这就是知道最亲近的人得到幸福后,自己的内心也感到欣慰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