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出息!”蛋老师压根没怎么搭理我,转身就找次曲要帐篷去了。
我跟着他走到骡子旁边,却见峰少已经帮次曲卸下了所有行李。
“那啥,你俩先宿营吧,我俩去湖边走走!”说完,峰少就拉着次曲往湖边去了,只留下我和蛋老师在风中两脸懵圈。
“啥情况?进展这么快的吗?”
“进展这么快的吗?啥情况?”
我们俩车轱辘话来回问了一圈,最后也没得出个结论来。只好各自抱着驮包选一块平整地面,掏出帐篷忙活起来。
刚才走路的时候还没觉得咋的,可这一搭帐篷,我那股“逢高必反”的劲就立马上来了。
头晕头痛其实都不算啥,主要是打地钉的时候,一蹲一起眼前发黑不说,两侧太阳穴还跟着剧烈跳痛,那真叫个难受啊!
尤其是我带的还是一顶没有帐杆的金字塔帐篷,轻是很轻,但必须打上地钉才能成形。
而且,我那帐篷底面还是六边形的,比之四边形无杆帐,不仅要多打两颗基础地钉,搭建起来也更要讲求技巧——在选好顶点打下首颗地钉后,我还要每隔着一个顶点下一颗钉,每次下钉都要仔细对照脊线竖直延伸,不能偏移。
最后用登山杖撑起帐篷时,如果外形仍有偏差,我又要去调整各个顶点的挂绳,直到形状彻底“规矩”了为止……
总算抗着高反搭好了帐篷,我难受得连睡垫都没心思铺,直接躺了进去。
好在这是一顶双人帐,我在里头咋躺都行,随便什么姿势都摆得开,除了坐起来的时候——毕竟,头部空间局促的问题,也算是小型金字塔帐篷的通病了。
我捂着又晕又痛的脑袋小声哼唧着,半透明的帐篷却很快就被太阳晒得异常闷热,明亮的阳光更是闪得我眼疼。
比起我平时用的单硅尼龙帐,这帐篷的遮阳性能简直约等于没有!
记得当初找朋友借这顶帐篷的时候,他可是把这帐篷吹得天花乱坠,说外帐材质用的是专门定制的粗苯面料,轻盈坚韧,什么防水、抗拉伸、抗撕裂性能统统强得没边,重量又比同等强度的尼龙轻得多,还不易吸水、不易变形,最早都是拿来制作比赛用帆船的风帆的。
按他的话讲,这面料拿来做帐篷,“绝对是性能过剩了!”
可东西好不好,用过才知道。这顶帐篷确实超轻超结实,但它真的不挡光啊!而且这种又轻又薄还没啥弹性的面料,抗穿刺性能也注定要打一些折扣,据说还不怎么耐磨,可是它偏偏又特别贵,就这么一顶帐篷,单独外帐居然要四千多块!
也正因为如此,我借到手之后基本上都是把它“供起来”的,根本不敢拿到外面去瞎嘚瑟。
“不行,太晒了!”我实在难受得待不下去,又想起帐篷的风绳还没有打满,便拎着半袋子地钉钻了出去。
可我才刚蹲下,眼前就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也根本顾不上什么45度角下钉了,只匆匆把地钉按进土里,就坐在地上不想动弹了。
“算了,不折腾了!”反正昼间盆地风力不大,风绳也暂时不急着打上。我便不紧不慢地把各项装备在帐篷里展开,然后拿起一个十升容量的营地水袋去给全队打水。
“小晖!别打那海子的水!”蛋老师五指并拢指向一处高山融水汇成的溪流,示意我去那边接水。
“好嘞!蛋老师!”
其实,我们早在策划阶段就讨论过营地水源的问题。从地图上看,那木拉错虽然水域宽广,却没有外流的河道,长年累月积攒下的矿物和盐分恐怕会让海子里的水变得难以饮用。
而眼前水中明显的矿物颜色,也很好的佐证了我们的猜测。
“水好凉啊!”我的手被冰凉的水袋冻得生疼,只好戴上了抓绒手套。峰少和次曲却悠闲地坐在湖边,看着风景聊着天,全队上下仅我一人负重前行,累得气喘吁吁。
“小晖辛苦啦!”蛋老师迎面走来,手里却拿着一个铝锅只等着接水。嗬,这帮坑货!
吃完午饭,我实在困得不行,可那被晒透了的帐篷里却压根待不了人。一心只想舒舒服服地补上一觉的我,只好卷着睡垫跟那两只骡子共享一处石下阴影。清风拂面,石影微凉,我把遮阳帽扣在脸上,一会儿工夫便沉沉睡去。
雾霭沉沉,天光不醒,恍惚之间,我已然站在明日将往的高坡之上。
转头俯瞰烟波浩渺的那木拉错,顿觉一股不可名状的使命感涌上心头,催促我赶快去往那片神秘的地方。
“林老师,快跟上啦!”
谁?是在喊我吗?
我回过身去,不远处一张年轻的面孔正与我含笑相对。
“来啦!”我说。
“林老师,有个问题我还是想不明白。”
“是关于这次科考的吗?”我扶着帽檐,小心地躲开脚下的石块。
“对!老师您看哈,要是按照板块构造学说,这南迦巴瓦应该是在五千多万年前才随着青藏高原慢慢隆起的,那怎么还会有活体三叶虫呢?”年轻小伙子推了推鼻梁上那个硕大的黑框眼镜,白净的脸上写满了不解。
“是啊,明明早在二叠纪就灭绝的生物……”我神秘地笑了笑,心中似乎已经知晓了答案。
“要是咱们这趟真的发现了三叶虫种群,那不是‘板块漂移说’有问题,就是三叶虫根本没有灭绝。”小伙子在一旁自言自语道。
“也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我低着头,厚实的靴尖不慎踢到了一块凸起的石头,乍一看去,其上纹路灵动非常。
“什么……”
“小成!化石!”那块意外发现的化石帮我打断了小成的提问。
“林教授!快点啊!”前边的向导挥舞手臂大声呼喊道。
我本能地扬起脸,却在一队模糊人影旁边见到了一张略为熟悉的面容。
“仁多吉……爷爷?”他的脸我应该不会认错,但他怎么这么年轻啊?
“你们先走,我们很快就来!”说话间,小成已经把那块化石收入了包里。
突然,山坡上一块巨石滚落,轰隆隆地砸向山脚,卷起漫天烟尘。
我猛然惊醒,却见梦中那块滚石正矗立在自己的身边,厚实的尘土堆积在它的底部,让人看不出它已在此守候了多少个年头。
日影偏斜,我在不知不觉中晒了很久的太阳。
石影下的骡子凑上前来,把一滴晶莹的口水掉在了我的宝贝帽子上。
“小晖!看!”蛋老师站在营地中央远远地招呼着我,似乎生怕我会错过什么。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夕阳下的南迦巴瓦恰在半湖清辉间闪耀着金色光芒,像火炬,像长戈,直穿水岸穹苍。
“我的天呐!我的天!”峰少搂着次曲的肩膀,在那木拉错的身旁回望南迦巴瓦。
疾风骤起,襟领翻张,一羽雄鹰唳空而过,宏伟峰峦彻地通天。
翘首观之,九成视野仅容一山独立,犹如庞然巨物傲立万古洪荒……
“旗云……”我半仰上身,将目光送上山顶。瞳孔中央,一面长云平峰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