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功,你有没有发现最近燕宁有什么不妥?”
钟万彻将独孤真拉到一处僻静的地方低声问道。
独孤真脸色一变,四下看了看道:“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怎么这么说?”
钟万彻急切道:“我今天闲来无事,忽然想起那日燕宁斩杀我左祤卫士兵的时候说的那段话,越想越不对劲。”
“这……这分明是有了反心!续功,你心思缜密难道没听出来?”
独孤真叹了口气。
“只有你这才这么迟钝!这么多天了才想起来不妥吗?这事憋在我心里已经好几天了,只是不好乱说而已。”
“毕竟弟兄们都是燕宁带着人救回来的,而且……而且司徒元帅确实做的过分了些。”
“我开始还觉得,燕宁有些怨气也是理所当然,只是这些日子他的言行越来越过激,我看八成他是不打算回大周后再为朝廷效力了。”
“这怎么办?”
钟万彻急道:“你我三人都是从血海尸山中杀出来的好兄弟,燕宁有这般想法你既然已经看出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行,咱们两个一起去找他。必须好好劝劝他,若是再让他这么走下去,将来能有什么好下场?”
“劝?”
独孤真冷笑道:“燕宁是个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他那个人,认定的道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看,要是咱们真去找他将话挑明了说,咱们这一路厮杀出来的情分才真就断了。搞不好,他立刻就会派人将你我拿下!”
钟万彻道:“怎么会,燕宁重义气,咱们从萨水一路过关斩将的杀回来,燕宁不会不念这个情分。”
“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往邪路上走,邪路也就罢了,那分明就是一条死路!不行!你不去我自己去,我一定劝劝他!”
独孤真一把拉住钟万彻道:“你怎么这么傻?”
钟万彻皱眉道:“你不去也便罢了,你拉我干什么。我倒是要看看,燕宁到底是不是如你所说那样,立刻派人将我绑起来!”
独孤真咬了咬牙,索性将自己猜测的事一股脑将了出来。
“如果他不是早就存了谋逆的心思,怎么可能手里有那份地图?为了这次东征朝廷准备了两年,各军大将军手里的地图可有燕宁那份详尽?”
“还有,你想想,最近几天燕宁跟士兵们说的那些话,分明就是在挑拨士兵们的反心!我看,他过萨水去救人,也不是什么讲义气,而是早早就算计好了的事。”
听完了独孤真的话,钟万彻脸色大变。
“这怎么可能?就算他早就预谋造反,可他能预料到咱们大周的军队会在萨水战败?”
你刚才的猜测,都是以燕宁早就猜到大军会失败为理由的,我就不信,他能早早的料定大周的人马在萨水会有这么一次惨败!”
“续功,你也是心思谨慎细密的人,你说说,南下之前你可曾想到过在萨水大军会被霍叶人打的溃不成军吗?”
独孤真道:“就算大军南下之际猜不到,难道在平象城下大军已经断粮的时候还猜不到?”
钟万彻一怔,随即摇了摇头道:“我还是不信。辽水畔抢夺铁流离老将军的尸体,你说他是早有预谋。”
“那我问你,当日除了皇帝陛下朝廷重臣各军大将军,有几个人知道与栾青峰约定赎回铁流离老将军尸体的具体时辰?”
“你都不知道,他一个还没从军的人怎么可能知道!”
“再有,在萨水的时候,王士龙放走了栾青峰这才是导致大军溃败根本!别人都没追出去,偏偏是燕宁带着他十七个亲兵追出去抓栾青峰。”
“如果真如你所说,燕宁早就盼着大军溃败,栾青峰走了他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要去追?为了追上栾青峰,燕宁身披数十箭这不假吧,这你有如何解释?”
“这……”
独孤真一时语塞,愣了片刻道:“反正他不是如你说的那般讲义气!这个人,心机深沉,绝不是刚刚才有了反心。”
钟万彻叹道:“续功,我知道你瞧不起燕宁,他出身寒门身份低微,但他的为人令人敬重,这一点薛某看的清清楚楚。”
“就算诚如你所说他早有反心,我也还是要去劝一劝的。”
独孤真心里一阵叫苦,心说我怎么忘了,这白痴也受过燕宁那厮的救命之恩?
当日在萨水北岸栾青礼偷袭大营,是燕宁带着人马将他救出来的,还平白送了他一份斩杀霍叶大将的功劳,我怎么就忘了?
“也罢!”
独孤真心思一转道:“我对燕宁并无偏见,还不是也怕他走上死路?既然你想去劝他我便与你一道去,只是……”
“只是什么?”
钟万彻问道。
独孤真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燕宁真的是决意造反了,若是你我将事情挑明的话他不容你我怎么办?那你我岂不是自投罗网,自己去找死的吗?”
钟万彻不耐道:“那你说怎么办!”
独孤真道:“我看这样,你去请燕宁,就说我这里打了几只野味,还有几壶从霍叶人的堡寨里搜出来的老酒,我这便回去张罗。”
“你先不要劝他如何如何,只说我要请你们二人吃酒,将他请到我的帐子里来,待酒过三巡咱们再找机会劝他。这样,若是翻脸的话咱们也不至于死无葬身之地。”
钟万彻想了想这确实是个万全之策,若是真劝不动燕宁,大不了一拍两散自己和独孤真带着亲兵立刻就走。
“那好,我这便去请他。”
独孤真急忙道:“你先别急着去,先回去安排亲兵,若是真有什么不妥,你我立刻带人抢了战马就走。”
钟万彻点了点头道:“那好,你先回去安排,我稍后便去请燕宁!”
独孤真回到自己的军帐之后,一屁股坐下浑身都好像被抽光了力气一般。
钟万彻已经回去自己营地安排,可到了这会儿独孤真的心还在嘭嘭嘭的乱跳。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或许是因为害怕,或许是因为激动,脸色苍白中还带着一点病态的酡红。
“燕宁!不要怪我心狠,是你自己走上绝路的。”
独孤真喃喃道。
他伸手从旁边将酒囊拿起来,狠狠的灌了一大口让心情略微的平静下来一些。
他才不是要劝燕宁,而是要借钟万彻请燕宁来吃酒这个机会杀掉燕宁。
只有除了他,独孤真才会觉得真正安全。逃?别逗了,没有地图,没有向导,没有粮食,能逃到什么地方去?
燕宁手下有那么多兵马,逃,只怕出不去三十里就会被大队人马追杀乱箭射成刺猬!
既然机会自己找上门,那怎么能放过?
独孤真想起刚才看到燕宁和雄阔海低声交谈的样子,心里愤恨的想到,一定是那个家伙已经在拉拢人心了。
雄阔海是一员虎将,手下那一千人的重甲步兵燕宁不可能不抓牢。
如此看来,燕宁已经在不紧不慢的准备动手。只怕到不了辽水,所有人马的将校都会换成他的亲信!
到时候,自己就算想动手也没了机会,只能眼睁睁的任人宰割!
“嘿嘿!”
独孤真冷笑着想到,自己杀回萨水还不是疯狂的投机?
自己在家族中虽然名气不小但却因为不是嫡子,根本就不被家族重视,不然以自己的才干怎么可能才是个从五品的小小别将?
本打算全军皆溃,唯独自己能带回去一支人马,真成功的话纵然皇帝不好大加封赏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也会提高不少。
自己本来就是不被重视的人,若是能拼一把拼出一个好前程,那便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现在更好的机会来了,只要能借机杀掉燕宁,然后再…...除掉钟万彻,造一个两人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假象,这两万多人的队伍还不是自己顺利接管吗?
只要安排的妥当,谁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就算燕宁的亲信怀疑,但燕宁一死他们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独孤真兴奋的想到,若是真能带着这两万多人的队伍回去,那在陛下面前,自己无疑将大出风头!
九个大将军都败了,几十万大军都被他们丢弃了,若是我带着人马安然返回的话,就算因为远征军战败暂时没有封赏,日后追加起来封侯拜将还会远吗?
“来人!”
独孤真叫道。
几个亲兵从军帐外进来垂首道:“将军有何吩咐?”
独孤真将他们叫到近前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几个亲兵显然愣了一下,但看到独孤真的脸色,立刻点了点头出去安排。
不多时,五十名亲兵便集结起来,独孤真的亲兵旅率低声吩咐了几句,脸色凝重。
五十个亲兵得令之后迅速的在独孤真的大帐外找地方埋伏了起来,钢刀出鞘,只等着独孤真下令。
待亲兵们藏好之后,独孤真还是不放心,他将自己的亲兵旅率叫过来又吩咐了一遍。
“待会儿我会借口方便从军帐中出来,你们只要看我一出来,立刻冲进去杀人。燕宁和钟万彻试图谋反,不必留情!若是此事成了,我便保你为五品别将!”
那亲兵旅率感激道:“多谢将军提拔!”
独孤真摆了摆手道:“去吧,机灵点!”
沈宁一边走一边对钟万彻笑道:“怎么独孤今日这么好兴致,要请你我喝酒?而且还能让你亲自跑一趟叫我,真是稀奇。”
钟万彻脸色微微一变,笑了笑道:“我怎么知道,他刚才匆匆去寻我,说是打了几只野味,还有几壶老酒,说难得今日清闲不必急着赶路,索性你我三人便大醉一场。”
“说完他便回去准备了,我只好去请你,反正是吃他的酒,不吃白不吃。”
沈宁哈哈笑道:“也对,不吃白不吃。”
停顿了一下,沈宁忽然貌似不经意的问道:“只怕这酒……不是白吃的吧?”
钟万彻扭过头看向别处,掩饰住脸上的尴尬:“不白吃还能怎么样?难不成你我还要给他酒钱?”
沈宁微微一笑:“只是不知道,这酒钱是便宜还是昂贵。你我加在一起,恐怕也便宜不到哪儿去。”
钟万彻笑道:“喝了酒边走,他还能拿刀拦着咱们不成?”
沈宁点头道:“就算拿刀,他也打不过你我。”
“哈哈!”
钟万彻笑道:“两个他,也不是薛某的对手!”
听到两个人的说笑声,独孤真从军帐中微笑着迎了出来,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笑话?怎么如此开心。”
沈宁笑道:“关于你的笑话。”
“我的笑话?”
独孤真眼睛里闪过一丝阴冷却依然微笑着说道:“我看起来,像是个笑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