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下午,步迟都在处理S局之事。她在不断得回答对方提出的各类质疑,并且接二连三提交了各式各样的相关证明资料。有些事件她压根不知情,但身不由己,只能参照搜罗来的版本修改一份,而后从头到尾极其细致的检查一番,终于做到各数据间的完美勾稽,花了她不少心思。她将它发与对方,坐等回音。待对方终于没有再索要任何证明,发出一句“OK”之后,她这才长长得松了一口气。
——知道吗?为了你这两个字母,花了我多少时间?但,好在尘埃落定。
步迟暗想,得空随手拿起桌面的咖啡杯抿了一口,随即眉宇微皱。冰凉透心。看了眼屏幕右下角,已临近下班,懒得再去茶水间接热水,索性一咕噜下肚。
——就该这样。如同所遇悲凉之事,只能迅速掠过,才不会延长冰冷袭击的痛苦。
她快速收拾着凌乱的桌面,打算到点就开溜。过程中,无意瞥向莫非尘的办公室,大门一直紧闭着。突然意识到,中午经历那事之后,直到下班,他也没有从他的办公室出来过。
联想到中午用餐时的场景,顾莫对着化妆镜添添补补,之后矫情的坐姿等待莫非尘对她的光顾与宠爱……
随即冷呵一声。工作时间紧闭大门,无非就是在黑暗之中进行什么见不得光的无耻勾当。否则,为何不敢将门大方的敞开?又突然想起他壁柜后面有个房间,于是更认定了这种想法。
也许……也许此时顾莫正在里面……
她穿着艳丽性敢撩人的情趣内衣,朝一旁的莫非尘各种搔首弄姿。而他根本抵挡不住如此喷血的诱 惑,两眼看得发直,对她的心意正中下怀。然后,起身。座椅因他的激动而猛烈得打了两个回旋之后才逐渐得已平息。他一步一步朝她而去,依旧是那双温柔无害实则情 欲爆满的双眼……
恶心。真恶心。
步迟猛然摇头。意识到自己的思想有些龌龊,甚至有点恶劣。遂当即戛然而止。紧接,咬唇沉默。哑然失笑。
她在迷恋他吗?
她迷恋他。迷恋他的坚持。迷恋他的笃定。迷恋他明知在冒险却一脸坚定无畏的表情。
步迟啊步迟,这个不过是你自以为是擅自贴给他的标签罢了。
不想再继续纠缠这个无谓的话题了。他所有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终于落实了想法,收拾完毕,随手拎包,开溜。
坐电梯一路直达地下室。电车像是疲惫的很,到现在为止还闪着两只猩红的眼。她犹豫着要不要将插座拔掉。随即想到明天就是周末,索性作罢。周一的事就等周一再说吧。她不愿因各种外界因素压抑自己此刻放任自由的想法。如果她随时都有这种欲望的话。此刻,她只想随心所欲。
很多时候,你以为计划得天衣无缝,安排得妥妥当当,那只是你以为的以为。结果半路总会杀出个程咬金。不可否认,太多事均是如此。
遂,径直朝公交车站快速走去。
人的一生似乎总要有或大或小的劫难。如果没有,仿佛连上帝都会过意不去。她就是那个连上帝都过意不去之人。细数这些年,早期在阿舅家,虽谈不上有多温暖,但至少也没什么大风大浪。即便四年级那年被迫送去孤儿院,阿舅也是照顾过她的。哪怕瞒着和舅母闹翻的危险。她的父母,于她而言,更谈不上。至于他们如何离开这个世界,为什么要离开,她也从不曾多问过。因她是从未见过他们的,没有任何情感上的牵连。
她想过她的父母吗?有的。应该有的。但,机会不多。唯有从某条街道路过,看见一对年轻夫妇牵着个女孩,女孩在他们之间像个兔子似的蹦蹦跳跳时,才不得不联想到她的父母。
如果,如果他们还在,她是不是也会如此快乐呢?
亦或也不过只是像阿舅楼上三天两头传来的被打骂的那个孩子?
“你这次怎么只考九十九分?”
“别人都能得满分,你怎么不行?”
“你怎么这么笨,就不能考一百分吗?”
“你听听你弹得是什么玩意?那是人弹出来的吗?给你花了那么多钱简直都是白花了!”
“什么?不喜欢?你一个小毛孩会知道什么叫喜欢?什么叫不喜欢?你要知道的话,那可真是活见鬼了!知道吗?告诉你,你没有选择的权力!你只能听我们大人的!”
“为什么?你说这是为什么?因为,你是小孩!”
“总之,今天下午不许去楼下玩,在家给我好好练琴。”
“你偷吃糖果了?谁让你偷吃的?你最不能吃的就是这些有害身体的东西。它们会让你的牙齿一颗一颗得腐烂掉,你知道吗?你这个蠢蛋!”
“为什么不能吃?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
“对,我说了不能就是不能。你必须听我的。难道我们会害你吗?”
“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要明白这一点。”
诸如此类。
她有时宁愿相信如果她的父母还在世,也是会这么对她的。这会让她无论如何都受不了。无论如何随时都有离家出走的冲动。所以,不如没有来的自在些。
这样想着,她怀念他们的次数就会变得越来越少了。她甚至想把他们彻底遗忘掉。否则,难以忍受那种思念带来的排山倒海的苦楚。
除了与严肃离婚,至少在她活着的这些年里,也算顺风顺水了吧。而当他出现时,她觉得,她的劫难来了。
莫非尘。
他让她明了很多,脱胎换骨。有时她觉得,如果不能成为爱人,那也要成为知己。唯一的,永恒的。
一厢情愿。罢了。
身后刺耳的喇叭声响起。步迟不在意。她走得是人行道,是不会有汽车从这行驶的。谁知身后的喇叭又断续得响了两声,这不得不使她回过头,她想趁此机会发泄情绪,“有病啊?我又没抢你的道!”
只见一直在旁缓慢行驶的小车终于在她的回头瞬间停了下来。车窗被降至半路,从里头传出不疾不徐深沉又熟悉的声音:“到点就开溜,勇气可嘉。”
原来是莫非尘。
他怎么知道的?这话听起来像是有某种言外之意?他在跟踪她?
真是卑鄙!
“你在监视我?”
“不。”
“那你怎么知道?”
“我是在关心你。”
“那又怎样?”
“上车再说。”
“下班了,莫总。”
“所以呢?”
“我没必要听你的。”
彼此就这么僵持着。不知多久,只听背后一声喊,“欸,前面的,这里不能停车!”
莫非尘看着步迟,耸耸肩,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样子,并无打算离开之意。
“欸,前面的,没听见吗?要上车动作就快点!这里不能停车!不能停车!你不知道吗?”对方又喊了一声。
步迟偏头睨了对方一眼,“喊什么喊?马上就走了。”
说罢,只好朝后座走去。随手拉车门,结果怎么使劲也拉不开。她朝莫非尘看了一眼,对方正摆出早已明了无动于衷幸灾乐祸达成目的的笑意。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
遂只好不情愿得拉开前座的门,上了车。
莫非尘这才满意得笑了笑,启动,扬长而去。
“领导不下班,我就不能走吗?”步迟觉得她有必要说明清楚,“我觉得我按时完成工作,准点下班一点也没错。我不会像别的女人那样,为了讨好你而装腔作势。”
“知道吗?我就喜欢你这一点。”
“虚伪。”
“我说得都是心里话。如果只是为了给老板一个好印象而“表演”加班,假装自己有多努力有多上进,于此对我而言,没有任何价值和意义。我并不提倡,拒绝内卷。这只会令我联想到,这个员工要么岗位不符,要么就是能力不足。努不努力不用特意表现给别人看。再则,当老板开始关注员工考勤问题时,多半是公司业绩不咋地,闲得慌,又或者是对某些员工的工作成果不满意。”
“言外之意,我哪儿令你不满意了,请莫总赐教。”
“我只是在乎你。”
“别对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
“还在吃醋呢?”
“吃醋?”她装作很惊讶,“什么醋?”
“我和顾莫的醋。”
“我才不会那么傻。再说,犯得着吗?”
“明明就是。还不承认。”
“莫总,我累了。懒得说话。请原谅。”
“下班不用叫我‘莫总’。”
“那叫什么?”
“非尘,尘,莫先生,或者……”
“什么?”
“老公。”
步迟心里的火尚未泯灭,盯着玻璃窗,像要戳裂似的,语气冷淡,“脸皮真厚。”
“对于你这种傲然的女孩,脸皮不厚还真不行。”
“……”
“晚上有时间么?”
一听这话,步迟立马提高警觉,神经又开始紧绷,他该不会要约自己共进晚餐吧?他和顾莫共进午餐,还想换个女人共进晚餐?莫非尘啊莫非尘,你以为你长得帅,就可以操控一切,自以为是,为所欲为?
别再做梦了!
“没时间。”
“有什么重要安排?”
“这是我的私事。”
刚好红灯亮起。来得真是时候。莫非尘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像是感谢老天专门给他制造机会似的。
他的脸慢慢向她靠近,使劲吸了吸鼻子,闭目,像是极度享受般。温热的鼻息萦绕在她脖颈间,皮肤的毛孔欢快的跳立而起,一阵酥麻,一阵心慌。
“你……你干什么?”
“你可真好闻。”
“你……你干什么?”
“想把你办了。”
他一边看着她的反应,不由幸灾乐祸,一边瞅见亮起的绿灯,端坐,正儿八经道,“晚上有时间么?”
“没……没时间。”
“干什么呢?”
“我要去接严步变,然后要去超市,到家要做饭,洗碗,还有一篮的待洗衣物,或许还要辅导作业,紧接着就是休息时间。所以,我压根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
莫非尘不说话,像是默认她所言,但又像在盘算着其它什么未知的东西。
“小仙女在哪?”
“干嘛?”
“带你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