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后,当顾奕成了东夷国的皇帝,秦岸成了西寒国的摄政王时,邑川大陆上最有权有势的两个国家也成了最仇视对方的国家时,史学家们翻遍了双方的祖宗十八代,又对其抽丝剥茧,最后才在某一茶楼的说书先生那里得到了答案。
原来,是逛窑子。
由逛窑子扯出的两国恩怨,委实轻浮了些。
“现在,我们也吃饱喝足了,可否将姑娘们请出来了?”
老鸨一张老脸煞白,嘴唇嗡嗡半天却发不出一点声响。
她实在委屈的紧。不是她不愿做这桩生意,而是因为今日已经约见了选秀的王公公。初选都是由他们负责,她不知花了多少银子才将这层层关卡打通。
顾奕嘴唇抿的更深,做出怒像:“怎么,这就是你西寒国的待客之礼吗?”
大殿里上百名将士心有灵犀的蹙眉咧嘴,将手放在剑柄处。眼见剑拔弩张,头顶忽传来一淡淡的声音:“怎么,这就是你们东夷国的为人之礼?”
抬头一望,却见栏杆处站着一道挺拔毓秀的身影。一身玄衣,一双蟒纹鎏金靴,一张凌厉且冷漠的脸,正垂着眼皮望向下方。
这一上一下,两个人的眼便对上了。
顾奕加深了唇角的笑,朝阁楼之上的人拱了拱手:“在下不知,秦岸将军居然也在这里逛窑子。”
此乃顾奕与秦岸有迹可循的第一次会面,且第一次会面就热烈的讨论了逛窑子的心得。当然,以秦岸的禀性自然是不会逛窑子的,毕竟他头上顶着“西寒国准驸马”的称谓。他也可义正言辞的解释自己逛窑子不一定就是逛窑子,还有可能是执行公务。但是,以秦岸的性格,他着实不屑解释这些。
此番,秦岸执行的的确不是公务,乃是私事。
前些日子秦岸率人剿匪。那群悍匪颇为凶狠,饶是战无不胜的秦岸也感觉十分吃力。一悍匪绕在身后突袭秦岸时,一个名叫罗安的士兵为他挡了一剑,殁了。
这下秦岸就欠下了一个天大的人情。秦岸打听到他有一个红颜知己在留君苑当歌姬,便寻上门来。打算替她赎身,也算报恩了。
找到那歌姬,秦岸正欲说明来意,却听得门外一阵喧哗,侧耳细听,明白了个七七八八。灼渊将顾奕一行人撂在宫门外,迟迟未召见的事情已经是人尽皆知。虽说是为了下马威,但这个下马威下的也忒大了些。
又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老鸨出去赔笑招呼,依旧没能让他们称心如意。顾奕似乎同这个小小的花楼杠了起来,执意要老鸨请出姑娘,否则就扯到了国家层次上。
这时,秦岸才坐不住了。
“怎么,这就是你们东夷国的为人之礼?”
秦岸顺着楼梯走了下来,一步步的走到顾奕面前。
“在下不知,秦将军居然喜欢听墙角。”
“彼此彼此,与东夷国世子喜欢强买强卖相比,听墙角委实不算什么。”
二人相视一笑,又纷纷落座。老鸨吓得三魂不保,赶紧亲自斟茶倒水。顾奕倒是颇为镇定,又抿了抿茶杯:“秦将军此番到这里来有何事?”
“找人。”
“可是哪位红颜知己?”
秦岸放下茶杯,冷冷的将顾奕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的确是一位红颜知己。在下路过东夷国时,在某一花楼里见过一位绝色佳人。一见倾心,但因公务在身只得作罢。再去时佳人已不知所踪。寻了数载,终不得见。如今见到世子,在下恍然大悟,原来那佳人居然与世子长的一模一样。想必东夷国的美人,都长的如同世子这般美貌吧?”
“……”顾奕不语,一旁的侍卫却绷不住了,只得捂住嘴强忍笑意。
“是吗?”顾奕抿了一口凉茶,凉凉道:“秦将军一片真心果然感人。可惜父皇子嗣稀薄,适龄的也寥寥无几。不过本世子的大皇兄倒是很卖力,膝下儿女成群。听闻前几日刚刚诞下一个公主,不若在下做媒,介绍给秦将军?到时候咱就是一家人了。”顾奕站了起来,朝秦岸行了一礼:“按照我东夷国的风俗,我须得喊秦将军一声外甥了。大外甥,久仰久仰。”
秦岸:“……”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云淡风轻的话,刺的却都是软刀子。偶尔顾奕占上风了,以蓝将军为首的人便喜笑颜开,连带的呼吸都顺畅了。偶尔秦岸占上风了,他们的脸便深深地垮下去,手放在剑柄上,似乎准备随时开战。
可叹顾奕带了足足三百多人,而秦岸却孤身一人,气势上输了一头。但此番二人代表的是国家的形象,断然不可丢人。
就当二人对峙之时,门外突然传来整齐划一的行军声。秦岸皱眉,正疑惑是哪支军队如此放肆,公然出现在闹市区,忒没素质了。若是自己的军队,非得扒了他们的皮不可。却见一魁梧人影闪电般窜了进来,啪嗒一声单膝跪倒在秦岸面前,声嘶力竭道:“秦家军副统李崇伟,特携百人前来报到!”
门外传来整齐划一的声音:“属下前来报到,请将军指示!”
地面抖三抖,房梁上落下几缕灰。
秦岸:“……”
灰尘落下,顾奕摊开扇子,捂住口鼻道:“秦将军,怕是有人以为我欺负你,特携了数百精兵前来助阵呢,果真是忠心耿耿的好儿郎啊。”
误会,这事着实是个误会。
秦岸来花楼,自然不会大张旗鼓的带人来。他一向喜欢低调,能多低调就有多低调。但自打二人剑拔弩张起,秦岸就低调不起来了。西寒国秦将军大战东夷国世子,噱头打出去了,多少人当看大戏一样看着呢。
留君苑的厨房里有一烧火小孩,乃是秦岸部队里一小兵的弟弟。他打小就听小兵讲故事,故事里的秦岸恍若天神,一柄黑剑杀敌无数,实乃西寒之光。
但天神一般的秦岸也有落下风的时候。以一敌百,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于是这小孩就哒哒哒的跑到了训练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此事说了出来。副统李崇伟一听,登时吹胡子瞪眼:将军受欺负了,那还了得?
于是赶紧率领三百精兵,给秦岸镇场子来了。
二月刚过,三月刚开了个头,仍有些凉意,但李崇伟的脑门上却顶了硕大的汗珠。一颗颗晶莹剔透,好看的很。
“属下、属下向将军请罪!”李崇伟梗着脖子,脸涨得通红,紧紧地贴在柱子旁。他请罪的对象坐在柱旁的圆桌上,慢悠悠的饮茶。
“你何罪之有?”秦岸淡淡的问道。
“属下不该违背将军命令,擅自离开军营!”
“还有呢?”
“属下、属下不该带领三百将士擅离职守!”
“还有呢?”
“属下、属下不该擅用职权,上街扰民……”
“还有呢?”
就这样,一问一答。秦岸看似慢条斯理,但总在李崇伟回答完一个问题堪堪松了口气时冷冷的瞟过去。这一瞟不得了,李崇伟立刻神经紧绷,夹紧大腿。如此反复下来,仅仅一炷香的时间他便打湿了衣裳,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顾奕在一旁吃茶看热闹,好不乐哉。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后秦岸终于不再问,顾奕却探头过去,循循善诱道:“就这些了吗?你这人交代问题怎么只交代一半呢?”
“哈?”
顾奕将手中的茶杯晃晃,站起身来,学着李崇伟的语气道:“属下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担心将军的安危!不该担心将军与那东夷国世子交锋落了下风!”
李崇伟一个踉跄,险些跪倒在地。
顾奕又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转头对李崇伟盈盈一笑:“你瞧,我说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