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带着他们三人进了停尸房。薛祥对仵作道:“我能看看这家主人的尸首吗?”
仵作脸色一变,道:“公子还是不要看了。”
薛祥道:“为什么?”
仵作叹了口气,李道人替他道:“他现在已是个无头霸王了。”
薛祥吃了一惊。
“他的头呢?”
李道人道:“被人取走了。”
薛祥追问:“被谁取走的?”
李道人道:“这个贫道就不知道了。”
薛祥缓了缓情绪,道:“道长来这里,是为了料理项难敌的后事吗?”
李道人摇了摇头。
薛祥道:“有谁在替他善后?”
唐琳开口道:“这还用问?当然是慕容翰。”
薛祥道:“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慕容翰果然在为项难敌料理后事。
听说薛祥和唐琳找上自己,慕容翰并不吃惊,而是请他们去附近的茶楼喝茶。
他咳嗽不止。很难想象,一个多病的人,在容颜苍老的时候,竟在一日之内亲眼看见他的儿子和好友死于非命。
茶很香甜,但薛祥却没有心情喝。
沉默了半晌,薛祥忍不住发问:“项难敌是什么时候被人杀害的?”
慕容翰道:“大概是在申时。”他顿了顿,道,“薛少侠,有件事老夫想向你求证。”
薛祥道:“前辈请说。”
慕容翰道:“昨日申时之后,你们去了哪里?”
薛祥正要回答,唐琳就忍不住说道:“我们去了鬼脸儿的屋子。”
慕容翰动容,道:“鬼脸儿也在吗?”
唐琳道:“她不在,而且她还把东西都搬空了。”
慕容翰听后,忍不住笑道:“所以你们就在那栋空房子里过了一夜?”
唐琳看了看薛祥,脸登时红了。
慕容翰忽然叹息道:“少侠莫不是想找出真凶,让他亲口承认?”
薛祥道:“没错。”
慕容翰道:“你有线索?”
薛祥道:“我有一只。”
慕容翰皱了皱眉:“一只什么?”
薛祥幽幽道:“一只鬼,魔鬼。”
听了这话,慕容翰怔了怔,道:“魔鬼?你说的难道是……魔教?”薛祥点了点头。
慕容翰沉默了半晌,长叹一声。“你认为这件事跟魔教有关?”薛祥又是点了点头。
慕容翰道:“什么时候?”
薛祥道:“二月初一。”
慕容翰道:“就是前天?”
薛祥点了点头,道:“那天我在五柳居喝酒,后来就遇上了项家四虎。”
慕容翰道:“哦?”
薛祥接着道:“鬼脸儿行踪莫测,因为她知道有人一直在找她,而西湖一带最是繁华,无论谁要躲避别人的追踪,都不该到那里去,可她却三番五次在那里露面。而且,她还生怕别人认不出她,特意坐在显眼的位置,穿着显眼的衣裳弹琴,还特意把窗帘卷起。项家四虎恰好也是在她弹完一首曲子的时候找上她,而且是在我面前找上她的。”
慕容翰沉吟片刻,道:“你认为这件事是他们早已安排好的?”
薛祥道:“我不相信天底下会有这么巧的事。”
慕容翰道:“这么说,项难敌才是鬼脸儿的同党?”
薛祥点头道:“他们早就知道我的行踪,特地安排了这场戏,演给我看。”
慕容翰道:“但你若是不出手呢?”
唐琳抢着道:“他不会这么做,因为他是个冲动的人。”说罢,她轻叹一声,“像他这种人,又喝了点酒,看见几个大汉当众欺负一个弱女子,不去出手相救,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慕容翰道:“他们这么做,目的何在?”
薛祥道:“他们的目的无非是要杀了令郎,再嫁祸给我。”
慕容翰正色道:“那戒指和令牌,你又作何解释?”
薛祥想了想,道:“鬼脸儿想必也知道戒指和令牌对前辈乃至整个武林来说尤为重要,她当然不会无缘无故送给我。我想,东西能被我找到,不止是因为我眼力好,更是因为她本来就是个很精明的女人。”
薛祥说的没错。
一个人要想被整个武林的人认定是凶手,身上就必须有一个不能被推翻的证据。
戒指是慕容家的家传宝物,尊字令是武林至尊的象征,如今被薛祥偷了去,一旦成了传闻,薛祥定是百口莫辩。
慕容轩昂是薛祥的头号情敌,倘若薛祥在他见到唐大小姐之前就将他秘密杀害,也并非不可能。
何况他的东西,还在薛祥的手里。
慕容翰身为人父,愤怒之下,必会手刃薛祥,为儿子报仇。
一旦他这么做,魔教的目的自然也就达到了。
慕容翰叹息道:“看来他们这一计可谓是天衣无缝。”
薛祥这时却冷笑道:“可惜他们千算万算,最后还是失算了。”
慕容翰道:“哦?”
薛祥道:“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你会在赌桌上认出我,还当我是朋友。”
慕容翰没有说话。良久,他开口道:“其实项难敌本来也是我的朋友。”
薛祥道:“那他现在为什么不是?”
慕容翰道:“我一向很了解他,可我实在不相信他会和鬼脸儿这种女贼同流合污。”
薛祥叹了口气,道:“看来前辈很久没和他见面了。”
慕容翰道:“是很久了。”
薛祥道:“时间久了,人心也是会变的。”
慕容翰道:“就算变了,也不至于一上来就去结交鬼脸儿?”
薛祥道:“他结交的不是鬼脸儿,而是魔教。”
慕容翰皱眉道:“魔教?”
“对,魔教。”薛祥解释道,“别看项难敌是个狂妄之人,其实他人很自卑。自卑的人总喜欢装出一副特别自大的样子,总想着到外面去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但他一个人毕竟孤掌难鸣,要成大事,就需要一个有力的帮手。而魔教想必是利用了他这一弱点,将他招入麾下。”
慕容翰道:“以他的性子,怎会甘心替魔教做事?”
薛祥道:“他当然不会甘心替魔教做事,因为他也想利用魔教。”说完, 他叹了口气,“可一旦入了魔教,就得服从魔教的教规,不停地做一些自己本不愿做的事,就算现在想要脱离魔教,也为时晚矣。”
慕容翰道:“所以你认为整件事的背后是魔教在推动?”
薛祥点了点头。
慕容翰道:“我听说魔教的势力遍布整个武林,临安府想必也有他们的分坛。”
薛祥道:“不错。”
慕容翰道:“项难敌莫非是这里的坛主?”
薛祥道:“我本来也以为是他。”
慕容翰道:“现在呢?”
薛祥道:“现在我知道另有其人。项难敌虽然入了魔教,但他只是在替魔教做事,他在这里的一举一动是被另一个人秘密监视着的。昨日在画舫上,项难敌没能杀了我,所以当他回家的时候,就被那个人杀了。”
慕容翰道:“为什么杀他?”
薛祥道:“为了立威。”
慕容翰道:“立威?”
薛祥道:“替魔教做事,如果失败,就得死。”
慕容翰叹了口气。
“或许这就是魔教做事能够成功的原因。”
薛祥这时却冷笑道:“但这次他们并没有成功。”
慕容翰道:“此话怎讲?”
薛祥道:“他们离成功只差一步。如果我走了,他们就真的成功了。”他顿了顿,解释道,“因为我已经是个凶手,至少还无法证明我不是凶手,就算有脸到唐门去,想必也是白走一趟。”
慕容翰恍然道:“唐老门主消息灵通,一定会知道的。他当然不会要一个有凶手嫌疑的人做女婿。”
薛祥道:“我现在背着一条人命,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被人看重的,就算有天暴死在街头,也没人同情。”
慕容翰道:“魔教的人随时都会让你死在街头,而且杀了你之后,还会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因为我不愿正面和你爹结仇,可又不甘心儿子惨死在你的剑下,所以只好找人来暗害你。薛少侠,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薛祥没有回答。
慕容翰忽然长叹一声,道:“我真是看错你了。”
薛祥惊道:“看错了我?”
慕容翰道:“本来我以为你就是个多管闲事的笨蛋,后来虽想法变了,却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人。”
薛祥追问:“我是什么样的人?”
慕容翰笑道:“你看起来虽然像是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少爷,但其实你懂的事比我这个老狐狸还多。”
唐琳也忍不住笑道:“你知道的还不算晚。别看他傻,本事可不小。他最大的本事,是扮猪吃老虎。”
慕容翰道:“所以我若是令尊,不选他做女婿,选谁?”
唐琳冷哼一声,道:“可惜你不是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