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我也是我也是……胖胖，你都听见什么了呀……爸爸还没起床，你说话声音小点，嘘……”
马槐文努力睁开眼。谭若冰还躺在床上，晓天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贝贝，你不许欺负甜甜，知道吗……”儿子的声音从卧室外传来。
“晓天和谁说话？”马槐文拍拍谭若冰。
“没有谁。”谭若冰揉揉惺忪的睡眼，似乎并不惊讶，“今晚我可能要加班，你接晓天放学？”
“可以，我来吧。”
马槐文说完便起床，推开卧室门，马晓天不在客厅。
“知道就好。甜甜，以后谁欺负你了，你要告诉我，好吗？”
顺着声音，马槐文慢慢走向阳台。马晓天站在花架前，对着一盆盆绿植自言自语。
“晓天？”
“爸爸。”马晓天转过头，指着花架上的盆栽，“这是我的朋友们，他们昨天吵架了。”
马槐文不动声色，“那晓天给爸爸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好吗？”
“这是贝贝、这是甜甜、这是胖胖……”
还真有名字。只要不吵不闹不出格，还算可以接受。
谭若冰很快也起了床，吃完早餐便带马晓天出门上学。完成李家的任务后，马槐文陆续接到一些委托，内容比较简单，大都交给了杨宇和刘芝卉跟进，自己也短暂休整，收集话剧团上线不久的作品《等待葛多》的反响，与关注的粉丝互动。
下午放学前，马槐文已来到幼儿园门口等待。很快，老师带着孩子们出来了。
“姚老师好，”马槐文上前打招呼，“我是马晓天爸爸，来接他放学。”
“晓天爸爸，我跟你说两句。”姚老师回头看看晓天，又转过身来，“晓天这几日不跟同学玩耍，和老师也不怎么交流，整天对着墙上画的花花草草念念有词。”
“……是吗？”
“孩子要是长期这样，可能会影响社交能力，我们需要多关注和引导。”
“明白，我会留意，谢谢姚老师。”
马槐文带晓天回家，谭若冰也回来了，从马槐文口中得知儿子在幼儿园的行为，两人有了主意。晚上等马晓天熟睡后，二人把阳台的盆栽全部转移到杂物房里藏起，又回房睡下。儿子还小，绝不能让他出现社交障碍，否则以后更难融入学校和社会。
“啊！啊！！！……啊！！！”
马槐文瞬间惊醒，身边是同样茫然的谭若冰，不见晓天。两人一激灵，掀开被子冲出房门，马晓天站在阳台，放声尖叫，天才刚亮。
“怎么了晓天？”谭若冰上前抱住儿子。
“妈妈，妈妈……我的好朋友，他们，他们全部跑了……跑了……呜呜呜……”马晓天啜泣起来。
“晓天乖，没事……”马槐文也上前安慰。
“呜呜……呜……呜……啊！！……啊！！！”马晓天忽然扯开嗓门大哭，身体一次次抽动，上气不接下气。
马槐文连忙道：“晓天放心，他们今天出门郊游了，晚上就回来。”
“呜呜……他，他们……呜呜……晚上，真的回，回来？”
“真的回。贝贝、甜甜跟我说了，他们只是出去玩。”
“那……那，他们去，去哪了呀？”
“他们说去河边玩，还会带个新朋友回来。晓天要乖了，不要被新朋友看到哭鼻子哦。”
马晓天又哭了几声，情绪总算平复下来，谭若冰抱着他回客厅，趁着儿子吃早餐，让马槐文待会把盆栽归位。两人出去以后，马槐文把杂物房的盆栽转移回原位，又买了盆多肉加入花架。马晓天放学回来很高兴，晚饭过后便跑出阳台，又对着盆栽说个不停。马槐文和谭若冰暗中观察着，却无可奈何。
叮叮叮……
手机忽然响起，马槐文回房接听，是李世昆。
“世昆叔。”
“小马啊，明天有空吃个午饭？”
“可以。”
跟李世昆约好餐馆，马槐文挂断电话再返回客厅，马晓天依然对着盆栽自言自语。马槐文心中惆怅，儿子的异常越发明显，自己父母那边，不知道还能拖多久。
“这么快吃饱了？不用跟我客气，再点些。”李世昆拿起菜单。
“够了，谢谢。”
李世昆擦擦嘴，从包里取出一张照片，“冲印出来了，这张给你。”
马槐文接过，正是那张全家福。照片上，前排李盛年坐在正中，在照片定格的瞬间，老人双目有神，眼含慈祥，身旁是李世昆、李光明、李秋华、李绍晖四兄妹和他们爱人。第二排便是再往下一代，国勇、国标、国正等人，李世昆曾经和他介绍过，也包括站在边上的马槐文，照片里他和李家人一起面对镜头，露出自然的笑容，仿佛彼此从来便是一起生活，一起长大的亲人。四兄妹子女这一代人当中有些已经结婚，孩子便站在最后一排，笑容天真无邪，宛如当初李盛年夫妻和四兄妹的旧合照。
“四世同堂。”李世昆点了根烟，“父亲没有遗憾，走得安详。”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面得知李盛年故去的消息，马槐文还是心头一震。如果可以，他还想陪在李盛年身边，或树下对弈，或岸边垂钓，任时光如水流逝。
“老先生临终前，有问起大孙子情况吧？”马槐文不禁问道。
“有。我们说你出差了，把手机放他耳边做做样子，告诉他电话打通了，有什么话都可以说。”
“那老先生说了什么？”马槐文的询问并非出于客气，他真想知道。
“父亲张了嘴，但我们都没听见。”
手中的照片似乎在发热，温度传上了手指。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别离的晚上。昏黄街灯下，马槐文目送着轮椅上的李盛年慢慢离开，淡出视线。他心中失落，从此以后，二人也许再不相见。忽然，远处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人，马槐文定睛看去，李盛年脚步从容，精神矍铄，沧桑的脸上带着平静微笑，和刚才离去时相比，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李盛年来到跟前，把马槐文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递过来，“谢谢了，还给你。”
“您披着吧。”
“我不冷，你更需要。”
马槐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默然点头。
李盛年又伸手，拍拍马槐文肩膀，“小伙子。”
小伙子？这不是李盛年对大孙子的称呼。马槐文看着眼前的李盛年，他眼中带着慈祥的笑意，似乎有话想跟自己说。
“在想什么呢？”李世昆的声音将马槐文拉回现实。
“……没什么，想起了老先生，他是个很好相处的人。”马槐文顿了顿，“我想去祭拜他。”
“去吧。父亲要是知道你来，会很欣慰。”
长乐墓园。马槐文和李世昆来到李盛年墓前，鞠躬致意。
“父亲，大孙子来看您了。”李世昆向马槐文道，“花放墓前就好。”
“先父李公盛年之墓”，看着眼前碑文，相处的片段又在脑海中重现。人和时光，皆是匆匆往前，往事可追忆而难留。马槐文收拾心情，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物件，跟花一起摆到墓前，再鞠了一躬，与李世昆一起离开。
“你放了什么东西？”李世昆好奇问道。
“我跟老先生的来世之约。”
墓前花束旁，放着一颗象棋，红色的兵。
时间的流转不知不觉，转眼两个月过去。
周末，马槐文在Secret泰式餐吧定了个房间，刘芝卉、杨宇也到了。
“今天是话剧团会议。”马槐文示意二人靠近坐下，“我们先盘点进度。芝卉。”
“咳咳。”刘芝卉清清嗓子，从包里取出一份打印好的表格，“人生复刻业务进展比较顺利，我们已经完成了11单委托，其中老马2单，杨宇6单，我3单，公演资金筹集了约百分之二十，明细我都列出来了。”
“哟，可以啊。”杨宇拿了包薯条解馋。
“另外有一单正在接洽。”马槐文补充道，“后续确定了再行安排。”
“杨宇，你委托这么多，工作协调得过来？”刘芝卉问道。
“还行。你们白领干的活像是钥匙开锁，换一把都不行，我可不一样，萝卜进坑，闭着眼进去，两脚土就瓷实。”杨宇把一根薯条丢进嘴里，顺便舔舔手指，“人偶演员连根头发丝都露不出来，里面是谁根本不重要，没人在乎米老鼠姓赵钱孙李。我跟组长都混成好哥们了，打过招呼，有事我走得开。再说，比起演人偶，这人生复刻赚的钱可快多了。”
“快，但也不是长久之策。”马槐文看着表格，“这是筹集资金的权宜手段，以一年为限，公演前结束……”
“咳咳咳……咳咳……”刘芝卉捂着胸口，脸色有些发白。
“芝卉，还好吧？”
“没事。”刘芝卉拿起《人生复刻杂录》，“咳咳……你们完成的委托，有些没写在上面，咳咳……记得补上，咳……”
“辞职了也没看你好多少啊。”杨宇调侃道。
“身体要慢慢调养，不可能立竿见影。”马槐文把表格还给刘芝卉。
“点菜了吧？”杨宇的薯条已经吃完，“今天罗小艺闹脾气，没给我做早餐。”
“等等吧，人还没到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