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江辰抬头望着那连绵的剑悬高山,自东北方一路延伸向西,好似一条黑龙卧地,将神洲大地一分为二。
南岭,自古以来便是这神洲大地上最为重要的一座山脉,不仅因其是地理以及南北气候的分界线,而且在昇朝乃至之前有据可查的历史中,南岭一直是传说中神洲龙脉之所在。
在上古神书《山水注》中便有这么一则记载,说是上古时期,有条黑龙从天而降,来到天水河饮水,其经过的地方形成一条土山,形状如龙,而南岭就是由这条黑龙所变,所以南岭又有“龙脊山”之称。
而横亘东西的南岭全长约三百五十多里,其中谷口众多,大大小小的峪口有名有号的为二十五个,其中最为重要的当属这中州南部的虎匣关。
虎匣关因其外宽内窄,形似山君血口,故此得名“虎匣”,而在这关隘的另一侧则是那昇朝权力的中心,帝都上阳城。
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虎匣关的中段有着重兵把守的峪口,南方人想要前往上阳城就必须经过此处,要不就只能翻越千丈之高的山岭,所以南岭也被人称作“天下之阻”。
云江辰此刻身着布衣,背负行囊,腰挎双刀,立于谷口。
从西北沧州辗转嵊州,中州,步行了三个多月的时间,云江辰才同南雀来到这天下第一关。
因那一袋意外的金元,这一路虽然艰辛,但二人至少不至于风餐露宿,不过却还需处处隐姓埋名,小心行事。
“南雀姐,我们到了。”从谷口吹过的风,吹散了云江辰乌黑的长发,这半年来云江辰又长高了不少,虽然依旧消瘦,却已经高了南雀半个脑袋。
南雀虽然跟随着老把式的商队走南闯北多年,却也是第一次到帝都来,但与云江辰的欣喜不同,南雀稍显愁容,站在云江辰的身后并没有一同跟随着往前。
周围形形色色的路人自是无人关注这不起眼的二人,在他们的眼中,云江辰和南雀就是平凡人家的姐弟或者情侣,他们都有着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拥挤的人潮无人喧哗,一个个都是埋着头前行。
而云江辰和南雀就像是这条无声大河中两块突兀的石头,格格不入却又无人理会。
“南雀姐?”
南雀想起当年老把式的一句话,她曾经问过老把式,商队从沧州到青州,一路上凶险无比,而从沧州到中州的商路倒是太平许多,那为什么商队不做中州的生意呢?
老把式却只说了一句话:“上阳城,是会吃人的。”
“南雀姐?”
南雀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她满目温柔地看着眼前少年人,不知何时,云江辰在这一路的颠沛流离中长成了大人模样,
或许是一夜之间,或许是在这每一天里。
可南雀知道,她的“使命”到这里就要结束了。
“原来你已经长得这么高了,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还以为是个只会哭鼻子的孩子。”
“我什么时候哭过鼻子。”云江辰笑着说道,可是南雀却笑着笑着双眼就红润了。
“原来你已经是个大人了啊……”
南雀的这句话突然将云江辰拉回了万里之外的草原,当时那个不苟言笑的男子面对着呼延部,一人一刀,对着自己也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云江辰是个聪明的孩子,当南雀说出这句话时他就已经明白,此刻就是分别的时候了。没有人会永远地陪在另一个人的身边,好在云江辰自小就明白这个道理。
“少时春风马蹄疾,不知人间有别离。”云江辰偷偷地从行囊中掏出一个钱袋子,塞进了南雀的手中,“南雀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说好的送我到帝都,那么前面的路,南雀姐就不必与我同去了。”
南雀想要推开云江辰手中的钱袋,她没有想到自己还未开口,云江辰就已经猜出了她的心思。
“我的父亲就在这山后的帝都内,南雀姐,这些东西对你应该比我有用,若是……”云江辰想要说若是自己还能活着,可话到了嘴边儿却又改了口,“若是将来我去沧州,一定要去看看南雀姐你自己的商队,而且……南雀姐你也有属于你自己的人生啊!”
云江辰最终还是将钱袋塞进了南雀的怀里,他没有提及青州,也没有提及博达尔,但他知道,这些不仅是自己,更是南雀心中永远的一道伤痕。
云江辰露出一个万分灿烂的笑脸,接着不等南雀再说什么,就毅然转身汇入人流之中。
该说的话在平日里就该说了,离别之时就不用再多说什么。
南雀望着那逐渐远去的少年,他的背影单薄却不再那么弱小,深衣长发,腰挎双刀的样子突然在南雀的眼中与同一个落魄的刀客所重叠。
万山之下,少年人走入冷峻的阴影之中,就像是匹内敛的独狼。
而山不迎我,我自来也!
(第二卷·少年华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