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虎王母强掩悲痛 正名门以仇盖贪
万灵殿中哭声、喊声、骂声、推搡与互殴之声不绝于耳，甚是混乱。
虎王冯久欢躺在棺椁之中，胸前还插着那把匕首。棺盖已合，却有缝隙。
虎族王母啸天娇正坐于棺椁前中间王座，观察群妖神情。眼中喷火，杀气纵横。王子冯宝宝端坐于右，眼圈通红，想是哭过。冯宝宝之母，那个狐媚女子端坐在左，脸上残留泪痕，眼神还透着惊惧。
十大妖王虽然未参与争论，却也不加制止。他们凝视众妖，沉默不语。
“肃静！”啸天娇柔声细语，未起任何作用。
“肃静！”又是象王控场，一声吼叫之后，大殿只余回声，不闻他语。“听候王母训话。”
“众位妖王不要吵闹啊，也该讨论些正经事。”啸天娇言辞平淡，好似述说别人之事，表情却难掩悲痛。“今日不论其他，只讨论三件事。第一件事；我儿新亡，如何治丧。第二件事；外敌环伺，谁来抵御。第三件事；雪山无主，由谁掌事。”
众妖仙陷入思索，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无人应话。
“刚才不是吵得很凶吗？怎么现在装聋作哑。”啸天娇扫视群妖，寻找端倪。只是群妖尽皆思索，未见异常。
“在下提议先将鹰王治罪。”鹏王义正言辞，很是愤怒。“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虎王身旁护卫；出了事，鹰王难辞其咎。”
“哎！我深知罪大，却不能在此时自裁。”鹰王面露悲伤，沧桑叹息。“弑王真凶还未伏法，我死不瞑目。”
此言一出，万灵殿再次喧闹，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对呀，凶手还没线索呢！”
“怎么没有线索，不就是虎王带回的那个人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小点声，王师冯长乐也是人类！”
啸天娇面露冷笑，缓缓起身。“诸位妖仙还是接着争吵吧，什么时候得出结论，通知我一声。”
“王母慢走！”群妖见状互相观望，异口同声拜别啸天娇。
“哼！”啸天娇拉着冯宝宝，叫起冯宝宝之母一同走向侧室。
群妖眼望三人不见踪影，又乱作一团。
“妖王离世，定要风光大葬，轻视不得！”
“咱们妖军精良，妖帅勇武，谁敢来进犯！”
“我觉得还是先选出新王为要，国不可以一日无君！”
“那选谁为好呢，十大妖王各有千秋，难分伯仲啊！”
“当然是谁抓到凶手，谁做王啊！”
“少学人类的破主意，如果王无权无势，无才无德，如何服众，早晚变成傀儡。”
......
啸天娇三代人从未远离，此时坐在侧堂内，倾听大殿争吵。
“小倩！拿纸笔来，外面谁说过什么，尽量记一记。势力微弱的时候能防则防，势力崛起后能杀则杀。”啸天娇看向冯宝宝之母，缓缓开口。
小倩暂抵哀伤，翻出笔墨纸砚，仔细聆听，速写纸上。
“宝宝，你要记住今天的场景。这是书本上永远写不出的故事。”啸天娇把冯宝宝抱上椅子，而后在纸窗上轻轻戳了个小洞。“你父王新丧，这些人着重讨论的不是为他复仇，而是谁做新王。十大妖王都想做王，却都不能说出口。那些小妖王也想做王，但只能依附于其他势力，不敢出头。”
“祖母，父亲是永远回不来了吗？”冯宝宝没有向大殿看，反而询问祖母。“他们说父亲死了，什么叫死了呀？”
“目前来看，你父亲的确是死了，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啸天娇思索片刻，才做回应。“西岭雪山的秩序是你父亲亲手建立的，随着他的离去，就要轰然倒塌。你是想继承衣钵，挽大厦于将倾，像个勇士一样守护祖母和母亲。还是想沉浸悲伤，像个懦夫一样自暴自弃。”
“虎族勇士，不做懦夫！”冯宝宝握紧小拳头，咬牙切齿，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我要做王，要做天下的王。”
“好！这才是虎族勇士该有的风范。”啸天娇很是满意，继续言说。“想要做王，明智比勇武更重要。”
“祖母，有人说花爷爷杀了父亲，是真的吗？”冯宝宝一边察看，一边小声询问。“花爷爷对我可好呢，不像是坏人。”
“像不像不重要，是不是才重要。”啸天娇面露愁容，轻声叹息。“有侍女回报，说昨晚你父王单独约见过花小六。之后花小六便不见了踪迹，他的匕首还插在你父王胸前。说起来，他嫌疑最大。不过一切都要小心行事，不能鲁莽决断。”
“孙儿明白！”冯宝宝乖巧答应下来。“父亲说过，事实要讲求证据，就算证据确凿，也不一定是事实。”
啸天娇摸着孙儿小脑袋，从面上看很是欣慰。“假如真是你花爷爷杀了你的父亲，你会怎么做？”
冯宝宝默默咽了下口水，想了许久才回应。“杀了他，为父亲报仇！”
“这只是一种解决方式，而且是最不可取的方式。”啸天娇慢慢开口，耐心教导。“王者，要一切以国家利益为先。如果需要你杀他，哪怕不是仇敌也要杀。如果不能杀，就算恨他入骨，也要和和气气。王不是一家的王，是妖国的王，以后要做天下的王。”
“孙儿不明白，但孙儿会记下的。”冯宝宝轻轻点头，表示回应。
“婆婆，您先去休息一会儿吧，我带宝宝在这儿盯着。”小倩一边速记，一边出言相劝。
“嗯，也好！”啸天娇慢慢起身，就要出门。“等这些妖王不吵了，你们也去歇息吧！”
“儿媳谨记！”小倩面戴谦恭，连忙回应。
啸天娇离开侧堂，从后门踏上小路，对所有问候视而不见。她返回自己的房间，支走伺候的下人，卧在床上，失声痛哭。哭声悲恸凄凉，苦涩难言。
月有残缺也有圆，几家忧愁几家欢。
虎王殒命，消息不胫而走，西境震动，牵动多省。
而最先得到“喜讯”的门派，自然是西境妖国的老对头，万剑宗。
李醇锋身旁案桌之上摆了十几份呈报，每个都被打开，却都只露出前面两行。
“急报！”
“急报！”
“急报！”
又一份呈报送上，李醇锋拆都没拆，扔到了桌上。他面露愠色，看向送信人。“如果是哪位妖王前往西岭雪上凭吊的消息，就先不要报我了。攒起来，我需要时再看。”
“遵掌门令！”送信人拜礼之后，离开剑魂殿。他前脚走，李轩铮与李长钧父子二人后脚便进了大殿。
“父亲，诸峰家族主事已然上了贡嘎山，往剑魂殿而来。估计是来请求父亲出兵，讨伐西岭雪山的。”李轩铮边走边嚷嚷，脸上挂着蛮不在乎的表情。“这群人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贪功好利还胆小怕事。”
“父亲，他们快到了！”李长钧连忙阻拦父亲，不想让他再多说。
“轩铮啊，回头转告妙锦，拿的东西用完了要早些送回来。”李醇锋轻声交待，一句话就让少掌门神色大变。
“是，父亲。”李轩铮收起纨绔姿态，变得小心翼翼。
“长钧，去门口迎接各峰主事，掌门长孙亲迎，不失礼数。”李醇锋压下长子后，教导长孙。“记住，无论他们说什么，都要顺着。不要答应，也不要反对。”
“遵掌门令！”李长钧领命出殿，意气风发。
“轩铮，我感觉这虎王死的好生蹊跷啊！”李醇锋看向少掌门，轻声感叹。
“或许是花小六得手了吧！”李轩铮低头回应，面上喜色难掩。“不到三天就杀掉了虎王，您这女婿神通可够大的！”
“花小六不可能有这本身；西岭虎王也不该如此孱弱。”李醇锋连连摇头，深表怀疑。“不到三天时间就暗杀掉妖国之主，况且还是皮糙肉厚，身体康健的虎王。简直匪夷所思！”
“玄隐门是刺客宗门；水里下毒、暗中放箭、隐身突袭、近身格斗是他们的招牌功夫。这些伎俩虽然难登大雅，效果却出奇的好。虎王虽然身强体壮，心智未必高过孩童。花小六混进去后设计暗杀，应该不是难事。”李轩铮频频开口，为父亲打消疑虑。“父亲！无论是何缘故。虎王已死，三个条件花小六已完成其一；我猜想另外两事也不在话下。父亲不如早做准备，免得他上山迎亲的时候我们准备不足，仓促失礼。”
李醇锋惊异看向少掌门，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正此时剑魂殿外传来喧闹之声；父子二人对视一眼，而后默契转身，面向大门，整理衣装。
殿外之人鱼贯而入，少掌门笑脸相迎。到是后来众人不通情理，那阵势摆明了是来兴师问罪的。
“诸位峰主掌事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李轩铮恭敬上前，抱拳见礼。
“少掌门有礼了！”诸位峰主也抱拳回礼，只是脸上神情分明写着敷衍。几位年长老者连手都懒得举，眼睛也不曾容纳过少掌门。
好在李轩铮司空见惯，神色如常。他也似指引鸡鸭一般，请进众人。
“掌门大人！那马走日带走门中低阶修士外出历练，却至今未归。据手下来报，他们早已身死魂灭，掌门大人可知此事啊？”一老者扶杖上前，谦卑不足，嚣张有余。
“我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当如何？”李醇锋毫不犹豫，上前反问。他怒目圆瞪，言辞激烈，尽显威严。“面见少掌门时目中无人，为老不尊。与掌门对话怠慢少礼，咄咄逼人。这万剑宗的掌门就能让人如此轻视吗！”
那老者显然被吓到了，张口结舌，无言以对。而他身旁的诸位峰主也是满脸震惊，难以置信。
另一老者挪步上前，先施礼，后开口，较为恭敬。“启禀掌门，老朽族内有二十一个青少年与马走日下山历练，至今未归。有回报称马走日为报兄弟私仇带了三四百低阶修士下山追击花小六，反而被西岭虎王带领群妖伏击屠杀，无一幸免。烦请掌门体恤我等族人，发兵西岭雪山，讨回公道。”
“此诉求合理，在下会认真思量的！”李醇锋见此人恭敬，自然客气回应。“其他峰主所为何事啊？”
其他峰主窃窃私议，而后异口同声。“启禀掌门，我等也为此事而来！烦请掌门体恤我等族人，发兵西岭雪山，讨回公道。”
李醇锋闻言左右踱步，沉默不语。
众位峰主互相观望，用眼神推举说话客气的老者出来。“启禀掌门，我等也是收到了消息；虎王遇刺身亡，王子年幼，西岭雪山群龙无首，乱作一团。若是此时攻山，定能克敌制胜。”
“哎！不是在下不想发兵，只是时机不到啊！”李轩铮面露难色，微皱双眉，很是纠结。“昨日西岭雪山虎王大宴众妖王，今早虎王新丧，妖王还未离去。正是实力最强劲之时。此时攻山，必定损失惨重。况且虎王年轻力壮，一向身体康健。突然离世，实在是太过蹊跷了。”
“我等素来知晓掌门行事谨慎，如果不是消息属实，也不敢来此叨扰。”老者察觉到了掌门的犹豫，再次进言。“据暗探回报，虎王昨夜约见花小六，今早便被发现尸体，胸前还插着一把匕首。想是这万剑宗准女婿果断出击，已然得手了。”
“哦？几位得到的消息竟然比我这个掌门得到的还要详细？”李醇锋没有接话，却反问老者。“我的暗探可没有虎王胸前插着匕首的消息。”
老者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还是旁边一位峰主反应较快，替他作答。“我们几位峰主凑钱换的消息，只在关键时刻用得起，平时可舍不得。”
“原来如此！”李醇锋看向那位峰主，眼神不善。“下次再有这种消息也送贡嘎山一份，不论多少钱，我出一半花费。”
峰主低下头，只回话，不对目光。“遵掌门令。”
“还请掌门速速发兵，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老者开口催促，态度诚恳，神情急切。“此刻西岭雪山的众位妖王必定是各自为营，摩擦不断。禽兽一向如此，只有人形，没有人智。”
“可我还是隐隐有些担忧，如若得利，众人皆欢。如若有所损失，在下担当不起啊。”李醇锋再次推脱，还未松口。
众位峰主又对上目光，最后还是老者发言。“掌门若是还有顾忌，不如我们做个约定。这次出征若是得利，钱财法宝妖族奴隶由我们几位峰主先挑，还要占大头。若是有所损失，我们一力承担，绝不连累掌门大人。”
“诸位如此大度，在下也不能太过小器。”李醇锋紧皱双眉，轻声发言。“无论得利多少，贡嘎山分文不取。若是攻山失利，我与诸位共同承担。”
“不可！不可！”老者连忙摆手，急切开口。“既然贡嘎山不分得利，那也不能承担风险。这次出征，除掌门与少掌门外，不需要贡嘎山多去一人。”
“好！就按您说的办！不过口说无凭，要留有字据。”李醇锋先回应老者，而后看向掌门长孙。“长钧，取符文纸过来。”
“遵掌门令！”李长钧大步流星，走向殿旁格柜，小心翼翼取出一张方纸，用方盘端到了祖父面前。符文纸正中洁白如雪，边框游动的彩色纹路，显示着它的不平凡。
李醇锋运行法力于指尖，以指为笔，在符文纸上挥洒黑墨，很快落笔成书，最后签上名字。“长钧，端给诸位峰主过目！”
李长钧端盘上前，让众位峰主一一验看。老者验看过后，也运出法力作笔，爽快地签上名姓。其他峰主见状，也纷纷效仿。他端回凭证，站到掌门身前。
“好！那诸位峰主请各自回去，点齐修士后随即出发。”李轩铮神情肃然，大声发令。“所有修士在山门处集结，以两个时辰为限，过时不候。”
“尊掌门令！”众位峰主齐齐施礼，拜别李醇锋后离开大殿，随后各自祭出长剑四散疾飞。两位老者驶出不远后，拐了个大弯，又凑到了一起。
“华弟，你太鲁莽了！”恭敬老者怒色上涌，训斥嚣张老者。“本来是兴师问罪，逼迫李醇锋出征。可你倒好，一句话就让他抓住了把柄，反而变成了我们求他出征。”
“疾哥你就别说了，我也没想到李醇锋的脾气能这么大！”华弟说到此处，也是带有悔意。不过这个表情没有持续多久，就换成了疑惑。“疾哥为何不让李醇锋出人啊，让贡嘎山的人打头阵，咱们可以少损失一些人。”
“都是上千年传承，谁能灭了谁呀！趁着西岭雪山新丧雄主，混乱无序，咱们大肆劫掠一番就好。如果李醇锋带人出征，那战利品就要他先挑了。”疾哥露出奸诈神色，回应华弟。“交代好手下亲信，到了西岭雪山之后，先收金银法宝，后抢妖族美女。”
“弟弟明白！”华弟眼冒精光，连忙应下。
两人没注意到，远处掌门人家族的祖孙三代正向此处眺望。
“祖父，这次出征为何不带贡嘎山的修士啊？没有自己人，动起手来容易吃亏的！”李长钧满脸疑惑，问向李醇锋。
“我怕带着自己人逃命的时候会有所顾忌。”李醇锋面无表情，冷冷回应。
“祖父。虎王去世，西岭雪山群龙无首，必然大乱。此次攻山不说摧枯拉朽，至少也能全身而退吧。祖父何来逃命一说啊？”李长钧闻听回答，却更加困惑了。“这些峰主没有把握应该是不会轻易出人的吧！”
“那是他们自以为是。”李醇锋缓缓回答。“妖王们的力量强大，更加上以逸待劳，怎么可能占到便宜。”
“祖父，那我们该如何行事呢？”李长钧疑惑已解，又生问题。
“我和你父亲跟各位峰主出征，你准备好带人在边境接应，留些人手守山就可以了。”李醇锋一边皱眉思索，一边开口发令。“山上还有许多高手，足够应对突发事件。”
“孙儿即刻调配人手！”李长钧施礼之后，大步离开。
“轩铮，备些保命的符箓和丹药，小心谨慎无大错。”李醇锋看向少掌门，再次下令。“先把刚刚写下的字据送到长老处，有法力签字在，他们不能抵赖。”
“若是这些峰主吃了大亏，会不会联合起来说父亲强迫他们啊？”李轩铮没有离开，反而提出忧虑。
“公然得罪掌门家族，他们还没那个胆子！”李醇锋眼露杀气，，慢慢回应。“就像你说的，一群鼠辈，贪功好利还胆小怕事，难成大器。你快去府库准备吧，顺便把我的天罡剑取来。”
“遵命，父亲。”李轩铮拜礼之后，匆匆离去。
李醇锋沉下心来，独自思量，许久之后才从嘴里蹦出一句话。“花小六，你的所作所为对万剑宗来说，到底是福还是祸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