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软软糯糯的一声“哥哥”,猝不及防地将阿光的记忆,瞬间就拉回到了那段千疮百孔的过去。
他已经有多久没有想起来,那些被他刻意掩埋的往事了呢?
曾经也有那么一个漂亮又可爱的小女孩,时常腻在他怀里撒娇,又时常追在他身后甜甜地喊着‘哥哥哥哥’。
那是他的妹妹、一奶同胞的亲妹妹。
当年,他刚满十八岁就义无反顾地报名参军了,离家的那天,妹妹哭着追到了村口,拉着他的手求他不要走。
他知道妹妹对自己的依赖,可他终归是要去外面的世界闯一闯的。
他们的母亲去世得很早,而父亲在与不在从来都没什么区别,或者说不在才更好,那样就能让兄妹俩少挨几顿毒打了。
从小到大,他跟妹妹一直都是吃着百家饭、相依为命地过日子的。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需要出人头地,否则他拿什么去保护和供养自己这唯一的亲人呢?
更何况,成为一名光荣的军人去为国效力,也是他心心念念的人生理想。
如今终于可以实现了,他又怎么舍得放弃呢?
所以那天,他笑着扯开了妹妹的手,然后不顾哭成泪人儿一样的妹妹,挥挥手走得头也不回。
进了部队后,他吃苦耐劳、积极表现,所付出的努力远超过了身边大部分的战友。
因为他希望可以尽快得到升职,这样不但能供辍学的妹妹继续读书,将来说不定还能把她接到城里来上大学。
四年后,他第一次申请假期,决定回家探亲。
在这四年里,他不但按月往家里寄钱,还曾多次写信给妹妹,可惜一次都没有收到过回信。
他猜想,可能是那个气性大的小丫头还在生他的气,这才故意不给他回信的。
不过没关系,反正他已经买了许多好吃的零食和几件好看的衣裳,有了这些礼物,一定可以把小姑娘哄好的。
然而,他怎么都没有想到,那次在村口的分别,竟是他与妹妹的永别。
在他离开后没多久,他年仅十四岁的妹妹,就被他们那个赌鬼父亲给卖了,卖给邻村一个三十多岁的光棍当老婆。
两年后,妹妹就因为难产、一尸两命了。
她那所谓的公婆和丈夫,连送她去医院的钱都舍不得出,只找了个接生婆,硬逼着她在家里自己生。
本就年纪小、身子骨也一直都柔弱不济,在受了两天一夜非人的折磨后,不足十六岁的小姑娘最终死于血崩。
等他知道这些事的时候,他妹妹都已经身埋黄土、只余一把白骨了。
盛怒之下,他打伤了他们那个连畜牲都不如的父亲,也打伤了那个害死他妹妹的老男人。
这本来就是他们罪有应得的下场,导致一个花季少女白白殒命,只挨一顿打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
如果这不是法制社会,他一定会打死那两个人渣、为妹妹报仇的。
然而他更没有想到的是,他前脚刚回部队,后脚那二人就觍着脸闹上了门来,哭着嚷着要找他的领导、状告他暴力伤人。
虽说事出有因、也情有可原,但打人这件事本身,终究是犯法的。
那时的他正面临提干,结果因为这件事,不但仕途尽毁,他甚至还不得不提前终止了自己所热爱的军旅生涯。
失去妹妹和被迫离开部队,令他只要一想起来就痛彻心扉,但他的厄运,却并没有到此为止……
转业回到丰城的他,凭着出色的身手,找到了一份银行运钞车护卫的工作。
他很珍惜这份工作,虽说工资不算高,但养活自己绰绰有余,关键是很有意义,能让他继续保持身为军人时的血性。
在他三个月试用期满、即将转正之时,他的那位父亲竟然领着自己的债主找到了他,要逼他父债子还。
他父亲在外欠下了几十万的赌债,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他的下落,就带着要债的人找来了。
可他别说没有那么多钱,就算有,又凭什么要帮那种人还赌债呢?
这个只生不养还不干人事的父亲,先害死了他的妹妹、后又害得他断了前程,现在自己欠了一屁股不该欠的债,却想把火引到他这里来。
到底是谁给了这个死老头脸面的?
做出了那么多混账到令人发指的事,竟然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跑来,命令他履行身为人子的义务?!
所以他当然不肯,直接告诉对方,他还不起也不愿意还。
他不是想不到,对方敢这样公开出面来追讨赌债,必定是有灰色背景的。
恐怕对待欠债不还的人,他们的手段会非常残忍。
但是,不管是要切手指割耳朵还是断手断脚,那也都是这个死不要脸的老头自己活该。
他并不同情、更不会心疼,甚至还希望他们下手可以重一些。
让那个害人匪浅的老头,后半辈子都只能瘫痪在床上,再也无法出去胡作非为了才是最好的结果。
然而之后发生的事,却与他的设想完全背道而驰了。
那些人并没有把老头怎么样,反倒像是疯狗似的盯上了他。
原来,他还是低估了老头的无耻与狠毒,后者竟然给那些人出主意,把脑筋动到了他押送的运钞车上。
先是逼他里应外合、为他们打劫运钞车大开方便之门,然后又在他一口回绝后,自行动了手。
那些人故意选在他换班休息的日子动手,就是为了一旦失手被抓,也好将屎盆子扣到他头上来。
而他最后悔的,就是没有在得知他们的意图时,引起足够的警惕,也没有及时将这件事报告给领导。
于是案发的第二天,他果然成了本次恶性抢劫事件的所谓幕后策划者,而为此作证的人,就是他的那位“好”父亲。
虽说最后警方还了他清白,但那么多天的拘留审查,已经足够让他丢掉工作、同时被整个安保行业拒之门外了。
他不知道,那些人的背后势力,最终是怎么处置那个败事有余的老头的。
反正他从拘留所里一出来,就听说那人喝醉了酒、失足掉进河里淹死了。
这件事肯定不对劲,老头嗜赌如命却从不喝酒,因为那人对酒精过敏,但他明知有猫腻,却丝毫不想追究。
有些人活着就是祸害,能这样早些去地下,为自己生前犯的错赎罪也是好事。
顺便还能向被自己害死的人忏悔、争取下辈子投胎做个好人,一举两得。
可就在他以为,冤有头债有主,随着老头的死亡诸事皆了、他也终于可以开始平静度日的时候,那些人又找上了他。
这回不仅是要逼他还债,还要恶意报复他。
三十几个壮汉,把他堵在了一个偏僻的巷子里、对他实施围殴,他哪怕再能打,也双拳难敌四手。
所以交手没多久,他就被打得只剩下出气、没有多少进气了。
当时有不少行人目睹了他的惨状,却不是害怕得只顾自己逃命、躲避祸事,就是吓得浑身发软六神无主、傻站一旁不知所措。
他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向那几人喊着‘报警’‘快帮我报警’,也没有人敢拿出手机来拨打电话。
在他陷入绝望、以为自己难逃一劫时,碰巧路过的裴玉珩及时让自己的保镖上前救下了他。
伤愈后,他主动提出想留下来报恩,而裴玉珩也爽快地答应了。
之后他用了几年的时间,从一个普通保镖爬到了裴总私保队长的位置,并且竭尽所能地成了后者的左膀右臂。
例如这一次,他替裴总去外地巡视工程的进度,一走就是近三个月,直到昨天傍晚才回来。
一回来他就发现,裴园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陌生的小姑娘,而且处境还是那么的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