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心回到如新公寓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了,郭超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停地调频道,阴沉着一张脸。他最近吃够了外卖,还要面对满屋子婉心不上心的家务活儿——凭她也想上房揭瓦了吗?今天是周六,婉心又往外跑了一天,丢给他一个冷锅冷灶。
“我们吃海鲜面吧,我刚才路上有买,”婉心扬了扬手中的包装袋,轻声细语地说,“这种面微波炉转一下挺好吃的,两份面加今天的水果一共80块,小票在这里你看一下。”
不等他说话,她就又主动表现出了低三下四的样子,郭超每每恨得牙根痒痒,却发不出火来。从前婉心的娇嗔柔情都很自然,现在变得很刻意,这是郭超始料未及的。包括每天的“伙食标准”,她保持在一个不会让他饿着,同时也不会让他动怒的范围内,规范极了。
最重要的是,他每一顿都没有了吃得“满足”的感觉,郭超当然也感觉得到婉心的心不在焉——不过他是无所谓的,婉心不过是他追不到诗音的备胎而已,这样的女生凭他郭超的魅力,还不是一抓一大把?
郭超唯一的一点“小得意”,就是最近伙食还真节省了不少,以婉心的敷衍潦草为代价。从前再怎么样也是要顿顿有鱼有肉有菜有汤,外加果蔬甜品,现在一切变得简单了,开销也就下去了。而且无论郭超每天“凑零为整”给婉心多少钱,她似乎都一点意见也没有。从这个角度上讲,郭超自从停了婉心的信用卡副卡,他也是小小地“赚”了。
婉心匆匆吃了晚饭,就窝在“客卧”钻研烘焙业务,她需要在微信群发次日菜单,做好预收。也需要跟刘奶奶确认下一天想吃什么甜品,喜欢怎样的口感。孙爷爷家之后有人找她订制蛋糕,也还要另外挤时间。唯一休息的周日则需要采买一些原材料,还有把“家”里的家务一次性解决掉。她其实忙得团团转,却无比地充实。
郭超异样的眼神她已经忽略了,银行账户里余额的逐步增加让她有些小欢喜。虽然今天诗音姐带给她挫败感,她自信刘爷爷刘奶奶还是会愿意她留下来的——临走的时候刘奶奶就主动说了,让婉心别放在心上。婉心也明白,人最重要还是要靠自己,诗音姐不肯帮她也是本分。日久见人心,可能今天她初次见诗音姐就提出要求也心急了些,才会让诗音姐反感,那她就继续靠自己顽强地努力。
“婉心,我刚才接到个电话,今天家里有一个到付包裹,怕不是骗人的吧?”过完周末,婉心刚到刘家,刘奶奶就拽着她的胳膊,神色紧张地问她。刘爷爷呢,坐在阳台上品着咖啡,自然惬意得很,完全不放在心上。
“的确有这种可能骗快递费,如果您和爷爷没买过东西的话,打电话问问诗音姐?”婉心想了想,觉得唯一的可能就是诗音姐买过东西,要不然就是网络诈骗了。
“嗯,不过只能打寝室电话,我家姑娘说了,不能耽误她上课。”刘奶奶点点头,递过来一个小本子。
“嗯,当然的。或者,先看看哪里寄过来的,对方的联系电话也可以打回去问问,”婉心扶着刘奶奶,“箱子在哪里?我先看看。”
“对对对,我眼神不好,看不清楚,”刘奶奶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个大箱子,“婉心你帮我瞅瞅,是不是我家姑娘买的?”
婉心帮着刘奶奶从角落里拖出那个大箱子,收件人写的是个英文名,婉心也看不懂,寄出地是M公司——好巧,和郭超一个公司,寄件人也是一个英文名。总之,婉心看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她还是翻开了刘奶奶写着宿舍电话的那个小本子。
“喂,G大1802寝室,你找哪位?”电话里是个声音清脆的姑娘。
“我,我找诗音姐,我是她家保姆。”婉心客气地应答着。
“哇!郭超哥还给诗音姐专门请了保姆,诗音姐福气真好!”电话那头的张嘻嘻兴奋不已地说到,那次在医院她觉得诗音姐和郭超快复合了,所以这会儿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她根本不会想到,婉心是刘家的保姆。
电话那头的婉心愣住了,“郭超”这两个字又像触电一样触动了她的神经。这不可能!这太荒谬!这怎么可以!待她恩重如山的刘爷爷刘奶奶的女儿,竟然就是郭超的前妻?和他暧昧不止藕断丝连的前妻?
但其实也很多巧合了,诗音是G大的女博士,她前两天对自己态度冷若冰霜,她想方设法地套自己的背景……这太气人了,明明是他们先离婚了的,自己又不是第三者!她还和郭超纠缠不清,高学历高颜值就可以这么嚣张吗?婉心胡思乱想着,握着话筒的手哆哆嗦嗦。
女人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虽然婉心知道郭超是有错的,在接触过诗音以后,她又开始认为诗音也有问题——诗音大概是后悔离婚了,又回过头来撩拨郭超的心弦。原本郭超会顺顺利利地娶她,是诗音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幸福。
“嘻嘻,你胡说八道什么?那一定是我爸妈家的保姆,”推门而入的诗音不明就里,接过话筒问,“婉心?发生什么事了?我爸妈不舒服吗?”
“不是,不是刘爷爷刘奶奶,”婉心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刻意保持冷静,“有一个包裹,写的M,Mich……”
“Michelle, 那是我的英文名,是M公司寄来的吗?”诗音并不意外,前两天郭超发消息给她,说有东西送她。不过诗音早就想好了,无论他送什么,她都不会收。他不是都有一个同住的“郭太太”了吗?诗音可不想蹚这趟浑水,适当的时候,她会让郭超知道她已经洞悉了一切。
“是,您要拆开看吗?”婉心越来越确定诗音就是郭超前妻的身份,她只是很好奇郭超送了诗音什么,“还是等您回来再看?”她的好奇也带着一丝苦涩,难以言表的苦涩。
“不用了,原地址替我退回吧,收件人还是写Nicholas,”可能是考虑到婉心不懂英文,诗音思索一二,说,“写郭超吧,东郭先生的郭,超越的超。”
“诗音姐,这个郭超是你的……什么人?”到底抑制不住冲动,婉心脱口而出,她想听诗音亲口说出来,他们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当这个猜测完全被证实,当她觉得和郭超曾经的亲密关系中其实是“三人行”,婉心这一刻不管不顾了。又一阵天崩地裂的感觉,她要把对诗音的厌恶一吐为快——她只等诗音开口承认。
“你觉得你需要关心这个问题吗?这是我的私事。”诗音也想不到一个保姆还要八卦她和郭超的关系,这也让她更加对婉心心生厌恶,“如果你不能本分地做好自己的事,我想我的确要重新替我父母考虑一下和你之间的雇佣关系。”她的语气冰凉彻骨,只因为郭超是她不想提起的话题,而电话那头的婉心全然会错了意。
“刘爷爷,刘奶奶,我今天不太舒服,我要先走了,”放下电话的婉心心乱如麻,实在没有情绪今天在刘家继续工作下去,“快递是别人给诗音姐的,她不要,我帮她退回去。还有我可以明天多来1个小时。”她恐怕热心的刘奶奶追问下去,她都要眼泪汪汪了。诗音肯定知道她是谁,所以怎么可能容得下她?她也不会再有心情在情敌的父母家做事了吧?
“没事没事,你快回去休息,天天来帮我们累坏了,你想请假也是可以的。”刘爷爷和刘奶奶依旧笑呵呵的,慈眉善目地看着她。
郭超拿到退给他的那个快递,气恼地拍了下办公桌,引得周围同事一阵注目。幸亏职场节奏快,一会儿就没人在意了。快递盒子里这个名牌的LV,将近2万块,是他咬咬牙为诗音准备的生日礼物,没想到她看都不看就拒收了。
“小郭,你买了个什么东西啊,这么生气?”总务冯大姐总是办公室最空的人,跑过来看热闹。
“没啥没啥,买给我妈的一件羊绒衫,尺码不对,气死我了。”郭超虽然气鼓鼓的,也没忘了“秀”一下孝心,事实上他几乎不买贵的东西给郭妈。
在众人的一番“孝子”的称赞中,郭超的脑海中又迅速盘算起来,这么贵的包,难道留着给婉心吗?他可没那么舍得。
“喂?”郭超略一思索,拨通了邵强的电话,“我这个有个正品包,你替我出了。另外,这么着……”
“我靠!你是说,诗音不要你送的名牌包啊?”邵强的嘴巴张得大大的,“你这位傲骨前妻可真是厉害啊!那你小子怎么打算的?”
“什么怎么打算的,这不是请你代出嘛?”郭超长叹一口气,“她早就不像读书时候那样好哄啦!随便说两句好听的都能甜得蜜里调油。”
“谁让你这山望着那山高的,”邵强也忍不住“奚落”他,“要不是咋胡,凭你小子能追到诗音嘛,追到手还总惦记别的妹子。对了,不是有婉心嘛,你这包送婉心嘛。”
“婉心哪用得着费这么大劲儿?她又不懂品牌,”郭超语气里充满了鄙夷,“可惜最近婉心也开始闹小脾气了,真不知道得罪了哪位神仙。别的你不用管,你就按我说的做。”
“好好好,客户至上,我只管喝酒吃肉,操别的闲心干嘛。”邵强打着哈哈,挂了电话。
现在婉心变得越来越平静了。除了每天做私人定制的甜品,就是在刘爷爷刘奶奶家本分地帮工,户头上的钱快到2万,她也开始浏览一些房屋租赁信息——因为她一分钟也不想再在郭超这里住下去了。
一旦租到房子,她就可以离开这里。大不了她再回去做她的蛋糕师,白白枉费了刘爷爷刘奶奶一片苦心,现在真相大白了,她怎么可能接受诗音的帮助来开启自己的微创业?何况诗音也不待见她,她们是彼此讨厌的。
“婉婉,这是给你的礼物,看看喜欢吗?”这天下班后,郭超提着一个礼品盒回来,冲着她媚笑。这盒子看起来好眼熟,在诗音家里婉心看到的也是这个,“你最近做事辛苦了,这是我慰劳你的,早点结束啊,我还等着吃你做的菜呢。我还指望你给我煮一辈子呢。”郭超的情话一如既往的动人,只是婉心已经习惯了,他口中的“一生一世”,和早上好一样没有特别的含义。
“谢谢,我好喜欢,”婉心也学会了“假惺惺”地表达谢意,“这个款式很好看呢,一定不便宜吧?等我忙完这阵,我煮一大桌菜给你吃。”
“真的?”郭超的眼中闪过惊喜,“那我们今晚,我是说,你的炎症好了吗?你可以搬到主卧了吗?”他说罢就霸道地过来想搂住婉心,郭超无比自信她根本没事,只要他们睡到一张床上,婉心就又会被他哄得服服帖帖的。
“恐怕还是不行,我还在用护理液呢,”婉心缓缓地,却是坚定地推开了郭超。她似乎是怕郭超不相信一样,连医生的诊断证明都在郭超面前晃了一晃。那证明其实是陆阿姨女儿的例行检查,郭超在这方面倒的确是一窍不通,他只能承认那的确是妇科的一纸诊断。
接着婉心慢慢把新包收起来,依然蹙着眉楚楚可怜地看着郭超,却不容得一丝拒绝。
“你!”郭超恨不得当场就把那个新包拿回来,他从来不做一件亏本的事,他可受不了婉心占他“便宜”。哪怕这是个假包,也是有成本的!看来诗音那里他要再加把劲。攻下诗音的话,他马上要婉心净身出户——这段时间她不冷不热的嘴脸,他也要她尝尝滋味。
半夜里婉心依然辗转难眠,这个盒子的外包装她太熟悉了,那张撕下来的快递单的痕迹她都熟悉。郭超把诗音不要的东西转送给她,有一种她是他“退而求其次”的侮辱,本来婉心都不打算找诗音理论了,毕竟刘家待她不错。
不知为何,这个转送的LV包却让她觉得莫名,虽然这段日子彼此不点破,郭超怎么能感受不到她情绪的波动?再怎么说,LV的包是不便宜的,她也不相信郭超一下子会变得那么大方。婉心赶忙登陆了二手奢侈品交易平台,没想到刚把照片发过去,对方就讥笑着回了句,“假的!”
内心的不甘于是叠加式地,疯狂折磨着婉心,因为她半夜起来听到了郭超打电话给诗音,说要为诗音新买苹果电脑——又是一股心头涌上血脉贲张的愤怒!婉心决定了,她一定要让诗音知道有自己的存在,她要让骄傲的诗音相信,郭超也不是完全属于她这个女博士的。
莫名,婉心对郭超脚踩两条船的怨恨居然淡化了,她迫不及待地等天亮。她要烤一个诗音熟悉的黑森林蛋糕,她要去G大女博士楼直面诗音——她要看到诗音惊讶的样子,还有被周围人指指点点难堪的样子,她告诉诗音好多这个G大美女博士想象不到的真相。
夜深了,G大宿舍里的诗音仍在温书,事实上她只听了郭超那一句“新的礼物”就挂了。明天对她来说,只是忙碌而平凡的一天,她也从未想过这个看上去平凡的婉心会掀起什么风浪,殊不知是始料未及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