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人与妖畅快夜谈 虎和鹰得见剧变
花小六靠坐在房柱旁，欣赏莺歌燕舞。冯宝宝躺在他身上已然睡去，左右抓着一颗苹果，右手握了一把花生。虽然大殿喧闹，小孩子却美梦连连，口水浸透了他花爷爷的衣衫。
虽是不舍，可歌舞终究散了，花小六也要送还怀中孩童给他的父亲。“虎王陛下，小王子早已酣睡。我也有些困倦，想回去歇息。”
冯久欢抱回幼子，逗弄两下，又交给了冯宝宝的娘亲。他看向花小六，缓缓施礼。“花大侠，能否赏光月下畅谈一番？”
“荣幸之至！”花小六连忙回应。
冯久欢步履缓慢，轻声发言。“花大侠，敢问您对今日之事有何看法？”
花小六斜后方跟随，思索片刻后，反问道：“不知陛下所指何事啊？”
“猴王恶意栽赃一事。”冯久欢不急不忙开口。“猴王为了一方毛毯竟然陷害他人，见事情败露还想抓我王子反向威胁。真是胆大包天。”
“情势危急之时，他也是无可奈何。”花小六缓缓回应。“如果我是猴王，可能也会行此下策。”
“花大侠可不会为了蝇头小利冒险，也不会运用如此拙劣伎俩。”冯久欢凄然一笑。“妖怪可以运用兽族和人族两种力量，实力强大。可惜愚昧无知，蠢笨不学，少遵规矩，内耗频繁。本能称霸王，非要做盗贼。”
“可依在下看来，今日宴饮众位妖仙还都是知书明理，沉稳大气啊！”花小六不假思索，连忙回应。
“这是立了规矩的结果，可还是错乱频发。许多妖怪平时根本就无视规矩，只有在手上染血的情况下才能想起。可一旦触碰了底线，事情已然无法挽回。就像今日一事，我靠着父亲所教方式，能轻易诈出是谁说谎，可对其他妖仙并无警示作用，以后还会用拙劣手法盗抢欺诈。”冯久欢秋容满面，尽显沧桑。“如果一直使用此法，早晚累死我。”
花小六略一琢磨，开口询问。“敢问陛下，冯老哥是否为陛下讲过人治与法治的分别？”
“讲过，而且不止一次！”冯久欢面露惊奇，反问花小六。“花大侠如何得知？”
“陛下想称王称霸，一定会学人族策略。德治、礼治、人治、法治、无为而治，治法众多，难以抉择。据我猜测，他会极力推崇法治，而陛下选择了人治。”花小六言辞凿凿，煞有其事。“人生百岁，七十稀少。更除十年孩童小。又十年昏老。人族寿命不长，所以选择法治多，人治少。妖族寿命甚长，身为王者定会选择人治。”
“中！全中！”冯久欢拍手叫好，大失威仪。“能否请花大侠略加指点？”
“不敢称指点，直言不讳而已。”花小六语气不变，依旧恭敬。“陛下若想振兴妖族，定要推行法治。人治乃是专制，圣明之主才能发挥其一二。法治与民相容，哪怕遇到呆傻帝王，只要不破法，也可以发挥三四。”
“敢请花大侠明示，该如何施行才好。”冯久欢缓缓开口，恭敬请教。
“简单来说，十六个字。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只要严格遵循，定不会有大乱。”花小六看出虎王疑惑，仔细解释。“有法可依，既颁布明法，公示天下。无论巨细，有条可循。有法必依，既所有依照法令行事，无论一方妖王还是跑腿喽啰。执法必严乃是重中之重，法令若写杀人偿命，那就不能动他一家老小。法令若写诛灭三族，哪怕一个孩童，都不能留下。违法必究，保证公平公正，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得徇私。”
“花大侠此言甚是在理，不过是否太过极端。孩童尚未记事，也未曾犯错，可以留下抚养吧。”冯久欢摘出一点，深究细问。
“如果陛下觉得残忍，制定法令时宽容些，不过我是不建议如此。”花小六不急不恼，再次解释。“对重犯之人不能宽容，否则起不了警示作用。明知道刑法严酷，为何犯罪呢。伤害他人之时，就要想好自己还有家人和牵挂。”
“现在只是想象就已经觉得困难重重，真的执行怕是会焦头烂额啊。”冯久欢眼望圆月，生出感叹。
“真的立法设狱，怕是要流血千里喽。人族历史悠久，立法变法之事屡见不鲜。哪场不是利益冲突，亲友反目。要想立法，一手糕点，一手利剑。遵纪守法吃糕点，违法乱纪挨利剑。”花小六慢声细语，娓娓道来。“陛下还要记住另外十六个字，法治若决，万事遵法，法治不决，人治出奇。”
“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法治若决，万事遵法，法治不决，人治出奇。”冯久欢低头沉吟，反复琢磨。忽然他毕恭毕敬，对着花小六作揖。“敢请花大侠主张立法，振兴妖族。事成之后，你我共治西境妖国。”
“万万不敢！万万不敢！”花小六连忙搀扶，恭敬回礼。“在下已是自身难保，怎敢妄图大事。再者说古来立法变法之人无论成败，尽皆众叛亲离。若我主张立法，早晚与陛下决裂。”
“哎，前途一片光明，脚下却寸步难行。”冯久欢悲面如铁，低头叹息。
“陛下明明有个绝世之才，可以成就王道，不需要在下班门弄斧！”花小六似笑非笑，轻声回应。
“花大侠指的是？”冯久欢似乎已知答案，只是在求证而已。
“当然是冯老哥啊！历经十朝，皆是元老，名副其实官 场不倒翁。天文地理，周易六爻，人文算数，市井暗语，无一不通，无一不晓。”花小六畅快直言，满脸崇敬。“我猜虎王陛下能统领妖国，冯老哥出了不少计策吧！”
“父亲他不止出谋划策，还拼杀在前。十大妖王，父亲都曾交过手，也都相交甚好。这也是花大侠初次上山，而妖王们敬重有加的原因。”冯久欢喜上眉梢，却隐含忧虑。“父亲的才能无可厚非，可就是太过圆滑，怕不能成事。”
“放心吧！冯老哥一人千面，之前需要他圆滑时，他就圆滑。以后需要他正直时，他就会正直。为了儿孙，他能倾尽全力。”花小六语气笃定，不容置疑。“况且贵母亲实力强劲，智勇双全，有她相助，此事必成。”
“花大侠知道我母？”冯久欢面露疑色，轻声询问。
“西境妖国，虎族王母啸天娇，今日宴饮陛下王座左边之人。曾以一己之力屠尽整个杀手门派，灭掉上百高手，起因是这些人杀害了虎族孕妇。从那以后，杀手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花小六缓缓解释。“亲族势力，当用则用。”
“多谢花大侠为我解疑！”冯久欢再次作揖，眼含敬重。
花小六弯腰回礼，微微一笑。“帮我讲讲恶龙潭那条龙吧，同在川境，该是有所了解！”
“敢问花大侠为何问起此条恶龙啊？”冯久欢面露惊疑，开口发问。
“没什么，想要他的龙胆。”花小六淡淡回应，好似筹谋巧取的不是千年龙胆，只是家鸡下蛋。
“花大侠语出惊人，真是不同凡响。”冯久欢略加思索，侃侃而谈。“据说千年恶龙来自南海，因为参与龙族内部势力纷争被驱逐。百年前它入主清水潭，这清水潭就变成了龙潭。它身长二十多丈，体粗足有七尺，龙口一张，吞云吐雾，龙尾轻甩，倒海翻江。它食量极大，很快吃光了潭中大鱼，只能出潭觅食。不论人魔妖兽，通通下口，就连路过的龙身本族，也不放过。慢慢的龙潭就变成恶龙潭，它也就被称为千年恶龙了。”
花小六闻听轻笑，开口询问。“它连本族都吃，南海能善罢甘休吗？”
“二八仙宗没有一个是风平浪静的，各有各的麻烦。南海龙族深陷内斗足有百年，还要提防外族侵扰，实是无暇他顾。如果南海龙族真的要找来，千年恶龙恨不得做条小泥鳅远远躲起来。”冯久欢谈起恶龙，语中尽是戏谑之意。“这条恶龙身在川境，却同时得罪了万剑宗和西境妖国。若不是它实力强大，两势力都不想先动手，早就被吃了。”
“龙肉可以吃吗？”花小六眼射精光，看向虎王。
“当然可以吃啊！人间有言，地下驴肉，天上龙肉。龙肉肥瘦相间，不柴不腻，劲道香软，乃是食材极品。龙舌利口，龙肝养身，龙腿强足，龙心修性；龙筋能修成弓弦，龙骨可以炼器铸刀。龙身上到处都是宝，不可谓不珍贵。”冯久欢话锋一转，继续诉说。“不过龙肉也不是随便吃的。只要咽下一口，身上便有了龙族气味。人魔妖兽无法察觉，但龙族对此异常敏感。龙肉吃得越多，气味飘得越远，也散的越慢。龙族高贵，若是知道有其他生灵食用同类，定是不依不饶。得罪了那群怪物，谁也担当不起啊。”
“恶龙如何得罪了万剑宗和西境妖国，陛下可否仔细说说？”花小六转头看向虎王，似乎很感兴趣。
冯久欢侧目而视，知道了他的认真，随即解答疑问。“恶龙每年都会吃掉几个万剑宗的御剑修士和妖国的化兽妖王。我们两派曾经合力围剿，可这条恶龙在水里与我们游斗，占尽上风。从此只能是告诫门人远远躲着，不要靠近。”
“这恶龙还挺狡猾的！”花小六感慨一句，而后再次发问。“那它有什么弱点或者顾忌吗？”
“要说弱点，龙族除了坚硬无比的鳞甲全身都是弱点。”冯久欢一面思索，一面言说。“至于顾忌嘛。这条恶龙是母的，它会勾引路过的公龙交合，然后把对方吃掉。每次过后留下一颗龙蛋，该是攒了十多颗了吧，就藏在潭底。应该是它目前最在意的东西。别看巨龙实力强横，那龙蛋和幼龙可是脆弱的很。龙母一般把蛋放在泉眼附近，保证周边只有净水流过。”
“龙蛋？没有孵化吗？”花小六面露疑惑，问向虎王。“如果能孵出几条小龙，这恶龙潭再没人敢碰吧？”
“原本恶龙潭就没什么食物了，再孵出小龙，怕都要饿死。”冯久欢认真解释。“再者说，如果恶龙的实力有所增强，它南海的宿敌可就要坐不住了。千里奔袭对龙族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原来如此！”花小六刚解疑惑，却又生问题，想要求证。“恶龙潭附近食物稀少，也就是说那条恶龙本身也吃不饱吧。如果经常饿肚子，它会怎样？”
“想办法饱饱吃上一顿，而后休眠啊。”冯久欢脱口而出，随即恍然大悟。“花大侠难道是想？”
“没错！”花小六邪魅一笑，口吐暗语。“瞒天过海，釜底抽薪，驱虎吞狼，渔人得利。”
“但有所需，任凭驱使！”冯久欢恭敬作揖，缓缓施礼。
“多谢陛下！如有所需，一定直言相请。”花小六连忙回礼。“在下要抓紧时间制定方略，请辞！”
“恕不远送！”冯久欢拜礼相送。
“还请留步！”花小六弯腰施礼，转身离去。
他大迈脚步，赶星追月，很快返回了住处。此时胖王雀也带着脖子上的乾坤袋回来了，一见面就叽叽喳喳不停，好似在邀功。
花小六用法力喂饱王雀后，给它铺平被褥，任它睡去。
回到桌旁，打开乾坤袋，一股脑倒出。只一眼，他就看到了那捆着发丝的字条卷。“小六吾夫，妙锦安好，勿念。望夫君谨慎行事，平安为先。也盼夫君能早日上贡嘎山，迎娶妙锦。”花小六默默读完，面生思念。他把字条卷起，放到怀中，而后把字条上的发丝系在自己的发端，打成同心结。
花小六先整理好各份卷案，而后一一查看。不知不觉间，太阳初升，鸡叫狗鸣。花小六来不及休息，拿出笔墨在方桌上写写画画，不满意之处，便用长袖擦除。等到天色大亮，方桌上已是密密麻麻。
“咚！咚！咚！”敲门声音传来，而后是年轻女子的声音。“早膳已经备好，请花大侠移步。”
“取来早膳放到门口吧，多谢！”花小六回应门外之人。“烦请转告虎王陛下，我白日里修养精神，恕不见客。亥时派人来叫我，万灵殿与王相见。”
“小女子一定带到！”年轻女子对门施礼，而后离开迎客馆。
花小六取出一张纸，捡精要之处记在上面，而后擦净了方桌，收好了所有物品。期间年轻女子送来了饭食，花小六吃过后合衣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月黑风高夜，屋外传来敲门之声。“花大侠，亥时已到，该起床了。”
花小六瞬间惊醒，从床上坐起，首先回应了年轻女子。“多谢！多谢！”
“小女子告退！”年轻女子叫醒贵客，随即离去。
花小六待人走远，收拾自己，出了门直奔万灵殿。一路上岗哨虽多，却无人阻拦。
万灵殿中冯久欢早在此等候，除他之外，再无旁人。他见到花小六，连忙上前施礼。“不知花大侠深夜约见，有何见教？”
“回虎王，在下策略已准备完毕，还请虎王与鹰王同看。”花小六匆忙回礼，急切发言。“我猜鹰王就在此处护卫，还是请他现身吧！”
冯久欢讪讪一笑，面向殿顶轻声招呼。“鹰王下来吧，我们三人共商大事！”
鹰王应声下坠，平稳落地。
花小六取出笔墨，就在大殿地上开始写上一个个名字，画出一个个圆圈，连上一条条线。随着笔墨而动的，还有花小六的言语。
冯久欢与鹰王听完谋划，沉默不语。
“不知虎王意下如何？”花小六看向冯久欢，轻声询问。
冯久欢左右踱步，思索良久才做回应。“请保护好我的家小！”
“放心吧！”花小六神情笃定。“有鹰王在，该是不敢有人造次。”
鹰王神情肃然，缓步上前，面向冯久欢单膝跪地。“鹰族上下愿为虎族世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冯久欢伸直双臂，缓缓合眼，口中蹦出三个字：“动手吧！”
花小六祭出一把匕首，飞身上前，对准冯久欢心脏位置扎了进去。
冯久欢口吐鲜血，瘫软倒地。而鹰王与花小六对此视若无睹，任由其慢慢停止了呼吸。
次日清晨，整个西岭雪山杂乱无序，一代枭雄西境妖国虎王冯久欢被发现死在万灵殿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