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美女,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薛祥的视线刚从小姑娘身上移开,就落到与自己一水之隔的画舫里。
那艘画舫不算大,却很精致。尤其是在那半卷湘妃竹帘里,还端坐着一个身穿披风,面挂轻纱的绝色佳人,素手抚琴。
琴音缭绕,让薛祥沉醉其中,不能自已。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摆脱不了被女人喜欢的结局,但比起对面那个小姑娘,眼前的这个绝色佳人会让他感到安全一些。
见薛祥不理会自己,小姑娘有些坐不住了。她恭敬地走上前,行礼道:“兄台,小生这厢有礼了。”
薛祥还是没有理会她。小姑娘沉住气,故作微笑道:“这位兄台,可否回个话?”
“嗯。”薛祥随随便便地回了一句。
小姑娘的心里已是怒火中烧,但她还是极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绪,勉强笑道:“如此良辰美景,兄台可愿与我共谋一醉?”
薛祥知道这回再装聋作哑也不行了。但他还是不放心眼前这个小姑娘。
“在下也有此意,怎奈我与你素昧平生,何况男女有别。”
小姑娘瞪直了眼,道:“你说什么?男女有别?”随即她用那双大眼睛上下打量着薛祥,笑道,“你说男女有别,难不成你是女人?”
听了这话,薛祥憋住笑,道:“你见过像我这么英俊的女人吗?”
“你不是女人,谁是女人?”
薛祥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轻轻道了声:“你啊。”
小姑娘红着脸道:“想不到阁下仪表堂堂,竟是这样一个人。”
薛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小姑娘“刷”的一下展开手中的折扇,掩面而笑道:“龙阳之好,断袖之癖。”
薛祥苦笑着,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外面传出“砰”的一声巨响。
那声巨响,竟是从画舫处传出的。
就在小姑娘与薛祥搭话的间隙,湖面上忽然冒出四个健壮的光头大汉。
这四个大汉半身赤裸,耳根上穿了大铁环,手里握着钢叉铁锤一类的重兵器,其中一人凶神恶煞般将手中的铁锤往绝色女子身上砸去,这才发出那声巨响。
“兄台,你想说什么?”
小姑娘还想听薛祥把话说下去。
薛祥这时却沉声道:“失陪了。”说完,他抓起白虹剑就要跳出窗子,往画舫处去。
小姑娘见状,忽然拉住他的手,一脸严肃地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薛祥道:“救人。”
“救人?是救那位弹琴的姐姐吗?”
小姑娘一语中的。
薛祥没有回答,他转过身,喝光了最后一碗酒。
“你知不知道那些长得跟夜叉一样的都是什么人?”小姑娘冷冷地问着薛祥。
薛祥也冷冷地回答:“不知道。”
小姑娘道:“不知道你还去?就不怕他们找你的麻烦?”
薛祥道:“我们这些江湖侠客,遇上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欺负弱者,难道不应该上去好好管管?”
“是非全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小姑娘一字一顿地说道,“想要一路平安,就不要多管闲事。”
“救人是义举,算不得闲事。”薛祥话音刚落,不顾小姑娘的阻拦,一个轻功飞了出去。
薛祥轻功过人,不一会儿就轻飘飘地落在画舫上。
先前用铁锤砸画舫的大汉,看见有人过来,立刻沉下脸,怒喝道:“哪来的野小子,敢管爷几个的闲事?”
薛祥哂笑道:“哟,几位爷,你们也知道自己做的是闲事啊?”
大汉见他毫无畏惧之色,顿住了话。他指着薛祥,道:“你是那女的什么人?”
薛祥转眼看了一下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女子,又把目光移到大汉身上。
“我是她的朋友。”
听了他的回答,女子眼珠子转了转,立刻失声道:“少侠,这些个凶汉子要非礼奴家,你手里正好有剑,快替我杀了他们!”
“贱妇,少在这里搬弄是非!”大汉说完,将铁锤重重一砸,“年轻人,我劝你哪来的回哪去,别不识抬举!”
“你们以前有什么恩怨我管不着,但你们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打人,这事本少侠可得好好管管。”薛祥嘴里说着话,一双手也没闲着,眨眼间就把白虹剑亮在他们身前。“小爷我磨剑十年,正愁没找人试试,今日就先从你们几个开始。”
“你找死!”
大汉怒喝一声,突然握紧手中的铁锤,朝薛祥的腰肋猛击过来。薛祥侧身一闪,反手扣住大汉的脉门,轻轻一带,那大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这招借力打力的功夫给跌入湖水里。
另外两个大汉见状,二话没说,也握着钢叉冲了过来。
这两人的身手比刚才落水的那个还要敏捷,但和薛祥的剑法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
薛祥没有出剑,他看准时机,将剑鞘打在其中一人的肩井穴上。那人身子不稳,踉踉跄跄退了两三步,撞在一旁的栏杆上。
另一人也是如此。
最后剩下的那个大汉站在女子身侧,见自己的同伴一副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也不知是出手的好,还是不出手的好。
薛祥见他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也变得客气起来。他微笑道:“我说这位大哥,你的兄弟都这样了,还不走?”
大汉抱拳,沉声道:“我等技不如人,自当离开。只是走前,还请少侠如实相告,少侠姓甚名谁?”
薛祥淡淡道:“我姓薛,叫薛祥。”
大汉瞪了他一眼,道:“薛少侠,你既管了今日之事,以后就别想着全身而退。”说罢,他与另外三人倏然离开。
薛祥本想追过去,看看这帮人是何方神圣,但又忍不住回头,想问问那个抚琴的女子有没有受伤。
正在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女子走了出来,一手扶着栏杆,脸上露出迷人的笑容。
“少侠请留步。”
女子的声音清脆婉转,和先前喊着要薛祥替她杀了那四个大汉时截然不同。
薛祥转头望向五柳居,见小姑娘正坐在一旁喝闷酒解气,又转头看了看等着他回话的女子,轻轻咳嗽一声。
他并不是真的想咳嗽,只是觉得这种法子可以缓解尴尬的气氛。
谁知那女子此时却用带着关切的眼神看着薛祥,柔声道:“少侠可是在方才打斗时着了凉?奴家这里恰巧温了壶热茶,要不……”她话没说完,薛祥就勉强笑道:“多谢姑娘美意,在下……在下只是习惯了。”
女子嫣然一笑,道:“少侠不必客气。”说完便招呼薛祥入座,薛祥连连摆手,道:“姑娘既无事,在下就放心了。我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再叙。”
见薛祥去意已决,女子忽然转身,啜泣道:“少侠要走,奴家当然不敢阻拦,只是那几个凶汉子盯着奴家许久,万一你不在身边,他们又找上来,可怎么办?”
薛祥顿时觉得自己没话说了。
小姑娘的耳朵很灵,老远就听见二人的对话,她本可以朝薛祥招了招手,叫道:“船上那位公子,您的酒钱还没付呢!”用这种法子替他解围再合适不过,谁知她正要开口,一旁的小二就先替她说了。
女子听了这话,赶忙道:“少侠的酒钱,奴家……”薛祥又是打断了她的话:“不劳烦姑娘费心。”话音未落,转身要走,慌忙中一个不小心,将荷包落在地上,里面的票子和金叶子也撒了出来。
女子见状,小心翼翼地与薛祥一道拾起地上的财物。看着他们眉来眼去的样子,小姑娘忿忿不平,她先是一脚踢开多嘴的小二,接着连喝了三碗酒,生气道:“哼,救人,说的好听!分明是被狐媚子勾了魂!薛祥是吧?本姑娘记住你了!”
薛祥已经被眼前这个被小姑娘叫作狐媚子的女子迷住了心神。现在的他觉得说什么也不能拒绝对方的美意。
船舱里,女子给薛祥沏了壶上好的龙井。薛祥小呷一口,微笑道:“姑娘的茶艺和琴艺一样好。”
女子的脸微微泛红。她轻抚鬓角,道:“公子喜欢就好。”
薛祥拱手行礼,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女子回礼道:“奴家姓柳,名梦兰,坊间都叫我兰娘子。”
薛祥道:“在下不才,可否再问姑娘一个问题。”
柳梦兰道:“公子请说。”
薛祥道:“那些凶汉子为什么会盯上你?他们是不是你的什么仇家?”
柳梦兰勉强笑道:“公子,请恕奴家不能回答。”
薛祥只好换个问法:“那姑娘为何会在这画舫里?”
柳梦兰道:“公子有所不知,奴家本是个烟花柳巷里弹琴唱曲的清倌儿,几日前被一位姓潘的员外相中,有幸做了他的内子。这艘画舫便是郎君出钱买下来,供奴家游湖用的。”说罢,她话锋一转,“公子方才说自己有要紧的事情,不知是指什么?”
“也不是非常要紧,”薛祥看了眼白虹剑,抿了口茶,“我是个习武之人。那件要事,跟我的剑有关。”柳梦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不说这些了。今日就好好放松一下。”薛祥微笑道,“梦兰姑娘可否为我再弹一曲?你抚琴,我舞剑,岂不妙哉?”
听了这话,柳梦兰眼里闪着光,兴奋道:“能为公子助兴,梦兰感激不尽!这就为公子奏曲。”
琴音响起,剑光舞动,怎一个“妙”字了得!
曲罢,薛祥与柳梦兰相视而笑。
薛祥笑得很满意,全然不知画舫已经荡入了湖心。
他现在想走也来不及了。
何况他已经把眼前的这个叫柳梦兰的女子当成了红颜知己。
深夜。
画舫静静地停泊在杨柳岸边。
不远处有座庭院,门口挂着两个大红灯笼,门匾上书着“兰香院”三个字。
这座庭院名副其实,处处弥漫着兰花的芳香。
花已很美,很香,而人更美,更香。
薛祥躺在一张软床上,不愿醒来。
他脸上带笑,那双明眸看着柳梦兰,嘴上却不说话。
看着她那丰满的身材,薛祥不由得从心里发出赞美之意。
幸亏他没有把这赞美说出口,否则自己的麻烦就真的会没完没了了。
就在他正欣赏的时候,薛祥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他的眼力很好。
柳梦兰走到衣架旁,脸上还带着笑,右手却已伸向自己的荷包。
薛祥只是看着,没有说话。
柳梦兰似乎也不介意,她先是以最轻巧的手法拿走了薛祥的荷包,然后又走到窗户前,以最快的速度将荷包塞进花盆里。
薛祥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他却装作没看见。
他侧过身,闭上眼睛,发出鼾声,想让对方以为他已经睡着。
柳梦兰坐在床头,满意地看着薛祥。很快,她也带着满心欢喜睡下了。
等周围没了动静,薛祥这才慢慢翻过身,看到进入梦乡的美人,悄悄地爬起床,顺手取走了他的衣裳。
薛祥走到窗户前,提起花盆,他迟疑片刻,以最快的手法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进他的衣兜里。
将花盆恢复原状后,薛祥满意地笑了笑,但就在他提起自己的靴子,准备悄悄离开的时候,柳梦兰忽然翻过身,揉了揉眼,带着睡意说道:“薛郎,这么晚了,你出门要做什么?”
薛祥勉强控制自己紧张的情绪,笑着道:“我忽然想起今晚有个朋友约我到外面的酒楼里见面,要早点过去。”
柳梦兰点点头,道:“薛郎快去快回。”
薛祥也点头道:“一定。”
其实他很清楚,自己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
就算回来,也见不到床上的那个美人。
花盆的确是个藏放东西的好地方。
若不是他及早发现异常,等第二天醒来后,发现自己的东西不翼而飞,也没法证明是她拿走的。
薛祥翻过墙头,找个没人经过的地方,把手伸进衣兜,将那些失而复得的东西拿出来欣赏一遍。
这时,他怔住了。
衣兜里,除了他父亲给他的铜钱和金叶子之外,还多出两样东西。
一枚翡翠色玉戒指,一块古铜色圆形令牌。
薛祥看得很细。戒指是枚扳指,上面刻着北斗七星的图案,但方位却是反的。
令牌也很特别。它的正面用篆体刻着一个“尊”字,背面则刻着青龙、朱雀、白虎和玄武聚集在一起的图案。
显然,这是两样价值连城的宝物。
它们是从哪来的呢?
薛祥很快就想明白了:柳梦兰一定是把自己的卧室当做她秘密的宝库。
在他之前,想必已经有人上过同样的当。
想到这里,薛祥忽然笑了。
他对自己在处理这件事上的冷静和淡定感到十分满意。
他并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只是觉得用这法子小小惩罚一下那个美丽却又贪心的女人,不算是问心有愧。
何况,现在他就算想把多出来的东西再拿去还给她,也说不清楚。
他不想去惹这个麻烦。
所以,他将所有的东西又全都放回自己的衣兜里,然后快步离开了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