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成、元吉率军凯旋,武德皇帝亲率世民与文武百官迎至长安东郊,回宫后大张宴席,为建成庆功,对众臣道:“人言大郎仁弱,只通文治,此番受命不过两月,即已荡平巨寇,恢复山东,消除心腹大患,实乃国之洪福!我儿料理朝政有条不紊,统军作战也不弱于二郎——”武德转向世民,赞道,“你兄弟二人堪称双璧!”
世民连忙称赞大哥胜过他许多。
建成也躬身谦让道:“此番侥幸战胜强敌,功归上天庇佑,父皇武德浩荡,将士用命,儿臣忝居大功,惭愧无地!父皇所赐金宝,儿臣之意悉数转赠出征将士,恳请父皇恩准。”
武德赞道:“皇儿不居功自傲,更是难得!”
建成此番东征,收获颇丰,乘着出征之机,建成令帐下谋士王珪、魏徵、韦挺等人广为结纳山东、河北豪杰,收募各地骁勇将士两千余人暗中为东宫卫士,分屯东宫长林门左右,号“长林兵”。返京时还带回燕郡王李艺入朝。
李艺悍勇善战,兵多将广,武德对其久镇幽州颇不放心,没想到这次建成居然将李艺带回京城,其精兵猛将也尽归朝廷,武德大为满意!立刻拜李艺为左翊卫大将军,命其镇守泾州,防备突厥。
“杨将军可知本宫为何推荐你为庆州总管?”东宫书房内,李建成压低了声音,问东宫宿卫杨文干。
杨文干三十多岁,身形骠悍,虎背熊腰。他一向是建成的心腹。在上次建成东征之役中,阵斩稽胡首领刘仙成,立下军功,经建成举荐,刚被吏部补了庆州总管的缺。
“殿下是让小臣去多多招揽人手?”见主子一脸神秘,杨文干心领神会。
“嗯,小子,聪明!”建成满意地笑了笑,拍拍杨文干的肩膀,叮嘱道:“你此去不单单要招揽人手,我要你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招兵买马,扩充实力,私下组织自己的军队!”
杨文干心中一懔!心道:太子殿下如此嘱托我,莫非是有意提早登位?这搞不好可是灭九族的谋反大罪!可我是太子心腹,一切祸福荣辱,全凭太子。太子殿下又如此信任于我,将此等大事相托,我还能有退路吗?
想到此,他壮了壮胆,“扑通”跪倒,说道:“末将愿为殿下赴汤蹈火,效犬马之劳!”
建成扶起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以一种淡然的口吻道:“父皇年纪大了,这天下迟早是我的。你替我办好这趟差,将来我必不亏待于你!”
“太子殿下知遇之恩,末将肝脑涂地不足以报!”杨文干又连忙跪倒,指天发誓,誓死效忠建成,心里既是激动又是紧张。
看着杨文干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幕中,建成暗暗捏紧了拳头。
短短几年中,虽说战事不绝,大唐总算有惊无险,基本统一中原。李渊沉浸于一统天下的兴奋之中,于是宫中时有盛宴聚会,或召建成、世民兄弟与宗室家宴。
秦王府内,长孙无双正亲手为世民更换礼服。
“非去不可吗?”世民两道剑眉微蹙,显然有几分不乐意,“我看就小妹你去应酬一下吧。父皇妃嫔那么多,岂能个个过生日我都得到场?你知道我很不惯这种场合。”
无双一边细心为夫君整理衣冠,一边柔声劝道:“这回毕竟不同。这张婕妤在宫中地位特殊,又与主持后宫的德妃关系密切,连昭仪平素都礼让她三分。况这次是尹德妃下的帖子,由德妃亲自作东举办家宴为张婕妤祝寿,估计大哥、四弟他们也都会到场,倘若就你不到,岂不是太惹眼?况往昔二哥与德妃和张婕妤有些误会,若能借此机会消除隔阂,与她们和解,也可……”
无双心中道:也可教她们少在父皇耳边聒噪不已,二哥你就可少吃许多亏了。但毕竟事涉长辈,以她的教养,此话却是难以出口。
世民无奈地摇摇头,已明白夫人之意。
武德登基后新纳的这些年轻妃嫔们,为了有利于自己将来的地位,竞相结交他们几位年长的皇子以做靠山。世民由于常年征战在外,与父皇妃嫔们相见的机会自然就少些,加之他性情刚直,即便有机会,也不肯曲意奉承这些年轻的庶母。比如当初攻克东都时,世民就拒绝了去洛阳宫替父皇甄选宫女的张婕妤等人私下索要财宝和为亲戚求官的要求,因而得罪这位后宫的红人。世民在京时,除了有时去探望自小带大他的万贵妃,其余妃嫔很少往来,有时晋见父皇时碰见,也是一揖而已,再无多言。倒是无双竭力周旋于后宫妃嫔之间,希望为夫君消除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误会。
而建成、元吉却是用尽心机,讨这些年轻庶母们的欢心,金宝等礼物自是不消说,还常常利用职权,安置她们的亲戚。如是妃嫔们在皇帝面前大赞建成、元吉“仁孝”,对世民却颇有微辞。
丹宵殿宫灯高挂,红烛高照,盛宴罗列。
数十嫔妃鱼雁穿梭,敬酒布菜;数十位小王子、小公主承欢膝下,熙熙攘攘,共享天伦之乐。好不热闹!李渊喜不自胜,开怀大笑,纵情畅饮。
看着众人兴高采烈的样子,一旁侍宴的李世民却是黯然神伤。他想起亲生母亲窦皇后,想起她含辛茹苦养育他们兄弟长大成人,耗尽心力辅佐父亲周旋于波谲云诡的官场,可是如今……如今她却无法见到眼前的盛景。母亲在世时,何曾这样大张旗鼓地庆贺过生日?
他想起不久前故世的三姐平阳公主,三姐为大唐呕心沥血,戎马征战,如今,却已是天人永隔。
半月之前,由于吐谷浑又犯大唐西部边境,姐夫柴绍也已忍着失去爱妻的痛苦,回到歧州任上,援救被吐谷浑攻击的岷州。
“你和大哥,俱是人中龙凤,合则并美,分则两伤!切记!分则两伤啊!”
“在众位兄弟之中,我自幼最感投缘,最感亲切的,就是二弟你。你也是我们李家兄弟中最有才华的一位,可惜……为姐知道你委屈!这,也许就是命吧!”
世民百感交集,姐姐病重之际那忧郁、焦虑的眼神在眼前闪现,对慈母和姐姐的思念之情一点点地加剧,渐渐地,他的视线模糊了……
一旁长孙无双轻轻触了触夫君臂膀,她已觉察到夫君的情绪有些失控。世民也自觉失态,忙端起杯饮了口酒掩饰。
一杯酒下肚,世民愈是忍耐,却愈是感伤!想起儿时,他和大哥、四弟一起读书、练习骑射,何等亲密无间!如今天下一统,大哥却对他屡有猜忌,四弟元吉也不知因何缘由对他越来越疏离忌刻——母后在天有灵,怕是也要伤心欲绝。
听着阵阵欢歌笑语,世民眼中的热泪,已情不自禁夺眶而出。
“哟!二殿下这是何意?如今好不容易盼得天下太平,陛下春秋已高,正宜享乐。二殿下当廷拭泪,不知出于何等居心?若是看贱妾不顺眼,不妨明言!何必哭哭啼啼,以脸色示人!”不料想那边厢张婕妤眼尖,瞧见秦王暗自拭泪,便立马发难。
世民见张婕妤如此张狂,愈发恼火!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冲突起来,局面更加不可收拾,只得起身转向父皇低头解释道:“儿臣只是……只是突然间思念起娘亲……儿臣突感身体不适,先行告退!”说完行礼退出殿外。
无双只得向张婕妤连连告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