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承影走上前,将木桶放入井里。他一直往下放绳子,却始终没有触到水面。绳子放完之后,他看向容绫,说道:“这是枯井,里面没水。”
容绫微微一笑,说:“那我们到别处找找吧。”
穆承影正要把桶提上来,却感到绳子被一股力量牵制住了。他用力一扯,那股力量又消失了。他疑惑道:“刚才似乎有人在井下拉绳子,后来又放开了。”
“会不会是被什么东西勾住了?”容绫怯怯地问。
这时,井底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穆承影低头望向井口,诧异道:“里面果然有人。”
容绫将手里的灯笼递给他,谨慎地问:“我们要不要下去看看?”
穆承影接过灯笼,稍一迟疑,说道:“也不知底下是什么情况,只怕会有危险。我下去看看,你在这儿等我。”
“我要和你一起去。”容绫拉了拉穆承影的袖子。
穆承影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好吧,跟在我身后。”接下来,他将绳子系在井边,左手提着灯笼,右手拉着绳子,小心翼翼地踩着石壁往下走。穆承影往下走了四十多尺,终于踩到了地面,原来这不是一口井,而是一个摆满家当的密室。
过了一会儿,容绫也下来了。她看了看周围,惴惴不安地说:“这儿可真奇怪。”
穆承影用灯笼照了照,只见石床上躺着一个白衣人。他指着白衣人,惊讶地说:“你看那儿。”
容绫看向石床,只见那白衣人静静地躺在上面,看起来十分虚弱。她收回目光,与穆承影四目相对,俩人都心生疑惑。穆承影走到白衣人身边,俯身问道:“你是何人?怎会住在这里?”
白衣人慢慢睁开眼睛,正欲开口说话,却晕过去了。容绫来到穆承影身边,问道:“他是不是病了?”
穆承影将灯笼放在一旁,说道:“可能是吧。”他用手背触碰白衣人的额头,顿时觉得寒冷如冰。他收回手,对容绫道:“他的额头很凉,就像冰雪一般。”
“他还活着吗?”容绫问道。
“还活着,只是晕过去了,我试试能否把他救醒。”说完,穆承影盘腿坐在石床上,扶起白衣人,为他疗伤。
容绫点燃桌子上的蜡烛,照亮了密室。随后,她来到穆承影身边,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
没过多久,白衣人缓缓睁开了双眼。容绫欣喜道:“他醒了。”
穆承影收回手,走下石床。他扶着白衣人的肩膀,问道:“你怎么样了?”
白衣人抬起头来,看了看眼前的二人,说道:“我没事,多谢二位。”
“不知阁下怎么称呼?”穆承影问。
白衣人艰难地走下石床,理了理衣服,回答说:“我叫叶伯予。”
穆承影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你是楚游的师兄?
“正是。不知二位尊姓大名?”叶伯予问道。
得知对方是楚游的师兄,穆承影脸色一沉,冷声回道:“我叫穆承影。”他将容绫拉到身边,又道:“这是我的同伴,容绫。”
叶伯予儒雅地一笑,说道:“穆公子虽然年少,却有如此深厚的内力,叶某着实佩服。我有一个疑问,方才你为我运功疗伤,所用的可是重九掌?”
穆承影微微摇头,“重九掌是世间至刚的掌法,我若使用,只怕会伤到你。我所用的,是我自己所创的掌法——东隅掌。”
叶伯予不由得心生敬意,叹道:“你有如此天赋,真是不简单。”
“过奖了。” 穆承影说。
“前辈,您怎么会在井里呢?”容绫问道。
叶伯予看了看容绫,回道:“其实,这不是井,而是一个密道的出口。”他顿了顿,接着说:“多年前,我服下了薛蘅的玉沙寒冰。前一阵子,我来找她拿解药,不料被她困在了密道中。我身中剧毒,无法运功打开盖子,所以逃不出去。”
“玉沙寒冰是什么毒药?”
“一旦饮下,常年身体冰冷。运功时,如同千百个冰锥扎入身体,又冷又疼。到了第十年,五脏六腑和血液结成冰,人也就死了。”
“玉沙寒冰的毒,除了薛蘅,就没人能解吗?”
“薛蘅能医治的,别人未必不能医治。然而,薛蘅研制的毒药,却无人能解。否则,她也不会被称为杏林魔女了。”
容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想,这薛蘅果然不简单。她忽然想到了萱萱,问道:“你是不是有个师侄叫萱萱?”
“你如何得知?”叶伯予疑惑道。
“两个月前我在台州见过她,她正四处找你呢。她流落街头,看起来很可怜。”
叶伯予担忧地问:“你可知她如今身在何处?”
容绫摇摇头,“不知道,我把她带到客栈,她却不辞而别了,说是要去找你。”
叶伯予面露愁容,“这孩子……没想到她会离开山谷。”他抬头看了井口一眼,又道:“我得去找她。”
“天快亮了,我们先出去吧。”容绫说道。
三人出了井口,发现天色微亮,此时已是黎明。由于用了轻功,叶伯予感到浑身疼痛,险些站立不稳。他左手扶着井口,右手按在胸口上,说道:“今日能够重见天日,多亏了二位。叶某感激不尽。”
“不必客气。”穆承影说道。
这时,薛蘅和粟粟从前院走了出来。见到叶伯予,薛蘅脸色一沉,斥道:“穆承影,你竟敢私自把他放了出来!”
“不关他的事。”叶伯予急忙挡在穆承影面前。
薛蘅睥睨着叶伯予,讥道:“就算你从密室出来了,你也休想离开万蛛山,否则你永远拿不到解药。今年是第十年,你若不吃解药,不久就会毒发身亡。”
叶伯予凝视着薛蘅,目光柔和下来。他沉默片刻,平静地说:“如今,生死对我而言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我这一走,便不会再回来。”
薛蘅愣了愣,继而冷笑一声,“你连命都不要了,是为了那个丫头吗?”
叶伯予露出苦笑,“没有自由,生命再长,又有何意义?我不是为了谁,只是为了自由。”说完,他微微抬头,望着东方的朝霞。
薛蘅看着叶伯予,失落地说:“你若是喜欢自由,又怎会把自己禁锢在谪仙谷?”
“对我而言,谪仙谷不是牢笼,而是个自由自在之地,它能让我的心灵得到解脱。”
薛蘅皱起眉头,冷声说道:“好,那你就走吧。当玉沙寒冰发作时,你会知道,你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我的心有多冷,多痛。”
叶伯予看着薛蘅的眼睛,沉默良久,说道:“蘅儿,好自珍重。”
听到叶伯予唤自己“蘅儿”,薛蘅的心跳仿佛停了一下。她快忘了,他有多少年没有这么称呼自己了。他如今唤她一声“蘅儿”,是意味着他以后再也不会来了吗?薛蘅的眼里有一丝泪光,她转过脸,避开叶伯予的注视,决绝地说:“你走!”
叶伯予的眼里有一丝难以言明的哀伤,他最终低下头来,转身离去。
容绫目送叶伯予离开,心里百感交集。从叶伯予的眼神里,她看得出,他对薛蘅并不是没有感情的,她不明白,为何薛蘅感受不到呢?
叶伯予走后,院子陷入了沉默。薛蘅看了穆承影一眼,冷声说道:“容绫已醒,你们走吧。”
容绫意识到眼前的薛蘅是自己的恩人,连忙行了一个拱手礼,说道:“多谢前辈相救。容绫不知,该如何报答您……”
薛蘅心如死灰,早已无心理会他人。她瞥了容绫一眼,漫不经心地说:“你不必报答我。此刻,我只希望你们离开这儿,让杏林居恢复清静。粟儿,送客。”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向前院走去。
粟粟看了看穆承影和容绫,说道:“师父已下逐客令,你们再不走,就是为难我了。”
穆承影心平气和地说:“我们即刻就走,麻烦你去请一下颜大哥和小惟姑娘。”
粟粟点点头,说道:“好的,我这就去。”
朝阳升起,粟粟送穆承影一行人离开。路上,颜临风不解地说:“小丫头,你师父怎么了?我刚才去找她道别,她都不见我。”
粟粟看着颜临风,怏怏不乐地说:“那个人走了,师父心情不悦。”
“那个人和你师父是什么关系呢?”
“他是师父的旧友,我只知道师父很想把他留在这儿。别的,我也不知。”
“我发现你师父对别人都爱理不理,唯独把你当宝贝宠着。”
粟粟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是啊,师父最疼我了。我从小就被师父收养,她就像我的娘亲一样。”
“你自小生活在这荒山野岭,就不想出去外面的世界转转吗?”
“如果师父肯出去,那我当然会跟着出去,无奈师父不肯啊。”粟粟垂头丧气地说。
“那你跟我们一块儿走,好不?”
“不,我要陪着师父。”粟粟摇头道。
颜临风会心一笑,感慨道:“粟粟是个孝顺的孩子。”
一行人来到万蛛山断崖旁,粟粟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四位,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
“多谢粟粟姑娘。”穆承影说道。
“不必客气,只望你们守口如瓶,莫将我师父的行踪说出去。”粟粟恳切地说。
“放心吧。”穆承影点点头。
四人到了悬崖对面,粟粟朝着他们挥手作别,随即转身离去,消失在了山中。粟粟走后,颜临风道:“承影,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跟我回神雾山吧。”
穆承影道:“我离家多时,也不知家里的情况如何,我得尽早回去了。改日,我再去神雾山拜访颜大哥。”
颜临风道:“也好,那我先送你们到台州,再回神雾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