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书名:天上飘过一朵云 作者:老墨 本章字数:3843字 发布时间:2023-01-12

3

木铁山的夜走岱海滩就这样结束了。大家醒来后好像都忘记了昨晚发生的事,没有人问木铁山寻医的经过,云彩也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一天后,赤脚医生从县城回来了。村里人向他说了土卜子三队的知青半夜三更来请医生的事,当然也给他讲了那“侉子”和狗群打腾得难分难解的惊险场面。

赤脚医生听了吃惊不小,以为土卜子三队知青拼了命来求医,肯定是有危重病人 ,就急忙挎着药箱到土卜子三队来出诊。

听云彩讲了病情,赤脚医生松了口气,说她那天的症状是胃痉挛,给留下几片药。见云彩对有人给她冒死求医的事无动于衷,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赤脚医生就绘声绘色地给她讲了那天半夜给她请医生的知青惨遭狗群围攻的事情,并说有这样的好同学真是难得。

云彩这才知道,看着像一头倔驴似的木铁山,为了给她请赤脚医生真是拼了。她从心底感激这个热心肠的男同学,好想当面表示一下谢意,但看到他好像早就把这事丢到脑后了,就想着等找到机会再说吧!

沙尘暴终于停下来了,马头山下的小平原得以在春日的阳光下展示着色彩单调的素颜。木铁山听说,等到地里长出了绿色就好看了,刮风的日子也会少了。这让原本以为大风一年四季都要从这里刮过的他心情大好。

知青们在车马大店坐等入住知青点,生产队也不急于分派这些人下地做营生。于是,有不少社员来围观"侉子"了。男女社员都是饱经风霜的面孔,穿的衣服也都是补丁摞补丁的。

木铁山想到自己将来可能也是社员现在的样子,就从心里拉近了和村民的距离,想要趁此了解一下队里的基本情况。但碍于双方听不懂对方的方言,交流起来很困难。

古明亮是知青里知道土卜子三队情况最多的。他告诉大家,这个生产队去年一个工的工值是二毛一分五,社员每年的口粮能分到360斤皮粮,在这一带算是比较好的生产队了。而且大金鱼还知道社员口粮里只有30斤的小麦,莜麦90斤,剩下的粗粮玉米、谷米任选,土豆五斤顶一斤粗粮,二五眼的劳力挣回一年的口粮钱有难度。

好在知青头一年的口粮是国家免费定量供应的,这使大家的生存压力舒缓了不少。但尽管如此,女生们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有的给家里写信,写着写着就呜呜地哭起来。木铁山见此挺伤感的 ,就一个人到车马大店门外的大路上转悠。

知青点儿收拾好了。这是生产队腾出来的两大间土坯办公房,男女生各占了一大间,伙房就安在了男生大屋。古明亮指派云彩和杨秋萍暂时负责做饭。

耍单耍惯了的木铁山,和这么多男女同学挤在一个大炕上吃饭很不好意思,拘谨得细嚼慢咽的,总是最后一个吃完。

接下来的日子木铁山就觉得更别扭了。有的男生开始照顾开女生了,开饭时总是争先恐后地哄抢一气。这时候,木铁山就好像是个外来的挂单和尚,只得待人家散开后才上前打饭,锅里常常是所剩无几了,也就有了吃不饱饭的时候。

木铁山还发觉,爱鼓捣木匠活儿的古明亮成了知青点儿的"白马王子"。娇小玲珑的女生胡晓蝶在学校造反队时一直受到古明亮的照顾,现在她反过来照顾古明亮了,却非常排斥其她女生向古明亮示好。云彩和杨秋萍这俩女生只顾埋头做饭,不参与那些人的是是非非。

几天下来,云彩和杨秋萍就发现了木铁山有吃不饱饭的时候。于是,这俩大师傅就在每天开饭前,把木铁山的饭盒装满放过一边。这样,不管别人怎么争抢,都影响不到木铁山了。

木铁山十分感激云彩和杨秋萍,有时还主动和她们搭讪着说上几句话表示感谢。每到这时,云彩就毫不掩饰地盯着木铁山的眼睛看,好像要从他那孤僻的目光里看到他的内心在想什么。而此时的木铁山,除了实实在在地表示感激,别的想法一点儿没有。

知青们开始出工下地了。土卜子三队的土地干旱严重,前一年秋收后翻过的黄土地,现在表面一层都风干成了坚硬的土坷垃,需要打碎才能播种。

生产队的木匠带领古明亮,给知青们制作了不少长柄木锤发下来,大家排成横队齐头并进砰砰啪啪地敲打脚下的土疙蛋,很是开心。

这时就需要大家轮流着误工做饭了。古明亮提出每天要有一男一女俩人结伴当大师傅。他问到了云彩:"你和谁搭伴做饭啊?"

还没等云彩答话,鸡胸脯小个子的老古巴就抢答道:"我我我!"

云彩平时就对老古巴抢饭最积极的行为看不惯,但碍于他是向那几个女生献殷勤,也就不好说什么了。现在见老古巴要跟她搭伴做饭,心生反感,就说:"你要是打水掉进井里了,我还得捞你去呐!"

众人哄笑。古明亮对云彩说:"和谁搭伴由你自己选。"

云彩做出很随意的样子,指了一下木铁山,轻描淡写地说:"就他吧!能打水拉风箱就行。"

众人这回都没笑,互相对视了一眼。

轮到木铁山和云彩值班做饭的时候,云彩对他说:"我一个人就能把这十几个人的饭做了,你就只管把水缸打满,到时烧火拉风箱就行了。"

木铁山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女同学相邀结伴干活,心里的感觉还是不错的,和云彩单独留在知青点儿也没觉得别扭,自顾心无旁骛地干活。

云彩似乎怕木铁山尴尬了,就一边和面做花卷,一边喋喋不休地和他聊天说话。木铁山这才发现,平时心事重重寡言少语的云彩原来是个话篓子!

到木铁山和云彩第二次值班做饭的时候,古明亮留下钱,让大师傅去麦胡图街上买几斤猪肉回来改善伙食。

木铁山就和云彩步行10里地去麦胡图街上买肉。一路上,云彩又小鸟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给木铁山讲了不少同学们的故事。

到了麦胡图街上,云彩突然涨红了脸不出声了。木铁山顺着云彩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的粮站门口有个人正在往一头小毛驴背上放粮食口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云彩最不愿见到的朱八!

4

木铁山也没想到会在麦胡图街上遇到曾经把云彩惊吓得昏厥过去的朱八。云彩闪到木铁山的身后,低声抱怨道:"怎么这么寸呢?"

木铁山突然觉得云彩好可爱,就笑起来说:"你现在怎么办呢?"

云彩说:"你挡着我,咱们进供销社。"

木铁山就跟过家家似地遮掩着云彩快步走进了不远处的供销社。

麦胡图小街上没几个人,朱八早就看到了木铁山和云彩,见俩人进了供销社,就喊:"老木!你过来一下!"

云彩对木铁山说:"你快过去吧!我在这等你,别叫他过来。"

木铁山和朱八在学校时也不是一个班的,只在一起打过几次篮球,没什么交情。让他没料到的是,朱八叫他过去,竟然是拜托他向云彩"说合"搞对象的事!

木铁山挺搓火,这种事朱八怎么开口求他呢?再说了,以他目前对云彩的了解,朱八纯粹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还在做梦呢!

木铁山和云彩买完肉往回走的时候,俩人都没提朱八的事。云彩仍然是一路说不完的小话,来回20里地的路程,俩人都没觉得累。

木铁山这个时候的思想还是白纸一张,虽然遇到了愿意接近他的云彩,但他从想到过要和这个女生之间发生什么故事。他现在只想踏踏实实地在务农,最后孑然一身终老黄土地,别无他求。

对于云彩的热情友好,木铁山只是感觉到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女生,但搞不明白她为什么对朱八那么反感呢?据他所知,还有其他小组的几名男知青也在想方设法地接近云彩。这些事,云彩是怎么想的呢?

农田开始播种了。队里让知青出一个人轰鸡撵猪看大田,防止播下的籽种被禽畜扒出来吃了。干这个营生上下工和大家不同步,尤其是社员中午都回家吃饭的时候,看大田的人要在播过种的地里巡视。古明亮就推荐习惯了耍单的木铁山去了。

由于轰鸡撵猪一天也不准误工,木铁山就不能和云彩值班当大师傅了。云彩提出了和杨秋萍结对子做饭,古明亮也同意了。

一天,播过籽种的地里都有人干活儿,用不着木铁山死盯着看了,就百无聊赖地回到知青点儿,躺在大炕上丢盹。正巧云彩过来做饭,看到木铁山大虾米似地蜷在炕上,感到很奇怪,就惊讶地问:“你怎么啦?”

木铁山见云彩大惊小怪的样子有些夸张,就有心和她开个玩笑,顺势做出有气无力的样子说:“我肚子疼。”

云彩听罢急得手足无措,在原地直转圈。木铁山见她当真了,赶忙说:“我是装的。”

谁知云彩更急了,连声说:“别动,别动!我给你做病号饭!”说完,一溜小跑出了屋。

木铁山透过玻璃窗看到,云彩急急忙忙地跑到距离知青点儿最近的来凤嫂子家 ,拿来了几颗鸡蛋,然后又慌慌张张地跑回女生宿舍,取来了她从塘沽家里带来的细挂面。

让木铁山深感自责的是,云彩跑来跑去的时候总是痛苦地用手捂着胃部,很可能是因为精神紧张胃痉挛又犯了。他还看到,云彩进门时,立刻放下捂着胃部的手,紧咬着牙关做出没事人的样子,但脑门上渗出的汗珠却是掩饰不住。

看到恶作剧给云彩造成了这样的痛苦,木铁山感觉很对不起她,从此再不敢和她开这样的玩笑了。而云彩似乎对木铁山跟她开玩笑的行为非常欣赏,有时间就尾巴似地黏在他的身后,显出很开心的样子。

不知不觉盛夏的季节来到了,大地绿油油的真好看。只求在土卜子这块土地上自由自在过一生的木铁山,被老古巴的一个倡议勾起了出游的欲望。

老古巴有三个邻居在别的生产大队下乡插队,跑来约老古巴一起步行120多公里去呼和浩特游玩。爱热闹的老古巴就倡议土卜子三队的男知青们一起去。

结果老古巴的倡议遇冷,因为时间点不对了。说白了,经过这一时期的集体生活磨合,锅碗瓢盆碰撞出了感情的火花,男女知青大多都成双成对了,女知青们都阻止了各自的恋爱对象跟着老古巴流浪一样地去远行。

当了电灯泡的老古巴,当然体会不到被女生管束的温暖,很奇怪男生们怎么都变得唧唧歪歪了?尤其在学校时经常带着战斗队到处串联的古明亮,现在被胡晓蝶管束得对出游的事装聋作哑的。

但老古巴的倡议得到了木铁山的响应。在学校的地理课上,木铁山对有着"塞外明珠"之称的呼和浩特十分向往,如今能够与人结伴去游逛,真是机会难得呀!

然而,当木铁山正准备拍拍屁股就出发的时候,云彩拦住了他,嘟着嘴说:"不要走了好不好?谁像你这么傻呀!"

木铁山的心里热了一下,但想到云彩没有理由阻止自己出游,对她的这番关切也就没当回事,笑了笑毅然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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