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福胜说的没错,星期日果然一天大雨。开安县公安局接到米沙子派出所报告,已经是周一下午了,主管刑侦的副局长李虎立即带着相关警员赶过来。发生事故的现场太简单清晰了,没有其他人到过此处的迹象。抄网和另外一根鱼竿都不见了,很显然是垂钓者钓到大鱼,在抄鱼时不慎滑入水里失事的。
“按着车牌号,查查车主,然后通知家属,抓紧打捞尸首吧。不然冲到松江里去,就更不易捞了。”做了必要拍照,收集了易拉罐和烟头烟盒、打火机等相关物品,李虎如此交代派出所所长后,带着人走了。
田老二老婆孩子,以及他的一帮小弟雇了专业的打捞队,从出事现场,一直打捞到伊水河至松江的入江口,整整用了三天,只捞到了鱼竿和抄网,那条十几斤的大草鱼仍在抄网里,还没死呢。
此时正是旺水期,加上星期日下了一天大雨,伊水河面已经宽达到200多米。打捞队长无可奈何地说,我们实在无能为力了,失事者可能被冲进松江……
众人心里清楚,进了松江,田老二只能喂鱼了。哭得死去活来,又毫无办法的田老二老婆和孩子,只好给田老二建个衣冠冢。这一切自然被两个月前安排在牛草沟附近村屯,过田园生活那些老公安干警获悉了。一个星期后,消息才传到唐彪这里,他暗暗叫苦不迭,马上独自驱车赶到米沙子派出所,让所长带他到事故现场。那里早已面目全非,一丝一毫有用的线索也看不到了……
“唐局,这就是个意外事故,不会有差的。”见他凝眉苦思的盯着滔滔的河水,派出所所长很肯定的说。
“你们李局也是这么认定的吗?”唐彪知道李虎是从警20多年的老公安,若是有蛛丝马迹还是逃不过他眼睛的。
“是的,李局把落水者喝过的易拉罐,烟头什么都拿回去了。如果有什么异常,应该早就向你汇报了。”
“应该是这样,应该是这样的。”唐彪下意识地回应着,心中暗想,你们是不知道这个田老二背景啊。我要是相信了能出这么巧的事,20多年的警察就白当了。田老二,你现在究竟在哪呢?
“你先回去吧,有事我再找你。”
“唐局,干脆到我那吃完饭再走吧。”派出所所长笑着说。
“不了,我还有事,等以后有机会吧,代我向同志们问好。”唐彪拍拍年轻所长的肩膀,示意他可以走了。
派出所所长离开后,唐彪坐在河堤上点着了一根烟。从现场的情况看,他杀的可能性几乎没有。田老二膀大腰圆,已经混了20多年的江湖,没有三两个人是放不倒他的。这小子一定是听到风声,或者有人给他报信,金蝉脱壳了。难道局里有这个小子的眼线?不对,这种可能性太小了……
前两天,有个派出去的老公安告诉他,他居住的那个村里,十年前死过两个年轻矿工,田老二赔了死者家属不少钱,两个死者年轻的媳妇,很快便带着刚上学的孩子搬到城里去了。自己还没来得及让人查那两个女人的下落,竟然出了这样的事。田老二从十几岁就在社会上混,反侦查的能力是很强的,从他谋划的这个失事现场就能看出来,一般的公安人员都不会有如此周密的设计。他若是已经逃离丰城,再想抓他无疑是大海捞针了……
他又点着了一根烟。如果把这种情况汇报给王海峰,他肯定会对自己失望的。新市长对自己寄予了厚望,无论如何不应让他对自己破案能力产生疑问,但得怎么向他说呢?
这边的唐彪已经钻进了牛角尖,那边的段福胜带着花玉莲从居庸关入口处,开始登长城了。他们手拉着手,边拍照边望风景登过两个敌楼后,花玉莲喘气有些不均匀了。
“到这里就行了,当好汉真不容易呀!”她紧紧依偎在他身上,就像他是城墙一样。
“咱们歇一会。”两人坐下后,段福胜从双肩包拿出水,递给花玉莲。
喝过水的花玉莲精神多了:“咱们回去吧,我这好汉到这里已经心满意足了。”
“你看前面那个敌楼上有个大鼓,咱们上去把它敲响,让老天爷知道你来过这里了。”
花玉莲瞄瞄前边那个敌楼,虽然不远,但阶梯很陡,至少相当于上10层楼,估量一下自己体力,觉得没有问题:“好吧,咱们去敲鼓。”
段福胜把剩下的大半瓶水一口气喝掉:“来,我背着你上去。”
“不成,我能行。”她摆过手后,要向前走去。
“知道你能行,但我就是要背着你上去。”说完他把那个双肩包挂在花玉莲背后,硬把她背在了身上。
花玉莲虽然不胖,也有100多斤。段福胜虽然身高接近1米8,却不是那种膀大腰圆体型,还戴个眼镜,像文人学者,但背着她却一点没有费劲感觉。中途只歇了一次,眼看敌楼就在眼前了,段福胜放下了她。
见他没有大喘气,只是脸有些红,花玉莲笑得如同绽放荷花:“为什么不把我直接背上去呢?”
“这还不明白,是真好汉得自己登上去。”
那个硕大的鼓,是立在鼓架上的,没有鼓锤。两人按着“我来了”的节奏,同时敲一阵,非常开心开心的笑了。
坐下时,花玉莲又靠在他身上,还把头歪在他肩膀上。
“你越来越像黏人小姑娘了。”
“先生,我是真离不开你了。只是担心你家大姐,知道咱们这样,能不能容我?”她长出一口气,闭上眼睛,像睡着了一样。
“你放心,她不会介意的。”他轻抬一下她的手背,心想是我离不开你了。
段福胜这个念头,是昨天两人在天安门广场游玩时生成的。对于带着怀孕的她浪迹天涯,他是于心不忍的。是花玉莲用软侬的江东方言,请南方游客给他们拍照时,他的心怦然一动,瞬间打定这个主意。
从毛主席纪念堂出来,两人坐在纪念堂背面的石凳上休息时,花玉莲说:“也不知道有人统计没有,时至今日有多少人,到这里看过睡着了的毛主席。”
“人与人真是不一样啊!”发这声感慨的他,还是没有忘了那个被他沉入水底的田老二。
“你说,毛主席能预料到几十年仍然有数不尽人来看望他吗?”
“应该,也许……你这话问的,我又不是毛主席,怎么会知道他怎么想?”
“我觉得毛主席肯定没预料到,他今天仍然这么受人尊重。”
“为什么?”段福胜很吃惊的问。
“因为毛主席晚年在病情加重情况下,召见华国锋等人,对他们说:我一生干了两个事。一件事是,把蒋介石赶到几个海岛上去了,把日本人请回老家去了。这件事持异议的人不多。另一件事你们都知道,就是发动‘文化大革命’。这事拥护的人不多,反对的人不少。这两件事没有完,这笔遗产得交给下一代。怎么交?和平交不成就动荡中交,搞不好就得血雨腥风了。你们怎么办,只有天知道。你想他老人家担心,‘搞不好就得血雨腥风了’。能预料到今天会是这个样子吗?”
“我的天!这种事你都是从哪听说的?”
“根本就不是听说的。是在你书架里,那本《文化大革命十年史》里看到的。”
“想不到你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闻啊。”
“我算什么秀才,你才是真秀才呢。”
“小莲,你书读得这么好,为什么没上大学呢?”
“这都是命啊!”长叹一口气的她告诉段福胜,没有上大学是因为自己早恋了。
上高中时花玉莲是班长,上高二时她与班上英语学得呱呱叫的男同学恋爱了,两人都是能考上大学的。那个男同学说考上大学,也得给人家打工。还不如咱们连起手来创业,自己当老板。已经怀孕的花玉莲二话没说,与那个男同学在县城附近租个房子,开个小鞋厂。五年后他们不但有了房和车,还有了自己的制鞋公司,然而丈夫却在一天晚上酒后驾车,撞在了电线杆上……
那些本来很听话的员工,见她成了寡妇,像变脸人一样,刁钻得不肯认真干活,还偷公司里东西。当时孩子只有五岁,独木难支的花玉莲,只好出兑了公司,艰难苦熬十几年,把孩子培养到上大学。她卖掉房子,随着儿子到东北来了。她第一次去招工市场,就遇到了段福胜妻子……
“后来我常常想,前夫上辈子肯定是我冤家,害得我女人做不成,还得为他抚养儿子……”她叹口气不再说下去。
原来她不仅仅是有教养,还是个情种啊!这恰好能让我享齐人之福。她如此懂得爱情,我不该像那个不负责任男人,让她再次陷入艰难境地,孤单单为我抚养孩子……
从长城下来,他们去了全聚德烤鸭店。吃完饭,又要了一份整只烤鸭。段福胜告诉她,回去后把这份烤鸭给儿子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