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青云纵雨龙遮面,黼扆难窥蹈雷霆
回目注:霆,九青。
回目解:黼扆fǔ yǐ,古代帝王座后的屏风,上画斧形花纹,暗指帝王。《说文》牖戶之閒謂之扆。凡室、戶東牖西。戶牖之中閒是曰扆。
蒙面人气息骎骎然凌驾于九天雷霆之上,眼眸狰狞可怖!婈君艰难站立,惊喜道:“老师!”
“这人是夏九州!速退!”羯兕惊恐大喊,众虎贲军霎时士气崩溃,再不敢停留,如风而却!
甄儿不住回首,蒙面人已然从后追杀赶上。
“甄儿,速退!”蓝雪宜大喝一声,搏命上前,只攻不守,挥剑奋力阻挡!
“嘿!汝待之若骨肉之亲、掌上珠玑,彼待汝若驾御之骖騑,衣者常新,汝能久乎?”蒙面人口中传音,手中剑落,雪宜惶惶然不知所措,回首间阿甄却并未回援自己。蒙面人看准时机,手中剑奇快无比,撩开阿凓手中利刃,一掌朝其面门轰去,蓝雪宜不善拳掌,举臂硬挡,立时骨断筋折,却强忍剧痛,只闷哼一声!
“三哥!”阿火悲愤,舍命回援,剑气炽烈如火,疾刺蒙面人腰间!
“螳臂当车!”蒙面人骇然转动身形,欲施雷霆一击,谁知阿火早已脱力,强行催动剑气,当即口喷鲜血,身形难支,蒙面人冷笑一声,便欲取他二人性命。羯兕一咬牙回身奋力激斗蒙面人!阿火、阿凓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力气,持剑再斗,三人同仇敌忾,数道剑气迷蒙而起,劲袭而去!
蒙面人挥剑截断左中右三路,谨采守势,身形只略慢半分,面前无数雷火弹立时飚射,原来是甄儿在旁偷袭!
“小娘们坏我好事!”蒙面人大喝一声,挥剑撩拨,雷火弹只稍稍转向,立时爆响,继之火光四起!而巨响过后,烟尘漫天,十丈之内难辨东西!
“速逃!!”羯兕大喜,拉起阿火没命似的狂奔!
阿甄扶起蓝雪宜:“你的伤怎样?”
阿凓甚是感动,热泪滚落:“原来那人是胡说!”
“什么胡说?”阿甄大奇。
“没,没什么!”
“边走边说!”阿甄观他眼神炽烈如火,隐约知他言外之意,心头一颤,面色羞红,回首间烟尘又渐渐散去,再不敢耽搁片刻,搀扶蓝雪宜并率众虎贲军紧追羯兕逃去!
“可惜!可惜!”蒙面人长叹一声,眼睁睁看着九锡门众在烟尘之中四散无影,他缓缓摘下面巾,面目在月色下朦胧不清。
“此地不宜久留!我还是尽早离去为妙!”
“恩公……请留步……”欧阳仜、水婈君等众在远处呼喊,蒙面人再度带上面巾,回首一笑。
“陈……不!你……你是……”欧阳仜大惊失色,呆立地上,感激、憎恨、懊悔、迷茫诸般感情纷至沓来,面色竟变得越发狰狞,右手竟再度缓缓拔出长剑,左手却不自觉握住剑刃,热血汩汩而下!
“明明带了人皮面具,他竟还能认出我来!”蒙面人眼神慌张,不及行礼,急速远去。
欧阳仜望着黑衣人远去身影,呆立地上,施剑恩赶来,这才惊愕道:“恩师,您的手……”
“不碍事……”欧阳仜松开左手,木然瞅着掌心处伤痕,任由众弟子为其包扎。
水婈君伤势不轻,内息已渐渐平复,似乎亦觉蒙面人似曾相识。
“此间已了,而神主所交代之事尚未办妥,却又耽搁不少时日,这可如何是好?”
蒙面人身若猿猴,在树木间急速穿行,轻功之高不下于苏鸷!他分神之时感应不及平日敏锐,奔了许久方察觉身旁有人埋伏,当下一惊,大喝一声,双剑齐出:“谁人!”
林间铮的一声大响,枏儿现身,身法如雾如电,便已立在蒙面人身前,旋即手起一掌轻巧击去,蒙面人面巾跌落,急忙遮住脸颊,怒极之下举剑便欲刺之:“今日容你不得了!”
“你扮作刀尊模样,便以为瞒天过海?”枏儿狡黠一笑,却大大方方立在地上。
蒙面人见她神色泰然,气息正大,心中一定,却不敢说话,仍旧以臂挡在自己面上:“汝欲何为?”
“我救你性命,还不谢我。”枏儿嘻嘻一笑,手指自己天庭处。
“咦?”蒙面人此时方才感到些许疼痛,这才背过身去,揭开人皮面具,以手轻抚额头,忽觉一痛,借着月光看去,竟有一抹猩红,惊愕道:“原是激斗时蓝雪宜之剑气以柔劲侵入,透过人皮面具割伤了面皮。”
蒙面人大为感激,再次带上人皮面具,缓缓转身,却仍不开口。
“此间事急,快些回宗门,时辰还能对得上!”枏儿神色郑重,递给他一玉瓶、一本名册,“速速涂抹伤处,万不可留下痕迹!”
蒙面人接过瓷瓶,内中透出一股香气,当即惊呼:“金精玉骨膏!原来你当真是大王派来的人!”
枏儿抿嘴一笑,背手而立,小儿女态甚是可人:“现在让人家见识见识您老人家的庐山真面目吧!”
蒙面人除下人皮面具,女郎一阵惊呼,神色激动,面色潮红:“果然是你!”
枏儿眼见着那男子轻轻旋开玉瓶盖子,将雪花一般的药膏涂抹在伤处,伤口近乎立时痊愈,当下羞涩低头,心头狂跳。
“此药果然神奇!”男人喜悦道。
“大王怕我在外行走多有不便,这才赐来些许。”枏儿嫣然一笑,温柔大方。
那男子眼神痴迷缓缓上前,二人胸间相距已不过数寸,枏儿方才察觉,羞涩难当,却也并不躲闪,只嗫嚅道:“我本以为天下英雄不过便只有大王、征西将军等三数人,未曾想到……”
“未曾想到何事?”男子侧头在女郎耳边吹气。枏儿面色大红,用手指点在他眉心处,纵身后跃丈许。
男人以手轻按额头,似有一股女儿香留在额上伤处,心房怦然大跳,轻声道:“一道走吧!”
枏儿摇头:“不妥,元俌疑心极重,甄儿与蓝雪宜不过假戏真做,他便怀疑二人相互勾结,竟派我远远监视。”
“你先十里,我在后远远跟随,若有缓急便去援你。”
枏儿面红,摇了摇头,便欲纵身上马离去。谁知男子轻巧一跃,拉住缰绳,将玉瓶递回,枏儿一笑推却:“你留下用吧!”
男子叹了口气,心中一暖,热泪滚滚而下,却不知顾长峰屏住呼吸,站在里许外树巅,将这眼前事看的一清二楚!
幽燕剑门之内,众人将战死之同门暂时摆放禁地处,一时间悲声动天!
欧阳仜强忍苦痛,热泪滚落,便即用袍袖一抚,大声道:“九锡门作恶多端、天理难容,今日若非婈君姑娘仗义出手,又得那神秘前辈鼎力相助,我门定然覆灭!此仇不报,誓不戴天!”
“恩师,当务之急乃是另寻一处隐蔽所在,谨防九锡门歹人再次来袭!便是来了,也可利用这大好地势,逐一歼灭!” 鲍剑山断手处包扎妥当,微笑上前,面色如常。
“剑山修行勤勉,武功已然颇具火候,可如今一朝成了残疾,若再从头修左手,不知何年何月方可有成!”欧阳仜暗暗叹息,鲍剑山憨厚一笑:“老师不必挂怀,徒儿再修左手便是,怎知便不能更胜右手!”
“好!好!”欧阳仜心如刀绞,强忍悲痛,鼓励一番。
婈君包好伤口,身子一阵踉跄便欲摔倒,欧阳峑急忙上前,慌乱中手臂抱紧婈君,但觉掌心处柔弱无骨,一股淡淡清香沁人心魄,关心道:“可好些了?”
“我……我不碍事了!”婈君面色通红,起身正色,旋即微笑:“欧阳师兄,你我一见如故,不如结拜异姓兄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好?”
“甚好!甚好!”欧阳峑神色难言,眼中略带不甘,但终究点头称是。众人甚是喜悦,按年纪婈君长他半岁。
“姐!”欧阳峑面色潮红,眼中渐渐满溢欢喜。
“义伸弟!”水婈君亦欢喜非常,众人无不祝贺。
晚些时候,众门人草草吃了饭食,纷纷寻安稳处睡下,准备来日进入后山,开凿密室以备敌。
欧阳峑毕竟是少年人,不多时便睡熟。
婈君心中疑惑甚大,看到欧阳掌门眼神凝重,上前轻声问道:“欧阳伯伯?侄女有事不明,不知是否叨扰您清修?”
欧阳仜叹息一声,起身微笑:“咱们边走边聊。”
二人寻着山路走到山中高处,从上俯视,下方火光不过黑点般大小,景色一览无余:“此处便不怕说破了!”
“是!”水婈君微笑一礼:“侄女斗胆,刚才那蒙面人似乎不是我师父!”
“嗯?你也有此察觉!”欧阳仜不住点头。
“老师的‘四象斗阵’为天下绝学,目前也只将起手式传了侄女一人,侄女虽修为浅薄,却也初窥门径,那人乃是以强大内力拟之,空有剑形,而无剑神!”婈君话说一半,抿起嘴唇,心中暗道,“四象斗阵之‘左辅右弼’乃不传之秘,欧阳掌门虽是信人,却也不可对他明言!”
欧阳仜叹息:“以见识、武功而论,侄女乃当世年轻一辈俊杰中之第一人!”
“欧阳伯伯说笑了,侄女何敢!”水婈君谦笑。
“侄女已然通晓我四大剑门之剑术剑意,虽不专精一技,却另开门径,将齐鲁剑与幽燕剑合二为一,单以剑技来说,已远胜老夫青年之时!若强疵之,那便是侄女年纪尚幼,临敌经验尚浅,亦还需时日积累真力!”
“侄女何敢!”婈君甚是害羞,不知如何回复。
“今日若非你拖住那以火驭剑的贼人,我门定被屠戮殆尽矣!”
“这都是分内之事!”婈君谦退一番,又追问道:“欧阳伯伯可知那蒙面人到底是谁?”
欧阳仜身子微微一颤,面色淡漠道:“那人便是陈刓。”
“怎会是他?”婈君大惊,忽而听闻其心音躁动不安,深思道:“欧阳伯伯心音之‘黄钟’杂乱无章,似有难以排解之意,鼓跳如雷,又似怀着满腔仇恨,到底为何?”
欧阳仜递过去一张字条,婈君展开乃是一封书信:“仲矩吾兄安好。弟近闻九锡门三刀三剑尽数出山,欲血洗四大剑门。元俌狼子野心,不可不察,望兄早作准备。弟沅魑顿首。”
婈君皱眉:“难怪那蒙面人剑法古怪,粗看似是欧阳伯伯门内剑法,却也得了三味,然运剑之真力万万做不得假,似乎乃是一股如风似暴之黑白真力!”
“他这信可写的嚣张至极,嘿嘿!”欧阳仜冷笑,“袁攡……沅魑!这不过都是陈刓之化名,他帮我门或许不假,为何又留下姓名,难道就不怕事情泄露?”
婈君尚未答话,又闻听欧阳仜续道:“听闻此贼乃是前朝余孽,想是来日意欲割据称雄,这才交好于我,以待我门成其助力,又或使我正道群侠与九锡门两败俱伤,他好从中渔利,嘿嘿!”
婈君凝视书信,大觉异常,沉声道:“欧阳伯伯,此信上泥水淋漓,似是以某种手法做旧意图掩盖字迹。”
欧阳仜甚奇:“嗯?有这等事?”
“欧阳伯伯请看,信中文字乃清臣公之体,笔法端然,笔力雄健,而落款处并未得颜公体之真传,却行云流水、洒脱奔放,隐隐然神似张、怀,颇有二公之风范!落款与书信正文如此大异其趣,虽竭力模仿而不可得!”水婈君侃侃而谈,欧阳仜平素亦爱书法,以手比划,拍手叫绝:“妙!妙!确是全然不同,侄女当真心细如发。”
(注,清臣公,颜真卿,字清臣,唐代书法家,自创颜体,为钟王之后又一高峰。张、怀,草圣张旭,字伯高,唐代大书法家。怀素,字藏真,唐代大书法家,二人书法狂放不羁,又有所不同。)
“此中尚有不少疑惑……”水婈君凝思。
“还有什疑惑可言……”欧阳仜心中沉重,头脑一阵眩晕,身形缓缓跌坐地上。
“欧阳伯伯!”婈君大惊,急忙搀扶,欧阳仜笑叹,索性盘膝坐在地上:“今日大战耗力甚巨,非三五日不能复原。”
水婈君垂手侍立在他身后。
“人老多情,让你见笑了!”欧阳仜叹息一声,神色悲痛,良久后方才缓缓起身。
“欧阳伯伯重情重义,是我辈楷模!”婈君还礼。
“早些休息!”
“欧阳伯伯也早些歇息!”婈君知他心中悲痛,不愿多言,缓缓离去。
欧阳仜凝立矮山之上看着那女子远去,方才眺望茫茫天地,喃喃自语:“师弟,你纵然能骗尽世人,又怎能骗过与你自小一同长大的兄长!”
是夜,水婈君在众人不远处盖好斗篷侧卧身形,调匀呼吸,不多时便沉沉睡去,神识再度遁入血色茫茫之处,与众先辈相见。
“晚辈见过羽先生!”婈君恭敬。
羽先生点头:“受伤了?”
“都怪晚辈学艺不精,为敌所乘。”
“汝已融汇两门剑术,待四门融通之时,配合雄浑功力,方可与当时英杰一争高下。今日速速调息修整。”羽先生手指远处蒲团。
“是!先生,博恒他……”婈君甚是关切。羽先生面孔一板:“何不速去!”
水婈君眼圈微红,默默低头而去。
虞夫人不忍,在他身后现身,轻拉其袍袖。羽先生叹息:“博恒丹田已然复原,当下正在修行关键之时,不过旬日便能下山与汝相会。”
“谢先生大恩!”婈君激动万分,当即强自抑制心绪,盘坐好后,不过多时便即调息入静,损耗之真气自下田处再生,自下而上,三田返复。
羽先生暗暗叹息道:“如乳母般照顾彼等,劳心劳力、伤肝伤神!”
虞夫人挽着丈夫手臂,抿嘴一笑。
剑山之上,博恒双脚开合,两臂划若星轨,远时至柔、近处至刚,变化随心,只刹那间一股迷茫连绵之气如大山矗立,转瞬又峦倾岳覆般轰然崩解!其变化之机,于圆转处现刚猛,和煦时起雷霆,让人猝不及防!
博恒握紧双拳,收紧一意,丹田处吞吐罡劲,运转半个时辰后缓缓收功,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畅快,丹田处与受伤前相比竟强横了七分!
羽先生和虞夫人自远处缓缓走来:“博恒。”
博恒上前行礼,恭敬道:“羽先生!弟子练得可有不妥之处!”
“刚柔三七,非是五五,天地之中阴盛阳衰,虚胜实,柔胜刚,刚劲不发则以,一发必如雷霆之怒!”
博恒用心谨记,恭敬道:“是!”
“勤能补拙,趁此无事,不妨多加习练。”
虞夫人劝道:“这孩子甚是辛苦,且休息片刻?”
“夫人,时不我待。博恒耽误月余,婈君、戫儿、忧之、患之,俱各武功大进,而博吟又有奇悟,虽未得元曦传授,却已然一只脚踏入到‘五岳真形剑’至高剑意门槛!时不我待,岂能懒惰!”羽先生督责甚严,对妻子却神色温柔。
博恒又惊又喜:“大哥竟变得这么厉害?”
虞夫人笑道:“剑山中无日月,外面一日,此处十日,‘霸玄神功’威能甚大,却怕物极必反。”
羽先生皱眉:“那厮前几日胡乱取名,夫人却信了?”
虞夫人笑道:“言简意赅,又何不可?”
羽先生摇头:“当年吾与邋遢道人有过一番机缘。道人欲渡吾,奈何当年执迷,不肯从善。彼时元曦老弟尚未修成大神通!邋遢道人为他演示太极剑法,我这才偶有所悟。”
虞夫人递来茶盏笑道:“夫君从不曾如此多言。”
羽先生似乎心情大好,朝夫人一笑,瞥了一眼博恒,续道:“霸王崩山劲原本只有六层,前三层依次为,‘始生如蘖’,‘覆手百钧’,‘力发扛鼎’。纵然身有残疾,经脉细弱者亦可习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修之,亦可身具数百斤气力。”
博恒细心聆听:“原来如此,难怪大夏龙城军战力强横。”
“中三层为依次为,疾雷破山,飘风振海,十日俱焚。此三层必身具上乘根骨方可修习,身弱者强为之定遭反噬!是以并未在凡间流传,吾至今也只将功法传了元曦老弟;将秘籍赠与凝阳真人,借切磋之机教给那厮。”
正在此时,子先生与己夫人缓缓走来,淡笑道:“那厮长,那厮短,背地里说了本王不下千百次。”
己夫人与虞夫人走在一处叙话去了,只余下羽先生、子先生与博恒。羽先生哼了一声:“汝今日倒清闲,不去剑山值守,来此何干?”
“自然是听汝高论。”
羽先生不理他,朝徒弟招手:“博恒,来,且歇息片刻。”
“是!”二人坐在石桌前,子先生亦欲来坐,羽先生一指点去,那空出的石凳被一股若有若无烈焰包裹,竟来不及炸裂,顷刻间便化作齑粉!博恒大惊,又觉礼数有亏,便欲让座。谁知子先生却不生气,笑问:“博恒可看明白了?”
顾幼锋惊道:“莫非这便是第六层‘十日俱焚’?”
子先生鼓掌:“悟性可嘉。”
羽先生凝视徒弟:“可看出一二端倪?”
“若依先生施展。此力已达力之极,九为极数,亢龙有悔,岂能满之,若再填为十,定有自焚之虞!需知人力有时而尽,纵然天赋异禀,怕也……”
“然也!疾雷破山,山有竟日,飘风振海,海亦枯时,十日齐升,却死无葬身之地。当年吾与‘那人’争衡天下,每以一敌千,力不怠时,便即滥用此力,若非凝阳真人一念之仁,千年前便魂飞魄散了!纵然如此,身死后仍受‘十日’荼毒!”
“‘十日之力’到底是何来头?怎会这般厉害?”博恒甚是奇异,羽先生神色黯然,却不愿多谈。子先生却道:“你这人话说一半,最后三层功夫怎不提?”
羽先生点头道:“最后三层是我近年所领悟,乃‘乘云入虚’,‘乾坤俯仰’,‘死生无变’。”
“胡吹大气,名字起的倒是很厉害,也不知真厉害还是假厉害!”子先生出言讥讽。
恰此时己夫人亦走来,虞夫人笑道:“姐姐怎不多留片刻。”
“你家夫君还要授徒,来日再叙不迟。”
羽先生目送二人离去,博恒方才震惊起身:“先生大才,小子今日已佩服的五体投地。”
“有何秒悟?且说来我听!”
“先生原本的霸王崩山劲主修霸道异常的阳刚真力,后因物极必反之故,开创霸玄神功,加入纯阴真力以调和,方可刚柔并济、阴阳混一,解除‘十日之力’反噬之厄!然欲达此境界,必须同时以两股截然相反之真力洗经伐髓。如以任脉为例,至阳真力顺行之时,至阴之力便需逆行。再如带脉,至刚之力左旋时,至柔之力便需右旋。如此循序渐进,依次将十二正经全数修炼,渐次圆满,而其间亦有三重大境界。”顾幼锋甚是激动,急促续道:
“既:
‘乘云入虚’与‘始生如蘖’,‘覆手百钧’,‘力发扛鼎’同修;
‘乾坤俯仰’与‘疾雷破山’、‘飘风振海’同修;
‘死生无变’与‘十日俱焚’同修。
前六层阳刚,后三层阴柔,使之水火相容,霸玄神功方可大成。”
羽先生微笑难得,虞夫人不住鼓掌,笑若银铃:“博恒亦世间奇才!不枉先生对你期许甚厚!”
顾幼锋甚是不好意思,面色大红,心下嘀咕:“从未见先生如何和颜悦色。”
“吾只告之第七层乘云入虚之口诀,并未详加说明,汝便能在今日全盘领悟,足见智慧恒心。”
“多谢先生教诲,博恒定不负先生所期!”
博恒不等催促,起身在一旁继续习练。
虞夫人凝望之,对羽先生笑道:“这小子倒与夫君年轻时有三分像了。”
羽先生大感欣慰:“以他现在修为只在第一重巅峰,‘乘云入虚’的纯阴至柔之力与崩山劲首三层至刚至阳之力混为一炉,肉身之坚更胜前时。且看何日突破第二重!”
“嘻嘻,这不是便有所成了!”虞夫人轻笑时,顾幼锋身周气息渐渐汇聚,劲力越积越厚,迅速攀升!
“能浮能沉,能宫能商!这么快便到了第二重境界!”羽先生大喜。虞夫人笑道:“数月以前,夏王将他托付于你时,便传了他崩山劲前四层,现下不过水到渠成罢了。”
顾幼锋但觉周身使不完的力气,刚柔阴阳之力随心而发,不由得长鸣,声震剑岛!
子先生远远观看,神色却甚忧虑。
“夫君有何顾虑?”
“要弥合这世道,非是靠一门神功、三数英雄便可办到,此子身具大能,前路尚远,怎能不教人担忧。况且那熊羽虽有天人之资,却也未将第九层融会贯通……”
己夫人却道:“既来之则安之,纵然疑虑,又岂能避之?”
“夫人有理,待吾给夫人赔罪。”子先生大笑,伸出大手便往己夫人胸口抓去。己夫人惊呼中闪身躲避,面色大羞,啐了他一口便即离去。
且说博恒不再演武,盘膝调息,降服刚柔二气。二气在经脉中运行时劲力截然相反,若是常人强行为之怎可驾驭?奈何霸玄神功奥妙精深,竟有降龙伏虎之能、融铅化汞之力!刚柔二力化作阴阳水火,任其百般变化,终究难逃藩篱!博恒行功时心存大欢喜,境界渐渐稳固,双掌运聚如太极,合抱成球,吞吐一息,收功后便即起身,眼中蕴含彩光,似有红蓝二气,红光化燹火为烈阳,蓝芒导狂澜为巨泽,火泽相容而不相争,观之摄人心魄!
羽先生凝神细看,心下已有考量,缓缓起身。一道遮天蔽日的黑影如巨岩压在顾幼锋头上!
“博恒,可敢徒手接为师一击?”羽先生踏上一步,声音低沉。
博恒神色镇定,从容躬身道:“请老师赐教!”
“杀!”羽先生目敛厉芒,三成功力倾泻而出!只刹那间,霸王戟竟凭空而现,旋即以崩山破海的猛恶之势朝博恒怒射而去!
“先生出招毫无征兆!万不可犹豫!”顾幼锋当机立断,双手开合,负阴抱阳,红蓝两股巨力透体而出,继而汇聚掌心,立时凝若欃枪,电射雷轰直撼霸王戟!枪戟轰在一处,爆发出天崩地裂之音,直震得剑山轰动,血海沸反!
炼狱世界内众生灵无不惊愕,纷纷凝望剑山上两股滔天争恒之杀气!
巨响过后,浓雾之中霸王戟旋转不休,被反震而起,化作一抹黑色光华,终再度飞入羽先生手中。博恒则倒退五步方站稳身子,气息平和,面色如恒,心底甚是激动喜悦:“老师,徒儿可有错漏?”
(注,欃chán,欃枪,古时彗星别称。)
“博恒果已臻至‘乾坤俯仰’初境。”羽先生凝视良久,并不作答,只道:“休息半日,随吾走走。”
顾幼锋仰望羽先生,心中深感惶恐失落,虞夫人上前安慰:“夫君并未责难,博恒又何疑焉?”
“让师娘费心了!”博恒深深一躬,快步赶上。谁知羽先生并未走远,更在前面招手呼唤,这般场景令顾幼锋大为动容,依稀错看成了自己生身父亲,竟快步跑了过去,喜悦呼喊道:“爹!”
羽先生笑道:“你姓顾,吾姓熊,若欲认父,怕是现在投胎也未必来得及!”
顾幼锋从未见其这般和顺颜色,忍不住落泪道:“让师父见笑了!幼锋与大哥自小便已丧父,后由大伯养育成人,却还只依稀记得父亲生前一二事,少时我兄弟二人贪玩,每次归家甚晚,爹总在门庭挥手张望。据家中仆役所言,爹身量奇高,似乎比我和大哥现下还要高出一两寸,日落之时,身影显得越发长大,便如先生这般。”
羽先生感同身受,扭过头去,叹道:“吾亦是无父无母之人,自懂事起便由叔父抚养,四岁读《经》,五岁读《传》,七岁学琴,八岁学剑,十四岁时,便已纵横天下,可却从未见过生身爹娘一面。再之后……”
“之后如何了?”顾幼锋心中流动一股暖意,不自禁追问。羽先生却摇了摇头,振作精神道:“博恒,汝可知,为师这门绝学至今并未圆满!”
顾幼锋甚是惊讶,思索道:“以先生之能,竟都未能将十日之力与至柔之力融合为一?!这十日之力到底是何来头?”
羽先生知他所想,续道:“如刚刚交手所料,汝已深得‘乾坤俯仰’精要,令吾深感欣慰,然吾尚不及欣喜……”
“原来羽先生方才神色冷漠,并非是对我不满。”顾幼锋略感侥幸,舒了口气,又深思了一层:“疾雷破山已威力非凡,飘风振海的阳刚力道更可强上数倍,平日行功之时还要兼顾两股相反力道,岂不凶险莫甚?”
博恒神色煌煌,冷汗渐下,羽先生缓缓道:“汝所见,飘风振海之力约莫疾雷破山的三到五倍,而十日之力更不可以道里计。”
“难道是第五层的十倍?”博恒壮着胆子发问,羽先生微笑摇头。
“百倍?”博恒心头一颤,再问。羽先生仍旧摇头。
“千倍?”博恒惊的咂舌不下,声音颤抖,羽先生正色道:“十亿倍之!”
“凡人肉身怎能承受如此巨力?”
羽先生不答,一股浩白之气自右手掌心凭空而现:“汝试纳之。”
顾幼锋微惧不前,又见先生满眼鄙夷,当下怒由心起,大步上前,伸手触碰,谁知那一气并无烧灼之痛,又大奇。
“我将此力之一毫导汝手太阴一脉之中,若撑不住时可唤吾,万不可逞强。”
羽先生反复叮咛,博恒点头。那一气进入拇指少商穴后,便自躁动不熄,大有搅扰乾坤之势。博恒心下估量:“此力甚伟,以我当下修为绝难驾驭,可若再修至第八层顶峰,便足一试。”
羽先生见他示警,便徐徐受力:“怎样?”
博恒大惑不解:“先生,此力尚在人力范畴,与先生所言大异其趣。”
羽先生道:“汝只知其一。凡人肉身有其极也,若以斗比之,容米不过十二斤,可得铜钱几何?容金重七十斤,得钱万数,岂可比之。”
顾幼锋恍然大悟,追问道:“方才先生这一毫十日之力,与斗相比,约莫几何?”
羽先生正色:“不过一粟!”
“此力精纯至斯!难怪先生称其力十亿倍之!”
(注:上面这段话大概意思,羽先生说人体修炼有极限,能容纳的真力如果比喻成装米的容器‘斗’,那么用‘斗’装米,也就是装十二斤,装金子可以装七十余金,但是两者的价值差距非常大,顾幼锋立刻就明白了,问羽先生,刚才先生施展的十日之力,大概相当于自己全部真气,也就是容量‘一斗’的多少呢?羽先生说,也就是一粒米那么多。顾幼锋很震惊,因为这种真力非常霸道而又精纯,与一般的武学真气相比可看做无穷大,即使是羽先生这种奇人的经脉也无法承受,故此才只有这么多。)
羽先生神色黯然:“人上有人,天外有天。或许为师这第九重神功需后人补完,也未可知。”
“先生所言也未必对。去侥幸,灭骄固,确需慎戒,然若失了一往无前之志,又如何脱壳而成至人?” 顾幼锋神色淡然,第一次公然反驳。
羽先生未有怒意,反喜他这份傲气,更带有三分惊讶:“汝已有法破之?”
“小子只到第七层,第八层尚且不能收发于心,所想尚无所验。然先生可敢和幼锋赌约?”
“赌什么?”羽先生眼射神光。
“便赌谁人先将第九重·生死无变·十日俱焚混而为一!”
“壮哉!你我击掌为誓!”
博恒伸掌和羽先生手掌碰在一处,二人相视而笑。
“博恒,勿令为师失望!”
“幼锋万不敢懈怠!”顾幼锋神色郑重,羽先生满眼期许,复手前行。
二人行至剑山边缘,竟远远见到一处巨大岛屿,岛上依稀可见炊烟村落。博恒大奇:“怎么前时未见?未想到竟有这许多人定居于这处世界?”
“汝且去玩耍半日,到时自行回来。”羽先生手指远处,一座连通岛屿之界桥若隐若现。顾幼锋拜别羽先生,自桥上缓缓入岛。映入眼帘乃是奇观,无数战士或商周、或秦汉、或唐宋,皆身着破碎战甲,手持长戈、断刀、马槊、藤牌、硬弓等兵器往来走动,岛上设立无数军营,一时间炊烟袅袅,众将士大碗吃饭,大口喝汤,甚是畅快。
“这……”博恒大惊,脑中显出无穷战马、滚滚血河场景,一阵眩晕,昏倒在地。
“这人怎了?”众将士远远看到,甚是惊奇!
“禀将军!有人误入此界!”
将军皱眉,不知端倪,忽而耳中想起羽先生声音,忙即道:“将那少年带回营中调养便是。”
“唯!”
陈嵕极远远看着那巨岛中无数英灵将顾幼锋抬入营帐中,回首而望,闻诗戫正习练八风门子午神钺之技,身形游走八方,招式险峻,不离中宫要害!
“好丫头!不过教了这么短时日,练得有模有样!可我门终有规矩,传内不传外,传儿不传女,规矩怎能在我手上破了!”陈嵕极肃然,便欲喝停闻诗戫,忽而又看到陈烄侍立在旁,眼中满是欢喜,叹了口气:“烄儿虽出不得此世界,可终究是再世为人了!夏兄对我陈家有如此大恩,怎能不报?”
戫儿步法越快,神钺之上化出紫金长刀之法,黑白劲力拧做一股风暴,与陈刓所施紫金长刀之技如出一辙,真力虽远不及其精纯,巧妙却甚过之!
“丫头!缓缓收功。”
“是,师父!”闻诗戫呼吸一气,脚下步法越慢,终于收势行礼,立在一旁。
“为师演示功力,烄儿也在一旁观看!”
“是,爷爷!”陈烄欣喜异常,立在闻诗戫身旁。
陈嵕极眼眸微动,八风随心而起,又汇聚掌心,两两而舞,再做四象,在后旋转而成黑白二气:“東方明庶,東南清明,南方景風,西南涼風,西方閶闔,西北不周,北曰廣莫,東北融風。是为八风!可懂了?”
风暴自陈嵕极掌心而起,极天际地,蔚为大观!闻诗戫、陈烄二人看的呆了。谁知风暴中心黑白二气再度凝聚,变做一股冥冥淼淼之气,不能言,不能形!
一气再变,能言能形,则化作黑白二气,二气拧旋,散为八风,在一副大手掌之中鼓荡,任凭其力广大无量,竟难逃脱这五指山。
手掌主人赫然乃是元俌,他端坐九锡门正殿之上,右手奋力一捏,八风破灭!
殿下方跪着二十余人,为首四人乃是甄儿、羯兕、蓝凓、火陨鸣、后面十七人乃是虎贲军将士。众人知主上雷怒,叩首请罪:“请神主责罚!”
阿火、蓝雪宜百般不愿,亦俯首叩头,阿火本欲抬头,被阿凓拦住,传音道:“神主私下仍旧是我们四人的‘元俌大哥’,但在众人之前,‘元俌大哥’则是神主!尊卑有别,不能恃宠而骄!”
“唉!!”阿火性格倔强,重重叹息一声。
玄尊使侍立在殿下,呵斥道:“神主宽宥,汝等竟还满腹怨怼,是何道理!”
火陨鸣大怒,双目如射雷火,玄尊使惊恐倒退,心底恐惧之极。
“阿火!还不给玄老赔罪?”元俌面色肃然,火陨鸣甚是倔强,阿甄、蓝雪宜上前相劝。元俌对他使眼色,传音道:“看我面子,不要对外人计较!”
阿火心中一暖,对玄尊使才勉强一礼。玄尊使冷汗涔涔而下,忙还礼:“不敢,不敢!”
“汝等都起来吧!”元俌从宝座走下,扶起众人,对虎贲军将士笑道:“众兄弟功高劳苦,且下去休整一番。”
“谢神主!”
“玄老留下!”元俌说罢,玄尊者感激涕零:“谢神主信任!”
三剑尊看着众人远去,甄儿关闭殿门,元俌肃然道:“方才可看清了?”
“属下与那人交手一番,又观看良久,确然无疑!” 邪剑尊羯兕掷地有声。
阿火、阿凓亦郑重点头。
“尊主,属下也可佐证,那人的幽燕剑法为表,黑白刀劲为质,欲盖弥彰。”甄儿恭敬道。
“不仅如此,那蒙面人似乎还施展了‘四象斗阵’!”羯兕皱眉,元俌眼射凶光,上前一步:“汝可确定?”
羯兕仔细回想,而后回头看着众人。
“元俌大哥,都怪我二人,最后与他交手时,只一合便即不敌!”阿火神情沮丧。元俌一番安慰,又待细问,羯兕与阿甄对视一眼,又道:“我二人也不确定,那人似乎力有不逮,只用了几式便身形窒塞,属下临阵退却,并未看清,请神主降罪!”
元俌微笑拉起四人:“那人身材高矮胖瘦?比我如何?”
“不如也,和属下相仿!似乎这么高!”羯兕手掌轻抬,比划在自己发髻处:“属下七尺八寸,那人约莫不足八尺。”
元俌摇头:“绝无可能是夏贼!缩骨功虽能缩小骨缝、紧密脏腑、压缩腠理,暂时令身躯矮小,可也不能缩下半尺之长!元曦奸贼八尺六寸有余,身形极其长大。河西王八尺三寸,前番他二人互相易容,若暗夜之中确实不易察觉,今番却绝无可能!”
“难道当真是陈……”甄儿神情甚怒,元俌一撇,二人并不多言。
“阿火、阿凓,快些下去养伤!来日愚兄还要仰仗你二人。”
元俌微笑以对,用手握住两人肩头,雪宜面显愧色,阿火热情洋溢:“大哥!”
二人先行告退。
玄尊使这才说道:“启禀神主,此为肘腋之祸患,还需速速揪出此贼。”
元俌使以眼色。玄尊者当下不言。
羯兕躬身侍立:“神主还有何吩咐?”
“你也下去吧!”
“是!”羯兕缓缓倒退,玄尊使本欲退下,元俌却伸手拦住:“玄老留下。”
羯兕已然半只脚踏到殿外,当下大感惊骇,不动声色掩好殿门退出,方才敢动念:“神主好厉害的驭人之术。玄老狗这等货色怕不是要感激涕零了!”
羯兕本想运起神功,忽而身后一人轻拍其肩,回望后甚惊:“是你?”
大殿之内,玄尊使果然大为激动,不住叩首:“谢神主信任!”
元俌扶起他,慨叹:“玄老六人再加上博吟、博恒,为我九锡门第二代八尊使,一道随我南征北讨,如今只剩你一人在我身边,顾家兄弟也不知还认不认我这个大哥。”
阿甄在一旁不动声色,玄尊者笑道:“天、地尊使或有过人见识,怎会随风而倒。”
“借你吉言!大哥便是大哥,做小弟的怎能背弃!”一人推开殿门迈步入内,元俌大喜,快步向前:“博吟!”
“大哥!”顾长峰走近柳玄刱,叹息道,“大哥,小弟前次不能相助,实在汗颜!”
“河西王当世英雄,神功惊天动地,他以逸待劳,我等则是伤疲之躯,若非你那日舍命阻拦,我等众人恐难逃出生天。”元俌眼中含泪,紧紧握住博吟双手。
“我今日回来,一则是看看大哥,二来是有一事甚为蹊跷,特来此相告!”顾长峰眼射冷电,手掌轻覆其耳,元俌凝神细听,咬牙切齿道:“诸葛鸿这条老狗!陈刓这奸贼!”
“诸葛鸿?……难道……”博吟沉吟,忽而大惊,“难道是前朝那位?不……不可能!”
阿甄惊呼:“如何了?”
元俌整了整仪容,对顾长峰道:“博吟,在座众位皆为我门肱股,事无不可对人言,且先说你所遇之事,一会愚兄再给你述说诸葛老匹夫其人。”
顾长峰点头:“那日小弟听闻弟妹在欧阳掌门处修习剑法,便打算同去探看一番,谁知路途之中看到一处隐秘山谷中一前一后走出两人,前者乃是陈刓,他却往南面而行,后者乃是俊俏后生,小弟当时犹豫再三,决定一路尾随那年轻人,谁知他最后竟送信给幽燕剑门门主欧阳仜。”
“诸葛鸿这老匹夫,他料到尊主要袭击欧阳仜一门,便从中作梗,欲使我等两败俱伤,当日问……”甄儿甚怒,咬牙切齿。
“当日问他是否出山,却也支支吾吾。”元俌轻描淡写带过,甄儿羞涩一笑,心中暗道:“险些说漏嘴,原来他竟连自己兄弟也信不过!”
“‘此事’先不要对博吟说之!”元俌传音,瞪了阿甄一眼。
“天尊使,神主前次行动未果,今番欲剪除四大剑门,从路途来算,当先乃是幽燕剑门和齐鲁剑门,为此,已然派遣三刀尊、三剑尊者前去,而陈刓、萧虺另有任务,并未参与其中,谁知三剑一路并不顺利,与欧阳仜一众激战时,汝弟妹仗着武功修为,强加阻拦……”
“玄老……”元俌皱眉。
“是,属下失言。”玄尊者整了整衽角,续道,“而后更有一黑衣人出手干预,尽败三人。”
顾长峰甚奇:“四剑尊者皆是武功出类拔萃之人,怎会如此不济?难不成那黑衣人是偷袭?”
甄儿正色道:“非也,是那人武功太过厉害,此事我亲眼所见。”
“博吟,你在冀州之时,可曾遇到萧虺?”
“未曾。”顾长峰眼中无色,心无余波。元俌点头:“谅他也不敢背叛于我。”
正在此时,羯兕在殿外轻呼:“禀神主,梅姑娘和萧虺求见!”
“让他二人进来!羯兕,你也进来!”元俌声色甚怒,眼中饱含杀机,顾长峰浑身激灵灵打颤,甄儿掩口而笑,过不多时,三人入内。
剑尊使羯兕从未见元俌这般怒容,当下甚是恐惧,谢罪道:“不知属下所犯何罪,还请神主明示!”
“羯兕兄弟无过,是他二人背叛于我!萧虺,汝可知罪!”
枏儿大惊,萧虺惊恐,扑通一声跪倒,哭求道:“神主开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