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宇打开电视机，调高音量，“这声音怎么样？”
“太吵。”刘芝卉捂住耳朵。
“吵就对了。”杨宇边说边走出房间。
“芝卉，你说的排练场地就是这里？”马槐文喝了口咖啡，环视四周。
“对，这个四季咖啡馆生意比较淡，房间基本有空余。”刘芝卉看了看桌面上三人点的单，“老马，你平时不喝特浓，最近太累了？”
“人生复刻的委托加晚上播音，有些疲惫，稍微休息下就好。”马槐文闭目养神，刘芝卉取出包里的眼罩让他戴上。
杨宇开门进来，“隔音可以啊，别说隔壁，走廊上也没多响。不过刘芝卉，你就不怕再碰到你那相亲对象？”
刘芝卉把电视机音量调小，“我妈跟我分析过，可以先做朋友看看，所以我们现在保持联络，见面就见面，又不尴尬。”
“对男朋友和未来另一半的选择，你和父母经常能达成一致意见？”马槐文问道。
“嗯……反正这种事他们会安排，我要是有想法也会说。老马，房间低消不贵，我们周末在这排，你看怎么样？”
“可以。杨宇，海弘的表演场地看过了吗？”
“别提了。”杨宇拿起烟，看到墙上的“禁止吸烟”提示牌又放下，“上周跟罗小艺出城，这婆娘非得去帆康，海弘没去成。”
“那麻烦你再找时间去看看。公演虽然是一年后，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马槐文摘下眼罩，“芝卉，你影城的工作怎么样？”
“这周五回去办离职。杨宇，到时你有空不？”
“你离职找我干嘛，拉我去闹赔偿？”杨宇伸出三根手指，“市场价，三七分。”
“胡说八道。我办完手续，跟你一起去海弘看演出场地。”
“行啊，我那天没班。”
“那就你们一起去吧。”马槐文又喝了口咖啡，“我要跟进委托，他们家族内有些事很棘手。”
“老马，这也算你头上？”杨宇摇摇头，“演得也太真了吧，得加钱。”
“接受了委托就要进入角色，我们共同推进吧。”
“全家福？”电话里李世昆似乎有些意外。
“对。旧的遗失了，我向奶爷建议新拍一张。”
“不管旧的在不在，全家福是要新拍一张，这件事我忘了，本不应该你来操心，是我的问题。”
“没事，我还怕自己冒昧了。”
“父亲过一天少一天，对他来说这全家福很重要，谢谢你。”
“不客气。二伯、三姑还有爸妈那边我去联络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也行，有什么问题你找我。先定个时间吧，下周六，让大家尽量抽空。”
“好。”
放下电话，马槐文才意识到，刚刚自己还是以李国清的身份来说话，难怪李世昆会愕然。
天光路。马槐文来到店门口，质朴的木质招牌上用仿毛笔字体印着四个字，“长盛鞋铺”。
“光明叔。”马槐文走进店里，一眼看见柜台后面的李光明，先开了口。
李光明定睛看清了，冷笑一声：“哟，是你。你刚要是喊我二伯，我可要回你一句小侄了。怎么找到这来？”
“那天在医院，您袋子上印着店名，初城独此一家，晚辈便过来登门拜访了。”马槐文不想说是李世昆告诉他的，二人关系似乎不睦。
“他们叫你小马是吧？有事？”李光明坐在柜台后，没有起身，也没有请马槐文坐的意思。马槐文便把全家福的事说了一遍。
“全家福……”李光明撇了撇嘴，转头去整理货架上的鞋子，“谁出的主意？”
“老先生自己提的。”
李光明转头瞥了马槐文一眼，“老头最近怎么样？”
“有些起伏，下棋时神采奕奕，钓鱼坐久了睡眼惺忪。”
“拍全家福，可以。”李光明拍拍手上的灰尘，“我坐老头左侧。”
马槐文感觉有些不对，为什么要强调这么具体的位置？看李光明正盯着自己，此时不能贸然答应，马槐文连忙道：“对了光明叔，我打算换双新鞋，看您这布鞋质量不错，想挑一双。”
“哈，你还是有眼光，识货的可不多，这布鞋老祖宗的脚穿了上千年。”
“那您给我推荐下？”
“好。”
李光明带马槐文逛了一圈货架，此时马槐文已有主意，指着一双大码的布鞋，“我想试试这款。”
李光明看了眼马槐文的脚，“你穿不了这号，我给你个合脚的码。”
马槐文又拿起旁边一双小码的，“这款也合意，不过这双看起来小了点。”
“都拿出来，你自己试。”
看李光明转头进了仓库，马槐文掏出手机，走出店外拨给李世昆。
“怎么了小马？”
“世昆叔，刚老先生问我，拍全家福你们四兄妹该怎么坐？”
“哎，他真记不住了。我坐爸左边，秋华挨着我，光明在爸右边，绍晖挨着他。我们四兄妹从小到大拍照都依这次序，父亲立的规矩，说是左为尊。”
李世昆又把其他亲属的位置交代一遍，才挂了电话。马槐文这才明白，当时在餐馆李光明为何固执，可能跟这规矩有关，他摆谱是有由来的。不过一事归一事，既然规矩在，如今李光明要求坐左位，便是咄咄逼人了。
“你试试这两双。”李光明拿了鞋出来。马槐文醉翁之意不在酒，随便挑了双买单，李光明倒也不客气，按原价收钱。
“光明叔，拍照的事我主要负责联络，毕竟我是外人。”马槐文把布鞋直接穿上，“不过在老先生面前，对你们各位长辈也是伯伯、姑姑的叫。我想，坐哪个位置没那么复杂，长幼有序嘛，又不是第一次拍，顺老人家的意就行，您说对吧？”
李光明撇嘴笑了：“好个长幼有序，行吧。”他似乎本就无意抢座，只是消遣一下寻个开心，现在听出马槐文言外之意，倒也不再纠缠。
李光明提起马槐文换下的运动鞋，“小马，你这鞋里面脏没脏，你晓不晓得？”
“应该不脏吧。”
李光明把鞋带解了，鞋舌一掀，“看吧，黑乎乎，脏得离谱。有些东西你看不到，因为藏着掖着，没摊开。老头的路眼看走到头，这家里值钱的东西早晚得分。你也看到了，这老大是名副其实大老板，一天花咱一个月的钱，眼睛都不眨一下。可这老头缺心眼，说什么四兄妹平均分配，也不想想，两条腿走路跟四个车轱辘跑，能一样吗？”
果然是分家的事。从四海人家那顿饭以后，马槐文就看出来，四兄妹面和心不和，若真要分家，恐怕面上也难和。
李光明又指着店里，“我也不怕告诉你，这店最早老头开的，还挂着他名字，但这些年头谁早起晚归在打理？我，就我。平均分配，难不成这店要切四块？算了，跟你也是白说。”
马槐文耸耸肩没答话，李光明把鞋盒等杂物收拾一番，问道：“全家福啥时候拍？”
“初定下周六。”
李光明眼珠转了几圈，“好。在哪拍我来安排，你问问老头意思，现在。”
李光明这么说等于是同意下周六拍照，马槐文怕他反口，马上开免提打给护工，“小梁，老人家睡了吗？”
“没有，看电视呢。”
“麻烦你问问他，下周六拍全家福，老二安排地点，有没有问题？”
“好，你等等…………问了，他说可以。”
“好，谢谢。”
杨宇曾向马槐文、刘芝卉演示过人的各种笑容，大笑、冷笑、真笑、假笑、皮笑肉不笑……马槐文挂完电话，终于从李光明脸上看到了由衷的笑。
“光明叔，就这么说定了，下周六拍全家福。我先回去了，改天带儿子过来，在您这再挑几双布鞋。”
“儿童也不打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