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何须妄自菲薄?殿下如今贵为太子,坐镇东宫,陛下自然也不会希望太子毫无军功,否则如何慑服人心、承继大统?如若殿下自请出征,圣上十有八九会答应。至于如何破敌,臣与魏洗马亦有所谋划。”王珪说着,看了看魏徵。
魏徵拱手道:“殿下,臣等以为,国家连年战乱,民心思定。刘黑闼所率之众,先前多为农夫。如能使这群附贼之众人人小有田产,安于躬耕并自给有余,他们就绝不会以身家性命犯险而执意要与朝廷为敌。刘黑闼贼众中,原有数万突厥援军,然突厥如今已与我朝讲和,我朝可派使往突厥游说,促令其撤回支援刘黑闼的突厥骑军,则刘黑闼必势力大减。上次东征,据冯立将军传回来的情报看,秦王策略亦有失误,大军临处,一味止于镇压,刑于系俘,刘黑闼之逃亡将领一概悬名处死。上次陛下还曾意图严厉追索刘黑闼余党,并将山东弱小妇孺大规模西迁,群臣以为不妥才没有施行。以至山东民心惊惧,人皆思乱,这才导致屡制乱而屡不绝。这次殿下如若出征,一定要注意实行安抚政策,争取民心,使社会安定。如若安抚政策能够得到很好贯彻,则刘黑闼余众,无需征剿,自会溃散归家,躬耕为业。何况殿下若得出征之机,非但可建功立业,更可借此机会,结纳山东、河北一带豪杰,将来为我所用。”
魏徵所提到的冯立,原本是东宫中李建成的一名贴身卫将,自打两年前李元吉随同二哥世民东征洛阳时起,建成便以担心小弟元吉在战场上的安全为名,将武功不俗的冯立送给元吉做贴身护卫,此后冯立便一直跟随李元吉左右。而实际上,他还负有将前线有关情况尽可能详尽及时传报给太子的秘密使命。
建成沉思片刻,魏徵所言尤其末尾一句,颇令他动心,这与上次魏徵初入东宫时的谋划也是一脉相承。我岂能坐看秦王势力坐大而束手待毙?
他点头赞许道:“好!本宫也以为二位先生此招抚之计可用。就依二位先生所言,我即刻向圣上上疏请战。”
尽管建成没有必胜把握,他还是下定决心,准备背水一战!
午后,丹霄殿内。
奉武德皇帝之命总摄后宫事务的一品夫人德妃尹雪丽,此时正在内殿中百无聊赖、心情烦躁,似乎眼前的满眼锦绣丝毫引不起她的兴趣。
她漫无目的地踱至殿内一角悬挂着的一个鸟笼前,那笼中的鸟儿顿时讨好般发出一连串悦耳鸣叫:“德妃吉祥!德妃吉祥!”
“吉祥个鬼!”尹雪丽心里没来由地一股邪火乱窜!冲那鸟儿没好气地挥了挥手。
那鸟儿似知人意,懂得主人这会儿正不痛快,吓得赶紧闭了声。
——我这是怎么啦?它不过一只不通人事的鸟儿罢了,我又冲它发什么火?我自己又何尝不似一只笼中鸟,祸福由人?
她转身踱至梳妆台,坐在镜前凝视镜中依旧妩媚、依旧美丽动人的一张脸,她这半生的祸福沉浮,全与这张脸有关。
她本是京畿咸阳县一富户商贾人家庶出的女儿,幼年时在那样一个勾心斗角的大家庭,母亲一个被买进府、无甚地位的小妾,带着她倍受冷落与欺凌。只因六岁时偶然遇到一位游方道士,那道士看了她一眼便断言此女是“极贵”之相,且声称这尹家日后的地位升迁,光耀门楣,全在此女身上。从此她这个如同大家庭里多养了只小猫小狗般不起眼的小丫头,方时来运转。
父亲尹祖文为算命先生之言欣喜不已!尹祖文虽经商多年,通过各种手段巧取豪夺,拥有了万贯家产,罗致姬妾如林,然当时社会注重门阀出身,商人终难跻身上流社会,尹祖文对通过女儿将来攀龙附凤,改变命运充满期待!从此视她为掌上明珠,不惜重金礼聘各路名师,调 教女儿琴棋书画。几名同父异母的兄弟为此嫉恨不已,幼时常联手背着父亲欺负她。
尹雪丽十四岁那年,正是大业初,隋帝广选天下美女,此时父亲尹祖文已经靠出钱打通关节,捐了个八品闲差,也算是进入官场,他以为机缘已至,想想汉代赵飞燕一介孤女舞姬出身,竟能摇身一变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我女儿若是入了宫,定也能飞黄腾达,光宗耀祖!
果然尹雪丽以其才貌,顺利通过几轮筛选,“一入宫门深似海”,不谙世事的她被送入深宫,从此与家人隔绝。她忘不了临上轿时母亲泪飞如雨。
在入宫一年多以后,她才偶然被隋帝撞见,一夕缠 绵封了五品宝林,一年后又擢升为四品美人。
隋帝杨广是个风流多情的帝王,虽处置大臣时冷酷无情,后宫中却颇能怜香惜玉,可谓“调情圣手”,也曾打动过她少女的一颗芳心,留给她最初的温柔缠绵。
然而后宫佳丽多不胜数,她只被隋帝召见过几回,便被遗忘在一边,难见天颜。
后来,夹在一大堆宫娥妃嫔之中,她随驾北巡,却被隋帝心血来潮自妃嫔名册中选出,成了主持晋阳宫的夫人。
少女如花的青春,就这样“寂寞开无主”。孤守晋阳宫的五、六年,她只能靠与宫女们研习歌舞、字画以为消遣,冷清度日。
当晋阳宫副宫监裴寂向她提出“私侍唐公”的计划时,起初她被这个大胆的“创意”吓一跳!这可是“欺君”大罪!搞不好会祸及全族的!
然权衡利弊之后,她决定与命运搏上一记!
既然皇帝已对我形同遗弃,数年不召见一回,我又有什么理由要忠于那个千里之外的君王?
尹雪丽终于下定决心,要从此运用女人的心机、智慧,去改变命运,赢得她原本该拥有的一切!
当她以女主人的姿态重回大兴宫,立于西苑之中,笑对百花时,她感到,她终于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