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之后,沈十七估摸着众人已经走远,便找来一块抹布,蘸着水擦干净了古勒古璩脸上的面粉和墨迹,然后拿出一个小药瓶放在了古勒古璩的鼻子下面。
片刻之后,古勒古璩连打了三个震天响的喷嚏,揉揉鼻子坐起了身。
他看了看四周,忽然想起自己是受命来杀王守仁,可是现在,王守仁和那几个小鬼头都已消失不见,眼前只剩下秦峰和沈十七。
“北方长老,你终于醒了?这一觉睡得可好?”秦峰面无表情地望着古勒古璩。
“这……我本来就要使出神鬼三绝将他们团灭,谁知突然出来个小妖女,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法,一下子就让我睡着了!”古勒古璩气恼地抱怨。
沈十七“嗤”地一笑,说:“滚来滚去砍柴大师,要不是我让你睡了一觉,你早就没命了!人家给你用的那阴阳之毒可厉害的很!我救了你的命,你还好意思说我是小妖女,哼!真是好心当做了驴肝肺!”
古勒古璩半信半疑,将目光投向秦峰:“少主,她说的……可是真的?”
秦峰点了点头:“你摸摸你的脸上,可还有阴阳之毒?”
古勒古璩连忙伸手往脸上一摸,发现脸上干干净净,既没有了白色粉末,也没有了黑色墨迹,心里顿时大喜过望,再也不怀疑沈十七的话有假,连忙向秦峰揖了一礼,说:“谢少主救命之恩!少主日后如有差遣,定万死不辞!”
“差遣你?你可别打趣我了!我哪有那资格?”秦峰自嘲地说。
“古勒古璩这条命是少主救的!救命之恩自当铭记于心!”古勒古璩说完,又以鞑靼礼向秦峰致谢。
“好了,你赶紧离开金陵,回赣南黑龙谷吧!王守仁已逃走,我们的踪迹已经暴露,此地无法再呆了!”秦峰命令道。
“是!少主!”古勒古璩一个转身,雄壮的身子已经凌空飞起,眨眼之间已经不见人影。
沈十七惊讶地望着古勒古璩消失的方向,一脸震惊地说:“天哪!这么高这么强壮的黑大汉,武功无敌也就算了,就连轻功都这么厉害?”
秦峰望着她,宠溺地一笑,说:“如果你见到西方长老和南方长老,就不会说他厉害了!”
“什么?”沈十七的大眼睛睁的溜圆:“莫非你说的‘西方有幻术,惑人莫可知’竟是当真存在,不是杜撰出来吓人的么?”
秦峰苦笑一声:“我什么时候说过谎话?更加不擅长吓人!西方长老莫可知固然可怕,但幻术总归是假,一旦被人破解,就不过是纸老虎!那南方长老,却当真可怕的很!”
“南方长老?那又是谁?他为何可怕?”沈十七好奇地问。
“这……”秦峰犹豫了一下,摸了摸沈十七柔软的长发,温柔地说:“还是不说他了,我怕你夜里会做噩梦。”
沈十七望着秦峰脸上那凝重又谨慎的神色,心里忐忑不安起来:“李飞阳他们连滚来滚去大师都敌不过,日后若是遇上你所说的西方长老和南方长老,那岂不是……岂不是?”
秦峰叹息道:“我只希望他们莫要再掺和进去,否则,我保得了他们一时,却保不了一世……”说到这里,秦峰的眼帘垂了下来,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如果他们真的死在了你这些什么长老的手里,你会不会做噩梦?”沈十七的目光澄澈如水,静静地瞧着秦峰。
秦峰没有说话,脸上的神情却愈发地痛苦起来。
沈十七的话,让他觉得一颗心如同被撕裂一般地难受。
若李飞阳、萧廷玉、夏无念、唐心执意要帮助赵锦堂和王守仁,执意要与他们做对,那将来的下场,几乎显而易见——势必会成为暴乱之下的牺牲品。
他这一生,仅有这几位朋友。
若朋友都没了,即便将来大事可成,那又有什么乐趣?
或许,陪伴他的,将会是永恒的愧疚、悔恨和噩梦!
可是,坚持了多年的理想和信念,眼看就差那么一哆嗦就要成功了,又怎能轻言放弃?
成大事者,或许都是在不断的失去,最后都将成为天煞孤星吧?
秦峰只能这样自己安慰自己。
“不说这些了!我们也是时候离开金陵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这个年没有过好,我们得开开心心过一个元宵节!”秦峰一边说,一边搂住沈十七的纤腰向外走去。
一棵高大的垂柳树下,隆起一坐小小的土丘。
土丘前,是一块简单的石碑,碑上刻着几个字:“金陵第一名伶柳如烟之墓”。
寒风萧瑟,雅雀无声,令这座孤冢越发显得凄冷而荒凉。
墓冢前方的小路上,缓缓走来了一个黑色的人影。
人影在那小小的土丘前站定,望着墓碑上刻的字定定地发起呆来。
许久的沉默之后,人影开始对着墓碑喃喃自语:“烟儿,为父真是没想到,你怎么会那么傻?”
“为父当年接你的时候,你的目光中,明明只有恨、恨透了世间一切的恨!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这股恨意就消失了呢?”
“你喜欢上谁不好?无论喜欢上谁,为父都可以成全你!可你偏偏爱上了赵锦堂!那个荒唐昏庸的无知小儿,如何能配得上你?”
“你竟然甘心为了他,而丢掉自己的性命!你知道不知道,你死的毫无价值!你在这边孤孤零零,他却在皇宫里守着三千佳丽,日日寻欢做乐……”
“我知道你一直在恨我,恨我利用你、恨我把你当成扩张势力的棋子……可是天下为人父母者,又有哪一个不爱自己的儿女?我何尝不想让你陪在我身边,承欢膝下,共享天伦……可是,二十年前,我已决定了要走这条路,现在,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我向你发誓,半年之内,我定要将赵锦堂捉到此处,将他与你合葬,让他永生永世,都乖乖地陪在你身边!”
寒风吹落黑衣人头上的罩帽,他那一向阴冷的脸,竟露出些许沉痛之色;那深不可测的眼眸,竟暗藏了些许泪光。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墓碑,那温柔的动作,就像是在抚摸着当年那个十三岁小女孩的头。
须臾之后,他忽然转身,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开,上了一辆停在附近的马车。
“主人,去哪儿?”车夫恭恭敬敬地问了一句。
“赣南,黑龙谷!”黑衣人面无表情地回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