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痛持续得太久太久,直到有一天,一个孩子的魂魄伴随着哭声被丢了进来,并且从那天起,丢进来的孩童魂魄越来越多,而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一直以为,这些孩子也是被他所害。他们徘徊在阵外,她看得见他们,却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当最后一个孩子的魂魄被丢进来以后,她又听见了熟悉的哭声,而这次,她能听到的不仅是哭声,还有阵外孩童们的喧闹声。
他们开始同她说话,给她讲外面的事,讲他们进来之前的日子。
他们说,自己是被一个女人带走的,走的时候飘在半空还能看见家里人,可不论他们怎么喊,都没人能听得到。女人将他们带到一个很大很大的弟弟面前,弟弟一看到他们就哭,后来,他们就被一阵风刮到了这里,怎么都没法再出去了。
他们给她讲了好多好多事,她也知道了最后被丢进来的那个孩子,正是他最小的儿子。
她真是心疼自己的妹妹,嫁了这样一个比恶鬼还可怕的人,身为正室,还要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妾室生下他的孩子。妹妹这么久以来,也过得很苦吧?
许是他的失踪让她有了盼头,她开始尝试着想要突破阵法出去,外面的孩子们也很努力的帮着她,可他们始终只是魂魄,即使有心相帮,见效却甚微。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增强,那种感觉很玄妙,她甚至都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可不论怎么说,这都是好事,只可惜阵法的力量太强,她始终都出不去。
后来有一天,外面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孩子们欢呼雀跃着告诉她,他们可以离开了,但他们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前赴后继撕咬着困住她的阵法,这一次,阵法缓缓开始松动。
时隔不过十余年,再次看见外面的景色时,她却只觉恍如隔世。
她去了县令府,没敢去找他,所以先偷偷去见了阵中那个孩子的母亲,那个孩子说,他的母亲很温柔,但是胆子很小,动不动就哭。她望着眼前容貌姣好的女子,看着看着,心中慢慢就升起一股怒气。为什么他可以善待那么多女子,却偏偏要如此折磨她一个人?
这样想着,她不自觉就想做点什么宣泄心中的怒气。于是她问:“把你的脸借给我,好不好?”她有多久,没体会过有肉身的感觉了?现在的她,甚至连触碰眼前这张脸,都需要借助阴灵之力。如果她就这样夺了这具肉身……
天亮之际,她还是选择了悄然离开。她想起阵中那个孩子提起母亲时的沉默,他应该很爱自己的母亲吧?而她已是惨剧,又何苦为了一己之私枉顾无辜之人性命。终归,她不愿成为另一个书生。
出阵后的她似乎强了许多,至少再见到他时,她虽不敌,却能勉强逃离。可就在她再一次前往小妾院中时,却撞上了术士,还被阵法困于院中,无法离开,差点又一次落到他手里,还好关键时刻婴儿出现。
婴儿的力量破坏了阵法,她这才寻得机会带走妹妹,想要为她之前的迁怒道歉。她想认真问问妹妹过得好不好,知不知道自己的枕边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知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可怕?她希望妹妹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就不用像她一样去面对这一切,妹妹只要平平安安过完这辈子,就是最好的结果。
她想了那么多,想了妹妹的以后,侄儿的以后,却怎么也没想到他追上来后的反应。
为什么,那么可怕的一个人,看她妹妹的神情却能那样柔情,那样小心翼翼,为什么他竟会对自己的妹妹视若珍宝?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真心对待一个人?怎么可能?!强烈的不可置信与汹涌的怒火瞬息间将她吞没。
“你骗我!你对她竟是真的……你……”
“你伤了她。”
他的神色可真骇人啊,原来,他竟是有逆鳞的。
“真没想到……早知如此,我刚才就先杀了她。”
不过一句口不择言的违心话,他却已是怒极。熟悉的黑色长针迎面而来。
“就凭你?一个连轮回都入不了的孤魂野鬼?”
“强弩之末,你有什么资格?”
她没有躲,任凭长针没入自己体内,随即,熟悉的眩晕感阵阵袭来,那是即将失去意识的感觉,就像她之前没法自己拔出那根噬魂针,后来才会失控袭击术士一样。
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这些好像都已经无所谓了。原来一直以来,她才是那个最悲哀的人,原来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去心疼别人。
等她再次清醒过来时,见到的就是已经睁开双眼的妹妹,和手中捏着噬魂针神色冰冷的他。
她以为自己可以接受这一切,可直到那根针没入眉心,看着他的狠绝,看着妹妹的沉默,她还是没忍住,问出了那句:“为什么?”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那个人不是旁人,偏要是自己的妹妹?为什么,当年同自己那样亲密的妹妹,如今竟会这样对待自己?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妹妹没有回答她,她只是在最后一刻,那样温柔的告诉她:“没关系的,姐姐,我会陪着你的啊。”她只是在闭眼之际,同当年玩闹过后那般,轻轻对她说上一句:“姐姐,我先走一步。”而这次一走,就再也不复相逢。
最后的记忆里,入目尽是红色,就像那年那日风光正好,满府的热闹喜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她的妹妹笑意嫣然为她盖上红盖头送她出嫁,她的良人带着花轿骑着骏马在府外迎她,她的一生是那样幸福,那样美满,哪有什么噬魂夺命,血阵之痛……
她多想再在这个世上停留一会儿,哪怕只是一小会儿,能让她回家看看父母,这么多年了,他们也都老了吧,也不知他们如今好不好,还记不记得那个早就失踪的不孝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