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红丽低着头吃着饭 , 不停地将鱼 、肉往真谦虚和儿女碗里挟 , 叫他们吃 。当女 儿轻轻问了她一句 " 娘你还走不走时" 时 ,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 只说了句 " 快吃 饭" 打发了她 。看着真谦虚和儿女对自己还这么好 , 金红丽放了心 , 她暗暗打算下午 把该炸该蒸的东西都安排好 , 再与真谦虚和儿子沟通一下 , 天黑了就回药坊的家里去 , 免得真的在这里过夜金昌松不高兴 。她猜测金昌松叫她与真谦虚睡 , 只要摆平他们不
到药坊去杀他时一句气话 , 这个世上哪有男人容得了自己的老婆跟别人睡的呢? 如果 自己真的跟真谦虚睡了 , 他就不要了 , 借口把自己赶走。
两个孩子因为刚刚才吃了肉丝面 , 一个人只吃了一碗饭便放了碗 , 儿子兵宝高兴 地出门玩去了 , 女儿惠英又回到她和弟弟的卧室里去抱出他们刚换下来的脏衣裤 , 提 出脚盆打了热水泡着 , 打算等父亲换了衣以后一起洗 。看着懂事的女儿 , 金红丽又一 阵心伤 。桌上就留下真谦虚和金红丽了 。金红丽无心吃饭 , 不时瞟一 眼真谦虚 , 见他 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 不说话 , 她也不晓得从哪里开口 。 自 己不明不白地与他分了手 , 这几年没有见过面 , 更没有说过一句话 , 这个话头不知从哪里说起。
真谦虚本来就是一个木讷人 , 金红丽突然回了 , 他高兴得昏了头 , 现在几杯酒下 肚倒慢慢清白了 ,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 , 他睁了睁有些红了的眼睛 , 看了一 眼比原来 更白净更长了不少肉的金红丽 , 鼓了鼓气 , 借着酒 , 问了一句 : " 金昌松是不是把你赶 了 , 他又找新女人了?"
金红丽见真谦虚在看着自己 , 问着自己最怕发生的事 , 连忙摇着头说没有 。见真 谦虚仍然在关心自己 , 金红丽紧紧抓住这个对话机会不放 , 接着说: " 你不喝了 , 吃碗饭 , 去找志高把头发理了 , 我把水给你烧好 , 回来洗个澡 。我给你买了身衣服 , 试试看穿不穿得。" 见金红丽还这么贴心贴肝地关心着自己 , 真谦虚以为她是在收买自己和 女儿 , 好在这个家落脚 , 更坚信了自 己的想法 , 又倒了一杯酒 , 猛地一 口干了 , 重重 地将杯放在桌上 , 圆瞪着血红的眼 , 咬着牙恶狠狠地说 : "老子非杀了这狗日的不可。"
金红丽听了真谦虚的这句话 , 吓得张着嘴 , 一 口饭鲠在喉咙口 , 上不来 , 下不去 , 半天没有气进出。看着真谦虚那她从来没有看见过的凶神恶煞的眼神 , 金红丽这才吓 得咕咚一声将饭吞进了肚里 , 连忙说: " 你千万不要做这苕事 , 杀人是要填命的 ," 又连忙放下饭碗 , 从真谦虚面前拿走酒瓶说 , " 不喝了 , 不喝了 , 快吃饭去剃头 。" 又连 忙到厨房里放下酒瓶 , 打了一碗饭端出来塞在真谦虚的手上 , 叫他快吃。谦虚接过 饭又低着头吃了起来。金红丽却再也吃不下去了 , 她的脑壳仿佛被一群马蜂蜇了 , 耳 朵边尽是 "嗡嗡" 的响声 , 脑壳很快涨得比篮球还大。她以为这件事会风平浪静地解 决了的 , 马上就可以回去了 , 没想到真谦虚的心里还装着这个要杀金昌松的念头 , 并 且从他那她从来没有看过的眼神上看是非杀不可。金红丽倒吸了一 口凉气 , 暗暗告诫自己不能走 , 一定要想办法拆了这两颗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炸弹 , 不然他们会将自己 的一切炸得稀巴烂。
真谦虚吃完饭 , 放下碗 , 仍然瞪着眼 , 仿佛在计划什么心事。金心丽连忙笑着给 他倒了一杯热茶 , 端到他的手上 , 又拿出十块钱塞在他的手上 , 叫他喝了茶赶快去剃 头 , 回来洗了澡换了衣服以后帮她弄菜 , 准备明日下午开炸。这句话是她有意把自己 今日不走的意思告诉真谦虚的 , 好勾住他不离开这个家。
真谦虚喝了两口热茶 , 心火才稍稍平了下来 , 为了表示自己要为金红丽出这口被 金昌松玩了又被赶出来的恶气 , 他又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 这狗日的 ," 接着又是一句 "我非杀了他不可"。然后抓起金红丽放在桌上的钱 , 站起身来准备去找上堂屋的剃头 匠真志高剃头。见他这么气呼呼地要走 , 金红丽连忙站起身来一把抓住真谦虚的手 , 对他亲热地笑了笑 , 轻言细语地说: " 不说苕话 , 快去剃头 , 我在家等你。" 真谦虚看 了一眼满脸笑容的金红丽 , 心一热 , 人也没有了刚才那种杀气 , 从她的后半句话里 , 他仿佛听出了让他激动起来的内容 , 点了点头 , 转身出门去了。从真谦虚那放下来的 眼皮上 , 金红丽知道自己的这句话起了作用 , 心松了下来 , 又连忙收拾桌子。女儿惠 英很懂事地过来洗碗 , 金红丽说油多 , 叫她不要动手 , 免得弄脏了衣服。吩咐她打水 烧热水爸洗澡。惠英很听话地往壶里打满了水 , 挂在炉上 , 又往炉里添了柴 , 坐在火 炉边看着欢快地笑着的火苗 , 心也格外暖和起来。
金红丽麻利地洗了碗筷收拾了厨房 , 又端起脚盆洗着女儿和儿子换下来的衣裤。 原始的母爱让她迫使自己用拼命地为儿女做点什么来赎罪 , 这使她反而不觉得累。
惠英见母亲在洗衣 , 连忙过来帮忙。金红丽轻轻地叫她去烤火 , 说等我洗完了 ,把你爸的衣也洗了 , 你再提到大塘里去清干净 , 惠英又听话地坐到火炉边去烤火。
真谦虚出了门后摇摇晃晃地到了上堂屋 , 敲开了真志高的门后说要剃头。真志高 连忙提出剃头箱 , 叫真谦虚坐在了椅子上 , 见他今日的声音大了不少 , 精气神又多了 不少 , 笑了笑说: " 今日喝了两口。" 这真志高也才四十来岁 , 是接过祖业剃头箱在乡 下靠剃平头和光头混日子的角。 他刚才已经听惊慌地跑回家去的堂客说好像看见金红 丽回了 , 他还骂了老婆一句瞎了眼。过了一会又见兵宝来找他剃头 , 问了兵宝后 , 证 实了堂客说的话是真的。现在真谦虚也来剃头了 , 他边在他的头上忙着 , 边笑着说: "红丽回了 , 今夜有好日子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