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上当受骗
“对不住啊峰少,咱爷们这次又要鸽你了呦!”老刀挥了挥缠满绷带的手,微笑着向刚进门的峰少道了个歉。
我一眼看见他手上缠着的绷带,再想到他没法跟我们一起去南迦巴瓦,便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峰少和蛋老师也同样苦着脸立在一旁,不怎么搭话。
许是觉得气氛太过压抑,老刀便稍稍挪了挪身子,轻声细语地安慰我们,说这次好歹见到了峰少,还认识了新朋友,也算值了。至于以后约线的事,他咧开嘴笑嘻嘻地对我们说:“日子还长呦,下次再约噻!”
“好,下次约!”峰少紧紧握住老刀那只完好的手,眼眶似有些湿润。
我难受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便使劲点了点头,表示期待下一次的约线。
至于蛋老师嘛,想必他在给老刀陪床的时候早把该聊的都聊完了,所以就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端起杯子给老刀倒口热乎水。
水正倒着,我忽闻背后传来一句低沉的说话声:“呦,你们都在啊!”
我忙转过身去,却见一名身着制服的警官正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一位蓬头垢面、风尘仆仆的中年男子,沧桑的面容一如他那身破旧的皮夹克,里里外外都裹满了风霜。
“您是?”
峰少扶着我的胳膊,向我介绍说:“哦,这位是负责这起案件的王警官!”
“啊,王警官您好!”我抬起手打了个招呼。
“你好哇!”王警官微笑道,“你应该就是小晖吧!我在监控里都看到了,有两下子嘛!”
“呃……本能反应,本能反应……呵呵。”我硬生生挤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
“那个,小晖!”
“啊?”我转头看向峰少。
“嗯……我接着给你介绍啊!王警官身后那位,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雪青原保护区的巡逻队长,阿子拉大哥!”峰少知道我说不清楚,赶紧帮我岔开了话题。
“啊!您好!”
“你好!”阿子拉大哥朝我点头致意。
“都站着干吗?坐啊!”说这话的时候,王警官的视线一直停在我的脸上,看得我多少有点发慌。
待众人落座,王警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本本,向我例行询问了几个问题,我逐一作答,老老实实不敢有半句假话。
看到我如此配合,王警官的语气也变得稍微柔和了一些,拉着我唠起了家常。
起初,我们只是聊聊一些生活中的琐事,比如有没有女朋友哇、学习压力大不大呀之类的,蛋老师和峰少还时不时地抖两个激灵,让病房里的气氛变得轻松中还带着点诙谐。
王警官也是被他俩逗得笑出了声音,摇摇头翻起了本子。
“你跟王健是怎么认识的啊?”王警官突然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眨眼间消失不见。
“谁?”我被他问得莫名其妙。
“不认识?”王警官坐直身子,紧紧盯住我的眼睛说:“那咱们换个吧——‘小眼镜’,这个外号你听过吗?”
“没有!”我十分确定地回答道。
“可他对你有印象啊!”王警官的眼神里明显透着几分怀疑。
我迎向他的目光,心里却有一百个不服:“不是,我真不认识!”
王警官没有说话,只是把一张照片递到我眼前。我定睛一看,原来他口中的小眼镜就是火锅店里那个瘦瘦小小、戴着金丝眼镜的男子。
“嘶……这个人我确实眼熟,但我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他,更谈不上认识。”
“眼熟?只是眼熟?你要这么说的话,那你们在火锅店里刚见过,能不眼熟?”王警官冷冷地说道。
“不不不,我是说我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他,不只是在火锅店……但我真不记得了,更不知道他叫啥!”
“我也没问你他叫啥啊!”王警官收起照片,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真让人捉摸不透。
“王警官,您这什么意思啊?我真不认识这人,更犯不上在这跟您扯淡!”
“小晖!怎么说话的?”蛋老师赶忙厉声喝止。
“您要不信,我的所有人际关系您都可以查!随便查!”我越说越气,后来干脆把手一摊,表示不想再接受这样的询问了。
“小晖!”峰少一步跨来,使劲拍了我一把,“太不像话了!”
“就是啊,你好好跟王警官说话呦!”老刀也忍不住从床上坐了起来。峰少怕他伤着,赶紧过去扶住了他。
王警官忽然轻笑两声,抬头道:“有意思了,你俩说的话竟然差不多!”
我眼皮一抬,问说:“什么差不多?”
王警官答道:“那个小眼镜也是说对你有点印象,但不认识。
这样,你也别急,我把我们掌握的一些情况大致跟你讲讲,你回忆回忆。”
说完,王警官把本子翻到挂着书签的一页,拿笔指着上面的字,语气平缓地念了出来。
按照王警官的叙述,那个叫“小眼镜”的家伙应该是涉嫌诈骗,几年来流窜作案多达数十起,手法却几乎不重样,涉案金额也从几百元到几十万元不等。
但是受害人有一个算一个,从来都不知他姓甚名谁,只知道他瘦瘦小小,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也正因此,他才得了个“小眼镜”的诨号。
而至于他犯下的具体案件,王警官只简单讲了一条可能与我有关的,我细细一听,居然真的想起了当年的事情。
记得那是我刚上大一的时候,为了赚点零花钱改善一下伙食,我经常和几位同学一起四处寻找兼职,打打零工。
有一次,我们几个经人介绍,给一家卖手机的店铺辛辛苦苦发了六个多小时的传单,到傍晚的时候,大伙高高兴兴地跑去找手机店老板领“工钱”,还幻想着一会儿要到附近寻一家小面馆好好“奢侈”一把,点上一碗加肉拉面,再喝上一瓶冰镇饮料,犒劳一下自己。
谁知那手机店老板却不肯认账,非说工资已经付给我们了,还叫我们不要捣乱。
我们一听当时就火了,说什么也要找老板讨个说法。
本来老板还以为我们几个是存心来搞事情的,甚至想喊上店员一起把我们轰走,直到其他几个发传单的人也过来讨要工资的时候,老板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只好当面调出了店里的监控,说是早在两个小时之前就已经把工资付给了我们的“介绍人”。
“那他人呢?”我气愤地质问着老板。
“那谁知道啊?他是你们的介绍人,关我什么事?”
我看店老板也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赶紧掏出手机想拨打介绍人的电话,却想起自己根本就没有存下他的号码。
再问过其他几人,竟然没一个人留了他的联系方式。
我当时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自己定然是遭了骗子,那所谓的“介绍人”此时恐怕早就卷钱跑路了。
“不对啊,你们既然连个电话都不留,那又是如何联系上那个介绍人的呢?”听完我的故事,峰少当即表达了自己的疑问。
我挠着头认真思索了一下,回答说:“这事吧,怎么说好呢?当时觉得很巧,可现在想想其实都是人家设计好的。”
原来,我们是在前一天出去做兼职的时候“偶然”遇到了那位介绍人。
他那人吧,看起来瘦瘦小小的,长得也没什么特点,脸上一副金丝眼镜又显得有几分斯文,外表上很自然地让人没有什么戒心。
他看我们都是学生模样,就主动上前跟我们聊了几句,并说明天有一份只工作六个小时就能赚到一百块钱的兼职,问我们有没有兴趣。
对比之下,我们几个平时做的那些个兼职就算从早到晚干上一整天,也只有可怜的五六十块,远远没有他说的那个兼职划算,大家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
于是,他就跟我们约了一个时间和地点,让我们第二天准时跟他碰头。
“一整天五六十?你们做滴哪门子兼职呦?坑娃噻!”坐在病床上的老刀已经听不下去了,义愤填膺地替我们这帮穷学生鸣不平。
“呵,敢问找你们兼职的那些个老板可是个个姓周名扒皮?”蛋老师也气得直摇头。
峰少扶稳老刀,更是转身向我递了个“offer”,直接喊我去他店里帮忙卖装备,免得再被那帮黑心商户欺负。
我被这帮靠谱队友感动得稀里哗啦,忙问峰少能给多少。峰少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朝我伸出了三根手指。
“一天三百!?”我激动得差点哭了出来。
“想啥呢?”峰少白了我一眼,“是一小时三十!每天晚上五点到九点,管晚饭。”
“好呀好呀!”我立马当着所有人的面答应下来,生怕峰少反悔。
毕竟我目前收益最好的兼职也只是一份每周仅排两次课的家教,而且往返公交车钱就要八块之多。
今天难得遇到这么好的机会,我又怎敢错过啊!
“咳咳!”王警官假装咳嗽了一下,“先聊正事啊!你的意思是说,他直接跟你们约了第二天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却没有留任何的联系方式,对吗?”
“对的!”我冲他点了点头,“我们第二天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在约好的地方等我们了,还给我们每人发了一瓶矿泉水呢!”
“嗯,好的。对了,你刚才说还有几个人去领工资,你认识他们吗?”
我想了想,认真地回答说:“不认识!他们也是跟我们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和那个小眼镜碰头的,看起来好像也是学生,但应该不是我们学校的。”
“你们从头到尾就没人怀疑过他吗?”
“这个真没有!”我摆摆手苦笑道,“我们哪想得到会遇上这种人啊!再说了,坏人也不会把‘坏’字写在脸上啊!”
“哈哈哈哈!这倒是啊!”王警官大声笑了起来。
“那么,这个人你们见过吗?”王警官又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我们。
我们凑上去一看,却见那照片上是一位身材高挑的美女,微笑的脸蛋上还透着明显的高原红。
“没见过!”我们纷纷摇头,只有一旁的阿子拉队长似乎微微皱了下眉头。
“莫非,这个女孩儿是小眼镜的同伙?”我正了正身子,试探着问道。
“不是的!”王警官摇了摇头,“我就是例行询问而已。这位姑娘是我们在那三个犯罪嫌疑人的面包车上发现的,应该是被诱拐的。”
“贩卖人口?”我们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真他妈的人渣!”蛋老师气得直敲桌子,“这要是我闺女,我他妈跟他们玩命!”
“李教授,冷静!冷静!”王警官生怕蛋老师会冲进ICU打人,赶紧起身安抚他。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阿子拉队长突然开口道:“李教授,您是怎么认识那个刀疤脸的?”
此言一出,全场皆静。蛋老师眉头一皱,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襟,将他与那刀疤脸的恩怨娓娓道来。
第2节:秦岭旧怨
那是个雨后的清晨,采蘑菇的蛋老师背着一个大背架,从周至县城寻了条宽敞山路,晃晃悠悠地钻进了秦岭大山。
经过一夜雨水冲刷,山林间的空气变得分外清新,没有睡饱的他张开大嘴打了口哈欠,朝露的气息瞬间填满了每一颗肺泡。
“天这么好,可得抽口烟呐!”蛋老师眺望着远处的山峰,又一次为戒烟失败找了个好借口。
他擦干一块路边的大石头,坐下来掏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横放在鼻子底下贪婪地吮吸了几口。
“嗯,真香!”蛋老师一脸享受。
山风掠过,惊起一片飞鸟。蛋老师把烟屁股叼在嘴上,急不可耐地要品尝这份久违的舒爽——自从老婆大人以保护女儿健康为名逼着他戒烟,他已经好久没有体验过吸烟的感觉了。
“哎,我打火机呢?”他翻遍身上每一个口袋,愣是没找见打火机的踪影。
“我靠,那婆娘把我打火机收了!?”他瘫在石头上,盯着那根历尽艰辛才从老婆大人眼皮子底下偷出来的“大宝贝”,一脸郁闷。
“要不,我钻木取火?”蛋老师想象着自己拧着屁股吭哧吭哧钻木头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便摇了摇头,打算收了香烟继续赶路。
忽然,他闻得身后草丛里传出动静,便本能地回头张望,只见不知打哪蹿出来一只受惊的小兔子,猛蹬后腿奔向了远方。
“到底是老林子呀,兔子真多!”他这样想着,转过头准备起身,却不料一张挂着刀疤的大脸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吓得他一个趔趄险些栽到地上。
“老哥,要火不?”那张刀疤大脸咧开嘴唇,笑嘻嘻地递上一个火机。
“卧槽!你想吓死个人呐!”蛋老师气得破口大骂,一股强烈的“拍人欲”涌上心头——若非附近没有板砖,那个刀疤脸定然是要再添几处新伤不可。
“哎呀,对不住啊!咱这也不是故意的嘛!”刀疤脸往后退了半步,手里的火机却是又往前伸了一点。
蛋老师回过神来仔细观察对方,发现那刀疤脸像是刚从山里逃出来一般,满身泥浆不说,背上还扛着个脏兮兮的大编织袋,整个人都散着一股难闻的腥臭味。
“你是?”
“哎,山里人,进山搞点山货!”那人赶紧接下话茬,一脸谄媚地按下了打火机。
蛋老师本来都不打算抽烟了,可是眼前这明晃晃的火苗一冒起来,他的烟瘾就再也按不住了,那短粗脖子不自觉地就往前伸,直到嘴上的香烟鬼使神差地撞上火苗,他便本能地深吸一口,一缕淡蓝色的烟气直冲肺管,随即又钻出口鼻,带动一股轻松惬意之感飞速上升,充盈整个颅腔。
“得劲!”蛋老师心中暗爽,脸上却继续假装严肃。
那刀疤脸看蛋老师吸得顺畅,又凑过来说:“嘿嘿,老哥,您还有烟不?我也想抽,好几天没抽了都。”
“那个,您是搞啥山货的啊?蘑菇吗?”蛋老师没有理会他的要求,直接切入主题。
“不不不,我是……呃……您看看就知道了,要是您诚心要,随便开个价就行!”说罢,那刀疤脸把袋子一放,麻利地解开了口上的绳子。
蛋老师一时好奇,便站起身来往袋子口探了探脑袋,顿时一股腥冲之气扑面而来。他强忍住从胃里上泛的酸水,借着阳光往下一瞄,却见数只黑色熊掌堆叠一处,吓得他连退数米,捂着嘴想吐又不敢吐,眼神中更是写满了对刀疤脸的戒备。
“不要?”那刀疤脸立刻变了脸色,先前的谄媚瞬间消散无踪。
蛋老师警惕地看着刀疤脸,发觉对方的右手正慢慢地靠近腰间,而他腰上的大片污泥之下似乎掩盖着什么东西,隐约看去有竟几分刀鞘的轮廓。
“有刀?”蛋老师心头翻起一阵惊雷,脸上却淡如平湖,好似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兄弟,不是我不要,是你这……你这山货都烂了,没法收啊!”蛋老师强装镇定,暗暗评估着对手的战斗力——在蛋老师看来,那刀疤脸虽是满身疲态,可毕竟身高体壮,年纪又轻,绝不是自己能轻易对付的,更何况那家伙还极可能有刀,若是激怒了他,后果将难以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