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冷冷冷……”
康如初缩着脖子一溜小跑上了车，搓搓手心发动引擎，“冻死喽……”
林小蝶刚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见他冻得浑身发抖、说话都哆嗦，便又匆匆下车，跑到自己车上拿了一条围巾，给他系上。
康如初幸福一笑，摸了摸柔软的围巾，深吸一口气，“哇，好香啊。”
林小蝶清了清嗓子，催促道：“开车吧，笨蛋。”
“等等哦，我先导个航。青梅区，孤鹜村……”康如初仔细查看手机上的路线，咂嘴惊叹：“惊了个呆的，三十八公里？这么远啊……”
“你也说了孤鹜村是靠近深山老林的破败小村落了，当然偏远，”林小蝶将手指伸平放到空调出风口前取暖，抬头望了望天色，“快点开吧，天气预报说马上就要下大雪了。早点找到target完成任务，我请你吃晚饭。”
“好欸，”康如初兴奋地舔了舔嘴唇，驱车驶离码头，“我要吃大餐！”
“行，吃什么都行。吃我，也行。”
“啊？”
……
约莫一个小时十五分钟后，二人再次来到“阔别已久”的孤鹜村。
而此时，空中已下起鹅毛大雪。
“哇，好大的雪花……”
林小蝶像个孩子般欢呼雀跃，竟挥舞起围巾在空旷的篮球场上追逐雪花。
“怎么越来越像小孩了……”
康如初无奈地摇摇头，两手插进上衣口袋，缩紧脖子，蹲到车边休息。
穿越时空和愈合伤口要消耗能量的，之前花了大半天时间寻找燕归梁，刚才又全神贯注开了一个多小时车，疲惫早已悄悄爬上他的脊梁，饥饿也随之而来。
“唉，看看车上有没有吃的吧。”
他咂咂嘴，到车里翻了翻，可惜一无所获。
行吧，只能去村口的小店里买点了。
“BB阿姐，别玩了，做正事要紧啊！”
林小蝶闻言，停下了手舞足蹈，不过脸上余兴未消，蹦蹦跳跳来到康如初面前。
还未等康如初说话，她一把将手中的雪团糊到康如初鼻子上，然后大笑着跑开。
康如初伸手抹掉鼻子上的雪，但没有去追。
因为他的心中蓦然有股不适。
林小蝶很开心。
但同样的，她以前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时，也很开心，而那些男人，远远比我有情趣得多，也远远让她刻骨铭心得多。
她甚至让他们进入过自己的身体。
换而言之，她是不干净的。她的肉体、她的灵魂都曾经——或者永远——属于别的男人。
而我？
而我，只是一条自欺欺人的野狗，可悲地舔食别人吃厌玩腻的残羹破碗，还自以为珍贵。
唉，我知道，这个观点在当今的开放社会听起来很荒诞不经。我也承认，我是一个特别保守、特别古板的人。我更明白，若是跨不过处女情结这道坎，我一辈子也无法与林小蝶修成正果。
我当然愿意与林小蝶欢度余生，冷暖相顾、奔走相扶，一起攀山越海，一起观星望月，领略川河壮丽，细品美馔珍馐。
为了能配得上林小蝶，我一直在努力提升自己、让自己的能力更符合她的期望，从未放弃。
我也从来都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
但……唉，但要我欺骗自己、违背本心去接受林小蝶的不洁之身，我真的做不到。
做不到。
我一辈子也做不到。
怀着这般悲惜中带有不忿的心绪，康如初没有去追林小蝶，而是低下头，转身走向村口。
“喂——康如初！你干嘛去！”
林小蝶惶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但康如初一言不发，随意摆了摆手，继续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林小蝶没有跟来，这让康如初失望之余，竟也松了口气。
穿过大雪，来到村口小店，小店老板娘自然对他毫无印象，漫不经心地招呼两声，让他自己随意挑选。
康如初从满是灰尘的干粮中挑了两个包装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面包，付了钱出门，门外地面与屋顶已铺了一层薄薄的琼霜。
康如初迎着冷风缩了缩脖子，将一个面包塞进口袋，打开另一个面包的包装准备开啃。
“嗡～嗡……”
手环传来震动，是林小蝶发来的消息：分头行动，看谁先找到！(>ᴗ·)☆
康如初甩了甩手腕，用鼻子重重呼了口气，好像这样就能将关于林小蝶的一切抛诸脑后，随后转身再次进入小店，将手机里的照片调出来给老板娘看。
“阿嬷，这个人看见过吗？”
老板娘如上次一样，见是一张生面孔，便暂停手中的短视频，细细端详照片中燕归梁的模样，然后又打量了康如初一番。
不过这次就不像上次那么笃定，而是看了又看，嘶了又嘶，迟迟给不出答复。
康如初见状补充道：“这个男人大约两个月前离家出走，他老婆小孩都很担心，有人说他可能来了孤鹜。阿嬷侬帮我仔细看看，他是不是曾经来过？”
“两个月前头……哦！哦哦哦～是这个拾佬啊？记得记得。”
拾佬？燕归梁在孤鹜……靠捡垃圾为生？
康如初连忙追问：“阿嬷侬看清楚了，是其否啦？”
“喔唷，这个人阿嬷一世也不会忘记的，其癫人啦是……”
老板娘说了一大堆，康如初才明白她对燕归梁印象如此深刻的缘由。
也不由感慨世事无常，唏嘘一场。
原来两个月前燕归梁刚来到孤鹜那天——当然时间点是康如初二人来调查之后——就进了这家小店。
他一进门就要买酒和打火机，而且是要买下店里所有的库存。老板娘见他面生，情绪又比较激动，还提出这么不合常理的要求，便当他精神失常，没卖给他。
谁想燕归梁不依不饶，偏要老板娘卖给他，还摘下手腕上的金表拍到柜台上，嘴里大声嚷嚷：“你是不是白痴？我又不是没钱，买你点东西怎么了？我没钱、我没钱……拿去！这块表你们乡下人做一年工都买不起，可以了吧？你卖不卖！”
老板娘当场怒发冲冠，撩起扫帚就将他轰出门外。
再见到他，是在一个月后，那时候的燕归梁不知经历了什么，衣衫褴褛、双目无神、浑身脏臭不堪、满脸皱纹，端着一个破碗四处乞讨，根本不敢抬头看人。
唯一可知的，是他这一个月始终待在孤鹜村没离开过。或者是，离开过，又回来了。
不论是哪种情况，他都与照片中那个意气风发的燕归梁不再有半分相似之处。
老板娘心善，见他可怜至斯，便邀请他进屋一同吃饭。他似乎还有些顾及脸面，始终不肯迈过门槛，老板娘拗他不过，只好回屋担些热饭热菜给他，又怕他受寒，还给他一条厚实的毛围巾御寒。
由头到尾，燕归梁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只是默默地蹲在小店门口吃完了饭，然后留下碗，围上围巾蹒跚而去。
“你说他是不是神经？叫他进屋吃饭他不肯，非要蹲在门口吃，好像很担心我会暗害他似的。那你就别吃我的饭嘛，是不是？还要吃，吃好一句话也没有，拍拍屁股走人，干嘛，当我慈善协会啊！”
康如初眼见老板娘越说越来气，未免被无端牵连，把他也骂进去，赶忙连说几声谢谢，逃出了老板娘的视野。
朝村口边的大山方向跑了几步，他才想起来没有在老板娘口中问到燕归梁的下落，但又不敢回去，只好挠挠头皮，一筹莫展地蹲到地上。
如今虽然可以完全确定燕归梁就在孤鹜村，可村子旁边就是连绵的大山，按小店老板娘的描述，他多半是躲在山里隐居，这茫茫森海，叫我如何寻找？
“唉，真是太难了……不管了，先吃饱再说。”
他将刚啃了一口的面包塞进嘴里，随手掸去掉到袖子上的面包屑，抬目远眺，才注意到不远处就有一条河。
他脑中灵光一闪。
即使燕归梁隐居在山里，他平日里也一定会用到水，那么他的住处不会离水源太远。如果我顺着河流往上游找，是不是就能找到他？
有道理！我真聪明……
康如初站起来，咬了咬右手大拇指指甲，随后坚定地一点头，大踏步向河流走去。
河边的路并非人迹罕至，但也绝非敞如平地，多少有些硌脚难走，再加上大雪给山路盖上了一层白衣，有些原本显眼的泥坑就变成了看不见的陷阱，稍有不慎便可能摔跤。
康如初一步一顿，小心翼翼地沿着河流往上游走，不时环顾四周寻找燕归梁的身影。
雪渐渐大了，远处的山林早已是白茫茫一片，遥遥望去，只见风从云起，雪乘风势，大有将山间的葱绿悉数染白的趋势。
康如初冻得戴上了羽绒帽，两手缩进口袋中，口中低声咒骂：“真是他 妈 的阎王爷断案——除了见鬼还是见鬼，好好的有钱人不当，非要去搞投资，破产了吧？他 妈 的，也没个做人的担当，还不起钱就玩失踪，活该你破产！还——阿嚏——还他 妈 的躲到这鬼地方，真他 妈 的 他 妈 的！阿嚏！”
康如初缩着脖子瑟瑟发抖，骂骂咧咧地往前走，低头看看手环上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半。
“也不知道我这条路对不对，惊了个呆的，实在是冻死我了，要是前面有个小窝、有碗热汤给我喝就好了。嗯，最好林小蝶已经找到燕归梁那老东西了，这样我就不用翻山越岭……欸，那是什么？”
康如初伸长脖子，瞪大眼睛仔细辨认，不由惊呼出声：“那是……那是！”
只见不远处的河边，有一座断裂的高大石桥，桥下宽阔地上一个正正方方的棚窝建在角落，看那大小，足以躺平一个孩童；棚窝前围着一个小火堆，火堆上架着一口小铁锅，正汩汩冒着热气。
一路来，康如初饱受寒风大雪摧残，此时的他一见眼前御寒的小窝、暖身的热汤，不啻于见到了天堂。
他激动地往前踏出一步，不料脚下湿滑，趔趄之中崴到脚踝，摔倒在地。
“惊了个呆的，疼死我了！嘶——”
所幸手脚没有被完全冻僵，他还能咬咬牙站起来。
他一瘸一拐，勉强支撑着走到桥下。
桥下虽然也冷，但风小了很多，总算能给他喘息的机会。
“呼……”
他一屁股坐到地面，还未来得及喘口气，突然不知从何处蹿出来一个人，将他扑倒在地，牢牢掐住他的脖子。
“嗬——”
康如初被掐得喘不过气来，奋力挣扎，但那人的双手好似一把大铁钳，他竟然无法挣脱开。
妈的，上来就想弄死我？操你妈，看谁先弄死谁！
他一发狠，放弃挣扎，两手改握拳，用尽周身仅剩的气力，狠狠砸在那人双肋。
“啊！”
康如初平日里力气虽不大，但人在生死关头总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那人吃不住康如初的双拳，痛得嗷嗷大叫，当即放开双手，捂住肋下呻吟。
“咳！咳咳咳……”
康如初侥幸逃得生机，不由连咳几声大口喘气。
缓过神来后，他眼圈泛红，愤怒地大吼一声，翻身将那人压到身下，双手死死掐住那人的脖子，用嘶哑的喉咙喊道：“你想死，我成全你！！！”
那人原本想挣扎，但听到他这句话，居然像得到解脱般松开双手，任由康如初将他掐得两眼翻白。
盛怒中的康如初丝毫没有发觉他的异样，脑海中除了一片空白，就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
“康如初！”
林小蝶从远处跑来，被眼前的情形吓得魂飞魄散，急忙上前拉开康如初。
康如初怒犹未消，还想上前继续掐死那人，口中吼道：“我没那么容易死的！想杀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啊！”
林小蝶死命拉住他的胳膊，劝道：“你先冷静，发生什么事了？”
“冷静你妈啊！”康如初双目赤红，青筋暴绽，一把推开林小蝶，“信不信我把你也杀了！”
“啪！”
林小蝶闻言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你是不是疯了？你清醒一点啊！”
连你也打我？
康如初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疼，心中的怒火无法控制，反手同样一巴掌扇到林小蝶脸上。
“我就是疯了！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啊？！”
林小蝶被他这一巴掌打懵了，可紧接着，当她还在震惊康如初敢动手打她的时候，喉咙猛然间一紧，无法呼吸。
只见康如初双手成钳，死死扼住她的喉咙，竟要将她活活掐死！
“康……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