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李道玄领军至前线，九月，在下博与刘黑闼主力对垒。
道玄数从秦王征伐，心中仰慕二哥秦王每临战必身先士卒的勇气，也学二哥的样，领二千轻骑先出犯敌阵，一面约副将史万宝督数万大军继进。
史万宝口上含糊答应，待道玄领骑军出战，史万宝却转身对部将言道：“我接圣上手敕说：淮阳小儿，恐不济事，军务俱委于老夫。今王轻躁妄进，若与其同出，必遭败没。不若以王为诱饵惑敌，王若失利，贼必争进。我军则坚阵以待之，定可破敌。”
言罢约束军士，不准轻出。
道玄却以为有史万宝大军为后盾，勇往直前。遇到前有一泥淖沟渠拦路，传令即刻越过，继续前进。自己将马缰一提，双腿一夹马肚，率先跃过沟渠。
部众不敢落后，也陆续越沟。才有半数人马越过，刘黑闼大军已漫山遍野而来。
道玄不及整列，只好上前抵敌。
刘黑闼鼓众向前，以优势兵力，将道玄一众人马团团围住。
道玄凭着勇力，左冲右突，接连死伤敌数十众。无奈敌众越聚越多，冲开一层，又是一层。眼看四周围自己人马越来越少，道玄自己也身受数创，索性往敌众最多处冲去，又接连格毙十数人，大吼一声，力竭喷血而亡。
部众失却主帅，又兼寡不敌众，一大半为刘军所杀。
刘黑闼督军乘胜追击。
史万宝这时才整军迎敌。但见前方溃兵，纷纷逃回，随后便是刘黑闼大队军马，其中还有不少突厥剽悍骑军。
“稳住阵脚，长枪兵结阵！”
史万宝在绝望中大吼，他渴望能发生奇迹。唐军开始结阵抵抗，但奇迹并没有发生。
刘黑闼和突厥骑军杀入阵中。唐军士卒闻前军溃兵说小王爷战死，皆无斗志，不依号令，阵形开始崩溃。
一人退却带动十人退却，十人带动百人，百人带动千人，如同滚雪球一般，唐军四散奔逃。
史万宝没了主意，只好也策马往回逃。
唐军兵败如山倒！逃得慢的，俱枉送了性命。
赵州平原上，长弓劲弩，弯刀横槊，喊杀阵阵。
下博一战，唐军主力大败、淮阳王李道玄战死沙场两日后，奉命为偏师策应主力的陕东道大行台兵部尚书、勋国公殷开山，闻主力败讯，为减轻主力压力，便在赵州摆开阵势，接战刘黑闼之弟刘十善部。两军杀得昏天黑地。殷开山一马当先，接连砍杀冲上来的汉东军十数人。忽地远处一支长箭射来，正与敌军战作一团的殷开山不及提防，长箭穿胸而过，殷开山身子猛烈一震！胸口鲜血迸出，他在马上晃了几晃，栽下马去。（注释）
弘义宫后堂。
秦王妃长孙无双正领几位贴身宫女在此做女红刺绣，忽然间世民急匆匆走进来，无双放下手中刺绣，起身相迎，其余几位宫女也连忙行礼。
“二郎……”无双见世民面色铁青，满脸悲愤之色，眼中含泪，吃了一惊！却见世民一把抱住无双，竟至失声痛哭起来。无双忙叫几位宫女先下去，自己紧紧抱住夫君，安抚着他，待他渐渐平静下来，无双才从世民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得知，一日之内，陕东道大行台连传两次前线败讯，淮阳王李道玄、首义元谋重臣勋国公殷开山先后殉国，唐军几乎全军覆没。无双听了，也是一时震惊无语。
无双拉世民坐下，柔声劝道：“二郎节哀，人死不能复生……”想想道玄小弟不过十九岁，自己也不觉泪下。
世民哽咽道：“道玄小弟，几番从我征伐，见我深入敌阵，心慕效之，也不顾利害，冒险轻试，以至于此，反倒是我害了他！殷兄平生故旧，元谋重臣，如今捐躯赴难，焉得不悲！”
无双默默抱住世民，无语凝噎。
“我李家后辈子侄中，数道玄和道宗最为出色。可惜他经验不足，父皇过早把他放在主帅之位……两月之前，他还允诺我，要我等他凯旋，岂料竟是天人永隔……”世民口中喃喃道，心中痛惜不已。
无双知道，世民的悲愤，还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大唐立国以来，原本这样的大战事，俱皆委予秦王领军。然上次秦王东征途中，两次无端被召回京，个中缘由，世民和无双岂有不知？圣上已对二郎起了猜忌之心，这才不惜拔苗助长，欲扶植大唐新主帅，以制衡二郎，不期然却害了年仅十九岁的道玄。
父皇前两次未等战事结束，急令召我回京，分明是不欲我再染指河北善后，若我坐镇河北，对百姓善加安抚，刘黑闼便不会再有东山再起之机！道玄小弟、开山兄，他们便都不必死！如今连尸骨都抛洒疆场，无法寻回……世民心中的愤懑、伤痛无以言表！而父皇对他愈来愈明显的忌惮，也让他无可奈何，不知该如何自处，产生了进退失据、茫然无措的强烈痛苦！
自从上次听了姐姐三娘病中嘱托，世民一改往日作风，处事尽量低调，刻意远离朝堂，希望以此避免兄弟间发生误会，化解父兄对他的猜嫌。而今国家有难，照理他本该挺身而出，可是别人又会作何想？
武德皇帝亦为淮阳王李道玄和勋国公殷开山的殉难而悲悼！追赠道玄左骁卫大将军，谥曰“壮”；又追赠殷开山陕东道大行台右仆射，谥为“节”。为他二人修了衣冠冢，举行隆重的丧葬仪式。
随后武德下诏遣齐王李元吉前往山东平叛。
不到一月，齐王元吉派人驰送告急文书进京：自淮阳王李道玄败死，山东震骇，洺州总管庐江王李瑗弃城西走，州县皆叛附于刘黑闼。刘黑闼现已拥兵数万，仍据洺州为都城。各地与唐军作对的自发武装、散兵游勇、绿林豪杰更是多不胜举。短短四月间，刘黑闼重又控制夏境原有地盘。山东除修武、获嘉、共县、魏州、衡水等少数地区外，悉为刘黑闼攻占。李元吉驻魏州，既不敢与刘黑闼决战，又无力分兵收复失地，粮道反被叛军截断，危机重重。
武德无计可施，欲再遣秦王世民出征，心中却总有些迟疑，一日日地迁延下去。
偏巧此时，太子建成上疏自请东征。
注释：史载殷开山为病逝，此处为小说演义。在《西游记》中，这位被演绎为唐僧的外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