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就这样爆发了,它没有给任何人留下一点准备的时间,就像有风吹过,等回过了神来,却也只能瞧见那漫天飞舞着的蒲公英。
此刻,我正在站在围城之上,看着远方的天空被黑灰逐渐地吞噬,脚下传来的震颤时刻提醒着我,这一切并非幻境。
我们四人共同起术布下了这个名为“烈焰之屏”的结界长墙,它绵延千丈的样子像极了一条巨龙,而众人所拼命守护的地下城入口就在它的身后,也在我的身后。
远处集结的绿色潮水正朝我们一波波地涌来,那是一片看不到边际的死亡之海,海水所到之处,生灵俱灭。闪现着灵光的蝶群从我们背后溢出,数不清的紫色与蓝色的蝶正扑腾着翅膀飞到了那绿海之上。
海面上炸裂开了几朵火红的涟漪,就像天边的流星坠落其中,我不禁想起夏日里的傍晚,那片被风吹皱的水面上正流淌着夕阳的碎金。
接着,数以千计的火球拖拽起黑色的尾巴砸像了兽群,这是藜长老所带领的战械科研发的武器。被熊熊大火所包裹的滚烫的铁球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阻隔带,远处暴乱的兽群们停止了奔袭,此刻正在火圈外围焦躁地怒吼着。
火圈之中的兽仍以破竹之势朝屏障冲来,电光火石之间,任何近身的反击都显得那样地徒劳。
很快,绿影攒动的兽群就浮现在我们眼前。长老们深信,我们几人所蕴含着的火系之力将会最大限度地摧毁这群怪物。再朝身后望去,他们的身影也早已遍布了城墙的上下和四角的塔楼。
“哐当!哐当!”
是兽群撞击屏障的声音,我们卯足了灵力支撑着结界的运作。几道刺眼的红光几乎就要射穿头顶的云层,与此同时,城楼里的结界也开始了运转,霎时之间,昏暗的天幕中尽是各色的灵光。
后面的兽踩踏着前者的身体开始向上攀爬,即使屏障的红火已经将它们的爪子灼伤,可它们只是一种不具备意识的猎杀工具,所以根本不会选择后退。
身旁的能力者们已经支起了护盾,并从腰间麻利地抽出尖刀,然后将我们护在了身后。
一只兽咧着口跳上了高墙,能力者们一拥而上将它围在了中央。那兽高昂着头嘶吼着像是在传达一种喜悦,坚固的护盾在利牙的作用下支离破碎,将一个人不费力地咬穿似乎成了最简单的事。
那人被兽衔在嘴里惨叫着,那声音听着绝望极了,不过还没来得及等到救援,他就被整个地吞了下去。其他人也被吓坏了胆,浑身禁不住地颤抖,连带着手里握着的刀剑也在以肉眼可见的弧度晃动着。
但却没有一个人是想要扔下武器逃走的,他们互相凝视着,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于是,大家继续一拥而上。这次,依旧有不少被兽吞入口中的,但更多的却是被利爪拍飞的,飞到了几丈之外甚至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只是拍了拍身子努力地站起来了,只好再次举着刀剑冲上去。
这是以百敌一的惨状,然而最后的时刻,那兽终于呼嚎着倒下了。
可是越来越多的兽跳了上来,而结界周身的裂痕也变得越来越多,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掉。我们也开始明白战斗的时刻终于在此刻真正地到来,除却了给屏障维持灵火的朱鸟之外,我们几人都隐入了兽群之中。
冰凉的,暗绿的血液在四处飞溅,像深秋里的一场雨。不知怎的,我突然想到了午夜里凝结在玫瑰身上的寒露,也想到了夜半时分缠绕在林间的幽雾。
铁球上的火油已经被烧了个干净,远处的火圈已呈缩小之势,大批的兽开始兴奋起来了,它们冒着滚滚浓烟闯了进来。
脚下的防线就要失守了,但我们已经没有了回头的余地,坚守是唯一的使命。只要绝不后退,那么身后的人就能少些压力,那么就有更多的人能在地下城中活着。看来,我们都是这样想的,相视一笑的背后是超越了生死的信念。
几头兽越过了高墙朝身后的城楼冲去,最前排的能力者们已经布好了咒印,只待它们落入地面的陷阱之中。悲鸣声幽幽地响起,一道道符纹化作了收缚利爪的绳条将它们牢牢地摁进了地表。
地表之下是叶长老制造的虚幻世界,这些兽将永远地迷失其中。
远处的高山之巅,身披黑袍的几人正冷眼审视着战况。
“苍梧堂……竟然倒戈相向?”为首的男子眯起了狭长的眼。
“凭这几个人也想扭转乾坤?哼!”莲冷笑了一声,“光是兽群的攻击就已经让他们自顾不暇了,更别提猰狳的实力!”
司微微地牵动了嘴角,“别急!很快就能如你所愿了!”
他们身后的驭兽师更卖力了,她不停地吹弄着手中的骨笛,在这样的影响之下,兽群仿佛炸开般四处蔓延开来。
费力维持的防线已经出现了多处缺口,兽群就像决堤的潮水源源不断地涌来。眼前的场景使我感到了深深的绝望,从来没有哪一刻会像现在这样无力,我便开始怀疑自己,原来先前所说的豪言壮语都在此刻化作了一番可笑的空话。
我是个十足的弱者!我根本无法成为心目中的自己!于是我只好祈祷,只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神明。
无所不能的造物之神!忠诚的信徒们都在祈盼您的降临!
苍梧堂下,苜蓿正在与一人对饮。
“您早就说过……不会插手这样的争斗,但此刻却为何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我不会插手,你也不会插手,可她还是卷入其中了。”桓轻抬眼眸,脸上尽是玩味的笑,“也许,这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内,否则,你怎会有胆子烧毁我的古堡?”
“哈哈!我只是顺便帮您拔掉那根刺而已!再者,她是火系氏族的人,迟早要到这里来的!”苜蓿将手中的花茶一饮而尽。
桓没有说话,只是起身离开了此处。
“一旦有信徒召唤自己,就算是神明也无法独善其身。”
众人力竭之际,天空却不合时宜地飘起了冰晶,淡蓝而轻盈。
冰晶落入了火堆里,红与蓝的碰撞之际散发着惊艳的光,而后火焰渐渐地熄灭了。众人大为不解,以为是洛山新研制的术法。万念俱灰之时,兽群却停止了进攻。
它们是突然静止的,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细细看去原是被冻住了,那些冗长的毛发中间正缔结着淡蓝的冰花,不一会,那些兽就化为了一滩暗绿色的脓水。
洛山的那派人似乎更为不解,他们只是察觉到一股强力从远处传来,但却不知这力量源自何处,怒火中烧的修只好下令放出了猰狳的完整体。
空中飞来黑压压的一片,众人再次抬起头望去。
“猰狳?猰狳!”
“什么?华姐,你在说什么?”叶老头迷惑地望着空中,“先前袭击我们的那些,似乎并没有翅膀!”
“是猰狳,相传它们是被木系神始所豢养的圣兽。”华长老的脸上满是惊诧,“我在古籍中见过相关的画像,可是……哪里会有这么多呢?传说中,圣兽的数量是极其稀少的!”
“那现在怎么办?”
“我猜测…… 这众多的猰狳里面,只有一个真身!”华长老略显犹豫地说出了这句话。
“猜测?这可是生死关头!”
“别管那么多了!木系怕火,这是不争的事实!”静长老已经率先摆开了架势,“先让我用术烧了它们!”
头顶又飞过了一片蝶群,但这次还没碰到猰狳的身体就消失了。
“该死!我始终无法拥有前辈的力量!”静长老再次施术,可出现的还是相同的结果。
没时间再去细想什么,我与木槿点头示意着,一同跳到了朱鸟的脊背上。当真是圣兽相见分外眼红,只远远的一眼,朱鸟就找到了那只特别的猰狳,它的额间似乎也有着某种印记。
我唤出落日弓施以火咒,将眼前几只碍事的兽射落。那猰狳显得更激动了,挥舞着身旁的两翼就朝我们撞了过来,好在朱鸟敏捷,一个滑翔便轻松地躲开了。
“快用离火烧了它!”木槿命令。
那猰狳像是预判到了我们的动作,它折起宽大的黑翼挡在了自己身前,火光之后,那两片羽翼却依旧鲜亮,就连上面的羽毛也未曾有丝毫损毁,它张着利爪再次愤怒地袭来。
朱鸟的身子被紧紧地抓住了,猰狳的爪子深深地嵌在了朱鸟的血肉里,艳红的血珠正顺着抓痕往外渗,朱鸟的哀啼响彻了整个上空。
“木槿,你要维持住它的平衡!”
“你想干什么?”
我抽出腰间的长剑,“我去砍了它的翅膀!”
“你……”
“放心!它的前爪现在都腾不出空来,我们离它这样地近,一定可以跳过去!”
不再等木槿开口,我已经跃到了猰狳的胸脯上。此刻,它正与朱鸟保持着环抱的姿势,见我滑落,它开始更用力地煽动翅膀,试图控制我们的飞行方向。
两只巨兽就这样在空中飞速地翻滚着,谁也不肯放过谁。
慌乱之中,我死死抓住了猰狳胸口的毛发,此刻手中并没有其他武器,那把长剑已经被刚刚一系列的操作甩得不知所终。许是伤口的疼痛让朱鸟失去了理智,它开始在上空狂乱地喷起火来,有几次险些把我也给点着了。
“引雷咒!”
我顾不得许多,只能先委屈一下朱鸟了。正巧它俩被雷火刺激得分开了,我只好顺势落了下来,木槿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我。
“再来一次吧!我们必须砍断它的翅膀!只断一只也好!”
木槿点点头,“换我来!你用弓掩护我!”
这次,我们完全把握了主动权,似乎连朱鸟也是一副要洗刷耻辱的姿态,它对着猰狳展开了猛烈的追踪。在火之箭矢的夹击之下,木槿瞧准时机跳了过去,手起刀落的瞬间,猰狳发出了阵阵惨叫。朱鸟一个俯冲,用爪子牢牢地擒住了木槿。
虽未砍断它的右翼,却也让它伤得不轻,那副摇晃着的身躯已经出卖了它。它像一只被烛火灼伤的蛾子,只是奋力地扑腾了几下便重重地落回了地面。
朱鸟也没了力气,我们也回到了地面,正巧后方有人带来了长老们的消息。
“长老们吩咐要抓紧时间除掉它,木系圣兽有很强的恢复能力,如若错过了时机,它们便会卷土重来!”说完这些,这名影卫便继续投入了战场。
“趁它现在还飞不起来,咱们赶紧吧!”
从地上随意地捡起一把长剑,我们从两边慢慢地向它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