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宾客走得差不多了。赵飞廉从前厅出来,径直走向后院。他来到洞房,遣走了门口的两个丫环,屋子里便只剩下韩月瑶了。赵飞廉挑唇一笑,走进房间,并关了门。他透过珠帘,看到韩月瑶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沿,美得像一幅画。桌子上,红烛的火焰燃成一条线,徐徐上升。屋里有些闷热,赵飞廉将窗户稍微打开一点,接着,缓缓走向韩月瑶。
他来到韩月瑶面前,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屋子里静得像是凝固的海水,似乎可以听到俩人的呼吸声。沉默了一会儿,韩月瑶开口道:“可否把我的盖头掀开?”
赵飞廉呵呵一笑,“想不到你比我还着急。”说完,他将盖头掀起。
“我只是不想被这盖头给闷死。”韩月瑶面无表情地说。
赵飞廉讥笑道:“你不情不愿地与我成亲,我还以为你正在以泪洗面呢。”
韩月瑶不以为然地说:“我为什么不情愿?能够嫁给你,来完成这么重大的使命,我感到荣幸之至,应该举杯庆祝才对,又怎会以泪洗面?”
“重大使命?”赵飞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韩月瑶看着赵飞廉的双目,说道:“你知道我师父为何把我许配给你吗?”
赵飞廉丝毫不觉得奇怪,他笑了笑,说道:“这还用说?当然是为了结盟抗倭。”
韩月瑶微微摇头,“你也许不知道,前一阵子,飞雪帮给了卧龙岛很多福船和火炮。如今的卧龙岛,还需要与东灵岛结盟吗?”
赵飞廉脸色一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月瑶面不改色地回道:“我只是实话实说。有了飞雪帮的协助,我们根本不需要和东灵岛结盟。我想你应该猜得到,师父把我嫁过来,是别有用心的。”
“你且说来。”赵飞廉铁青着脸。
韩月瑶故作为难地说:“只怕我还没说完,你就会杀了我。”
赵飞廉坐在凳子上,冷冷一笑,“你放心,我还没有那么沉不住气。”
韩月瑶哀怨地望着桌上的红烛,说道:“家师虽是女流,却有着雄心壮志。她一直想成为东海乃至江湖的霸主,为此才收了这么多徒弟。事实上,我们都只是她的棋子而已。师父为了打垮东灵岛,扩张自己的势力,便答应了这门亲事。她的目的是派我来做细作,摸清你的底细,好让她有机可乘。”
赵飞廉将信将疑地盯着她,说道:“龙姬肯派你来,可见她很器重你。作为她的心腹,你为何背叛她?”
韩月瑶咬咬牙,怒道:“不是我背叛师父,而是师父抛弃了我。我原以为师父把我当成女儿,却不料她这么无情。既然她这么不在意我,我为何要为她卖命呢?”
赵飞廉看了看韩月瑶的侧脸,心道,虽然她的样子不像在撒谎,但自己也不能完全相信她。或许,这正是她试图取得信任的方式。见赵飞廉不语,韩月瑶说道:“此刻你知道了,我嫁给你的目的是什么。”
赵飞廉笑了笑,“我不知道你嫁给我的目的是什么,我只知道我娶你的目的是什么。”说着,他缓缓向她走来。
韩月瑶警惕地看着步步逼近的赵飞廉,心里有些慌了。她直视着赵飞廉的目光,问道:“什么?”
赵飞廉来到韩月瑶面前,伸手托起她的下巴,并用拇指抚摸着她的红唇,说道:“你说一个男人娶妻,是为了什么?”
韩月瑶紧张得一动不动,缓缓垂下眼眸,不敢与赵飞廉对视。从答应嫁过来的那一刻起,韩月瑶就知道了自己要面对什么。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然而此刻却有些不知所措,甚至后悔。片刻之后,赵飞廉放开她,似笑非笑地说:“如果你后悔了,请立刻走,我不会阻拦。你可以回去告诉龙姬,你没有把我伺候好,被我休了。这个任务,你完成不了。”
韩月瑶凝视着桌上的红烛,空洞的眼神仿佛一口深井。她想,事已至此,回头已经不可能了。自己选择的路,哪怕前方是悬崖,也不能退缩。她忽然抬起头来,说道:“才嫁过来就被休,你让我颜面何存?我看,你是怕我会害你吧。既然如此,何不直接杀了我?”
赵飞廉冷冷一笑,“我为何要杀你?”
“因为你不信任我。”韩月瑶站起来,盯着赵飞廉。接着,她忽然解开腰间的束带,将自己身上的衣物一一褪去。
韩月瑶低头看了看自己,说道:“我身上不带兵刃,害不了你。”
赵飞廉盯着韩月瑶,沉默片刻,冷笑着说:“最致命的兵刃,不就是你吗?”接着,他抱住韩月瑶,拥着她卧倒在床……
回到卧龙岛,龙姬与众徒弟的心情都十分沉重。前厅装饰着许多喜庆的红绸和灯笼,一看到这些东西,龙姬就想起月瑶,心里不免感到愧疚,于是让徒儿将它们收了起来。恢复原貌之后,龙姬派了一些弟子到海上巡逻,剩下的则在岛上练武。
过了半个月,倭寇始终没有出现。一天,沈星瑶和苏啸南照例带领船队外出巡逻。海面烟波浩渺,风平浪静。沈星瑶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心里想到了月瑶。她忽然有些难过,仿佛自己迷路了一般,不知自己以后将何去何从。沈星瑶心想,或许师父也会把她嫁出去吧。
这时,苏啸南从船舱里走了出来。见沈星瑶独自站在船头,他好奇地问:“你在想什么呢?”
沈星瑶回过神来,继而转过身,礼貌性地一笑,说:“我在想,我们什么时候才能遇到野原优子呢。这些倭寇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一点踪迹都寻不到。 ”
苏啸南看了一眼大海,叹道:“我们每天都在海上巡逻,倭寇会出现才怪呢。”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沈星瑶看了苏啸南一眼。
“要我说啊,我们还不如回卧龙岛算了。等倭寇自己送上门来,我们就可以关门打狗了。”苏啸南一脸轻松地说。
“那样确实可以省去很多麻烦,可是我们无法预测倭寇什么时候会来啊。守株待兔是不可取的。我们的最终目的是找到倭寇的老巢,将他们一网打尽。”
“我估计,那帮倭寇的巢穴还在东北方向。我派人查过了,野原正雄在东瀛的势力非同小可。我们若想去偷袭,这点人手是远远不够的。”
沈星瑶忽然想到了什么,好奇地问:“苏啸南,你们飞雪帮到底有多少人呢?你们过来了这么多帮众,不怕雪岛遭遇袭击吗?”
“野原正雄可没那么大的胆子。飞雪帮的帮众遍及大江南北,我也不知道有多少。南堂有五万,其他三个堂我不清楚。”
“这么多人,难怪朝廷一直想对付你们。”沈星瑶感慨道。
“多数人都是徒有虚名,实际上早就不参与飞雪帮的事务了。这几年来,东海倭乱严重,许多人逃往外地,与帮里失去了联络。帮主一向不喜欢强人所难,那些人想远离纷争,他就成全了他们。如今真正能为帮里效力的也就两三万人。”
“帮众在于精良,而非数量。你们帮主做得对。”
“是啊,留下的都是精英,比如我。”苏啸南用拇指指了指自己,一脸自信。
“这么自大。”沈星瑶笑了笑。
“我实话实说而已。”
“对了,你们的帮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还没见过他呢。”
“天下无双之人。你若是见了他,一定再也看不上其他的男儿了。”
“我才不信。他很英俊吗?”
苏啸南微微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我没见过帮主的长相。但不得不说,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他原先并不是帮里的人,三年前老帮主突然把位子传给了他,大家都有意见。可是呢,他当帮主一年之后,我们都对他心服口服,并决定永远追随他。”
“不是帮里的人,还能当帮主……他该不会是你们老帮主的儿子吧?”沈星瑶小声问道。
苏啸南觉得谈论这个话题不妥当,于是急忙转移话题:“讨论这个多没意思啊,我们说点别的吧。你说说,什么样的男子才能入你的眼呢?”
“戚继光那样的。”沈星瑶不假思索地说。
“你认识戚继光呀?”
“不认识,但我听说过他的事迹。抗倭御敌,年轻有为,他可真了不起!”
“那你是否听说过,他已经有妻子了呢?”
沈星瑶不以为意地说:“有就有呗,我又没有非分之想。他那样的大英雄,只可远观而不可亲近。若是能见上一面,我也就知足了。”说着,她露出羞涩的笑意,低下头来。
“噢,你喜欢英雄啊。”
“哪个女人不喜欢呢?”沈星瑶反问。
“那我们这种草莽之徒岂不是要一辈子打光棍了?”
“你也可以成为英雄啊。”
“对于朝廷而言,我们是反贼。对于百姓来说,我们是妖魔鬼怪。你觉得我还能成为英雄吗?”
“为什么不能?你做出一点事迹来,大家自然就把你当英雄了。”
“哈哈,那还真不适合我。”苏啸南嬉皮笑脸地说,“我呀,还是喜欢做个无赖、混混。”
沈星瑶看着远方,一脸向往地说:“果然,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戚继光的。”
苏啸南想要反驳,却又忍住了。他撇了撇嘴,最终无奈地挑了挑眉,走进了船舱。
卧龙岛内,秋素荣带着师妹们在山上练武。龙姬站在亭子里望着徒儿们,脸色越来越难看。“这套剑法教了多少遍了,还是练不好!” 她恨铁不成钢地说。
若凝看了看正在练剑的徒弟们,说道:“岛主,多给她们一点时间吧。这个月以来,姑娘们没日没夜地练武,看得出,她们真的尽力了。”
“徒儿们练武用心与否,决定了她们遇到倭寇时是生是死。”龙姬指了指几个姑娘,“你看看那几个,她们完全是在敷衍了事,心思根本不在剑上。练这套剑法,必须做到手中有剑,心中有剑,人与剑合二为一。可是那么多人,能做到的却寥寥无几,你让我如何不怒?”
若凝说道:“岛主,依我看来,这套剑法刚强利落,换上坚硬一点的剑,或许会更合适。”
龙姬看着练武的徒儿们,突然若有所思地说:“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发现问题出在哪里了。明早我就派人去购置一批剑,把那些旧的都换了。”
“现在岛内人手紧缺,要派谁去呢?”
“阿绫。在这些姑娘中,她的武功是最高的,在外不易吃亏。”
若凝不解地看着龙姬,问道:“岛主,您就不担心阿绫吗?”
“我怎么会不担心呢?我无法一辈子保护她,在弱肉强食的江湖里,她必须学会独自生存。阿绫独自前去确实不妥,我会让她带几个师妹的。” 龙姬凝视着正在练剑的容绫,眼里有一丝哀伤。
“这倒也是,让她出去历练历练也好。阿绫的性格有些内敛,应该多去见见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