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好了刀,兵宝用水洗干净了沾在刀上的沙,他看见了刀上发出来的寒光,咬了咬牙,又将它插进左腋下 ,右手紧紧地抓着刀把, 站起身来,跃上塘埂,迈开大步向 周家铺方向飞奔而去。
到过年了,真泉柏这几夜又忙了起来,管药坊的那些头头脑脑的门要上,礼要送,那些支持和帮助了他工作的人也要去上门道谢,到腊月二十六了,送了最后一家人情,以后,真泉柏坐车回了家,庞师傅将车停进车库以后,叫他先回去,自己打算先去看 看父母亲再回家,庞师傅答应一声走了,真泉柏在院子里转了一 圈 ,交代门卫戴孝荣不要成日坐在房里烤火,要经常出来看看,戴孝荣应了,真泉柏这才迈开步子向父母家里走去。当他走到宿舍楼与两栋平房之间的那片小树林时 ,突然看见一个黑影一 闪, 躲到了一个树丛的阴影里, 真泉柏吃了一惊,低声问了一句 :" 是哪个。” 过了好久见 没有动静 ,也没有人出来,更紧张了。又叫了句:" 是哪个,你出来, 不然我叫保卫科 的人来。” 又过了一会, 真泉柏听见那处树丛有了一点动静, 一个人影从树丛里钻了出来,真泉柏借着楼上透出来的灯光一看,见是个半大不小的男孩子,男孩子磨磨蹭蹭地走到真泉柏面前来,怯生生地叫了一句:“ 泉柏叔。” 真泉柏这才仔细低头看了他一眼 , 仍然没有看清楚他的面目 , 又问了一句你是哪个 。那孩子又怯生生地说他是兵宝 , 他爸叫谦虚。
听到这里真泉柏才长长松了一 口气 , 看了看四周再也没有其他人影 , 问他怎么一 个人在这里 , 他爸来了没有 。兵宝摇了摇头说他爸在家里 , 他是一个人来杀金昌松的。
真泉柏一听吓了一跳 , 这才注意到他的右手一直插在棉衣里 , 估计衣里有刀 , 便直截了当地问他手里是不是有刀 , 叫他拿出来 。兵宝犹豫了一下 , 仍然没有松手 。真 泉柏知道这孩子是抱着要杀金昌松的决心来的 , 才十三四岁的孩子下这个决心是很难 的 , 叫他交出刀也不那么容易 , 便打算先稳住他 , 再慢慢来做工作 , 叫他交出刀来。 想到这里 , 真泉柏问了句: “ 你吃了晚饭没有?" 兵宝听了这句话 , 眼泪一下子涌了出 来 , 手更紧紧地握着刀柄 , 没有说话 。真泉柏的心一伤 , 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 叹了一 口气说: “ 崽 , 你叫我泉柏叔 , 就要听叔的话 , 你年纪还细 , 人生还才开头 , 前途无量 , 不能做苕事毁了自己的一生 。你如果听叔的话就把身上的刀给我 , 有么事你对叔说 , 我来帮你。”
听到真泉柏这番贴心的话 , 兵宝轻轻抽泣了起来 , 真泉柏趁机伸手将他身上的刀 抽了出来 。一道寒光突然一闪 , 真泉柏打了一个寒战 , 看着这把雪亮的杀猪刀 , 他的 心一阵抽 , 又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孩子 , 知道孩子是来拼命来了 。真泉柏又伸手 轻轻摸着兵宝的手 , 暗暗吃了一惊 , 孩子的手冰凉 , 他一 阵心痛 , 想了想 , 估计孩子 肯定没有吃晚饭 , 拉了他一把说:“走 , 到食堂去叔给你弄碗面吃。" 兵宝犹豫了一下 , 跟着真泉柏向食堂走去。
因为药坊还没有放假 , 食堂仍然开着火 。真泉柏将杀猪刀放在食堂门外的窗台上 , 牵着兵宝进了食堂 , 叫在打扫清洁的陈师傅赶快下一碗肉丝面 。陈师傅应了 , 连忙点 燃炉子 , 打水烧着 , 叫真泉柏到餐厅里坐 。真泉柏将兵宝牵进餐厅里坐了下来 , 这才 仔仔细细从上到下看了看孩子 。 因为回真统一 的时候不多 , 这么大的孩子认识他 , 他 却认不得几个 , 见兵宝一身衣服又脏又破 , 脚上的鞋都破得露出了脚趾头 , 脚上没有 穿袜 。真泉柏心一寒 , 在心里骂了一句 :“这个狗娘养的丧了良心 , 连自己身上落下来 的肉都不管 , 这还讨得到好结果?" 他又轻轻叹了一 口气对兵宝说: “ 你这么细一个人 怎么能杀得了金昌松呢? 他一脚就把你不晓得踢到哪里去了 。以后千万不要做这苕事 , 有么事来找我 , 对我说 , 我来帮你。" 并问他读书了没有 。兵宝说自己和姐姐早就没有 读书了 。真泉柏摇了摇头 , 长长叹了一 口气 , 自言自语地说了句: “ 造孽呀。" 还有些 话想问 , 又怕引起孩子的仇恨 , 接下来的事不好办 , 便住了口。
兵宝低着头不做声 。不一会儿 , 肉丝面熟了 , 陈师傅端了过来 , 放在桌上 , 问真泉柏这是哪个 。真泉柏笑着说是自己的侄儿 , 叫兵宝赶快趁热吃 。兵宝闻着面香 , 这才感觉到了饿了 , 犹犹豫豫地从真泉柏手上接过筷子吃了起来。
见兵宝在低头吃面 , 真泉柏连忙起身匆匆忙忙跑到庞师傅家叫出了他 , 吩咐他把 车开到大门口等一下 , 过一会把他的一个侄儿送回真统一去 。庞师傅答应了 , 打开车 库 , 将车开了出来。
一会儿工夫兵宝便吃完了碗里的面 。真泉柏问他吃饱了没有 , 兵宝点了点头 。真 泉柏摸了摸他的手 , 见已经有了热气 , 看见他的头上也冒出了热汗 , 自己的心也热了。 他从衣袋里摸出一把钱 , 数了数 , 有八百七十多块 , 全部叠好 , 塞在兵宝的手上 , 叫 他迅速回去 , 把钱交给他爸 , 让他爸明天买点过年货。
兵宝看着手上的钱 , 眼泪又冒了出来 , 轻轻抽泣着 , 不时用手袖擦着眼泪 , 站起 身来。
真泉柏看见孩子很听话地准备回家 , 心上悬着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 他伸出手去 , 轻轻握着孩子的手 , 将他牵到大门口 , 打开车门 , 叮嘱庞师傅一定把他送到真统一 的 大门口 。庞师傅答应了一声 , 启动了车 , 将车慢慢开上了公路。
看着远去的车灯 , 真泉柏百感交集 。因为工作忙 , 他很少回真统一去 , 对真谦虚 家里的情况 , 他不时多多少少从真统一来的人口中听到一点 , 也有时在周家铺见到真 谦虚 。他总认为现在在药坊上了班 , 拿了工资的金红丽不管真谦虚 , 至少要管一下两 个儿女 , 没想到儿女失学了她也不管 , 这哪还是人? 不是怕坏了孩子的一生 , 他就叫 他去杀了这一对猪狗不如的男女 , 告诫世人 。话又说回来 , 能丢得下儿女的女人又有 几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