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分 余生之路漫漫(廿捌)
书名:此生今世 作者:燕书瞳 本章字数:4604字 发布时间:2023-01-10

这一年的中元节是八月十日,那天是星期二,也是全世界的科学家们计算出,在这一天晚上的二十二点十分十秒整,便是有史以来太阳磁场最厉害的时候,这也正是地狱鬼门大开到极限的时刻,而这也是运载首批地球移民升空起航的时间。

虽然我万分不舍女儿的移民计划,但既然木已成舟,我只能安慰自己:馨馨一行选择在这个时间点离开我们的地球,也许正是为了逃离这个充满欺骗的人间地狱,这就像亚当与夏娃终找到了属于他们的伊甸园,我希望火星便是女儿和田枫婚姻的那片伊甸园。

此时此刻是中元节的傍晚七点,血色的夕阳宛如玫瑰红的糖霜,将高城笼罩在煮熟了的蛋壳内,一切皆蒸腾于夏日暑热的空气,因而创意园的气氛被裹挟着一股骚动的不安。

由于正值晚饭时间,瑞悦堂的智能餐厅座无虚席,大堂挤满了前来用餐的食客,甚至在餐厅外或站或坐着等待用餐的客人,可见多是一些追求时尚的年轻人。

胡悦专门为我和小寻,包括舒静吉一家三口,预留了餐厅最里内的那个包厢,我们两家赶在饭点前来此相聚。

尽管央视媒体多次强调此次太阳磁场不会对人们的正常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至多太阳耀斑与地球磁场的碰撞会产生地磁暴,进而对地面的电网系统造成一定的影响或危害,但绝不会形成二战时期广岛核爆炸那样的辐射效果,但创意园内的餐厅、茶楼、咖啡馆,以及各类小吃店都挤满了前来逼祸的人们。因受到警方的一再监督及打击,那些四处兜售所谓“船票”的黄牛党不敢再探头出现,所以整个园区便被下午来此的市民挤得满满当当,大家像是趁中元节来此逛庙会一般,到处都是人山人海。

我和小寻没有开车,而是乘坐地铁赶来,还没走进园区,就被大门口拥挤的场景给震慑住了。当下,我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此情此景,则是被熙熙攘攘的人流朝内一推,丈夫连忙拉住我的手,生怕我们被人群冲散,由于我们被人潮汪洋裹挟,便只得硬着头皮朝前挪步。

拥塞的人流如同海浪般将我们拍得东倒西歪,小寻紧紧地拉握住我的手腕,我们才没被来往的人群冲散。当时,我因为步履踉跄,差点被人潮撞到,幸亏被丈夫给牢牢地拽住,从而避免了被踩踏的命运。

我随着人流连窜了两步,感觉肩头被人一撞,正疼痛地闷哼出声,就见一个熟悉的“鬼影”从身侧划过;我先是微微一愣神,随而脑袋一片空白,不自觉便定住了脚步。

小寻拽了一下我,发觉我定住身子,回头问道:“怎么了?”丈夫跟随我的目光,眼见那个离去的“鬼影”,其身穿一件灰色的T恤,T恤拉盖着一只连衣帽,那鬼影便用帽子遮挡住了脑袋,显然是不想让外人瞧见其相貌。

就在刚才与我擦肩而过的那个瞬间,我明明看到其从帽檐下方,那双迸射而来阴狠的目光,带着某种老辣的敌意。由于事发突然,我没看清鬼影的长相,但心脏却是突突一跳,已经意识到这人正是嫌犯在逃的高城大学前任校长——孟严。

“啊!”眼见对方消失在人流当中,为避免不必要的节外生枝,我微笑地摇了摇头:“没什么!这么多人,我们还是赶紧到餐厅,我可是挤出了一身大汗。”

终于,我们好不容易排开人海,挤入进瑞悦堂智能餐厅。眼见餐厅门口全息影像站着黑白无常这对地狱之鬼,他们不时地伸出长长的舌头,亦或对进出的客人肆意挑衅,当然,他们只不过是用光粒子排列而成,所以对客人无法造成任何的伤害,则是将进出的食客逗得开心不已,难怪来此的顾客多是一些年轻人。

我们刚要走进餐厅,就听闻头顶的位置,传来了循环的语音:火星移民计划——国民之大计,全球之大计,宇宙之大计,人类之大计!……在此预祝人类历史首航移民火星计划成功,更致以最崇高的尊重及问候——向首批移民火星的航天英雄们敬礼!

虽然外人以为这不过是迎合了今天的首航移民火星计划,但我清楚这正是为了预祝馨馨等首批移民平安抵达火星,身为干弟弟——虎子这也算是有心了。

餐厅大堂用空气屏打造成阴曹地府阎罗殿般阴森恐怖的气氛,原本那些用肉眼看不见的纳米机器人,将菜品盘盏等物料魔术似地端上餐桌,并配以餐厅内鬼怪阴邪的气氛,倒也有种身临鬼域的真实之感。

胡悦正在跟一些常客打招呼,眼见我和小寻走了进来,便笑脸朝我们踱步跨来。

丈夫实在不喜欢如此鬼气森森的氛围:“怎么把餐厅打扮成了这副鬼样子?”

“哈哈!”胡悦也是一脸苦笑地摇头:“今天是中国的鬼节嘛!相当于西方的万圣节,虎子认为这样够酷。”

“行啊!”我却是满意地点头:“那小子都懂得策划包装了。这些视频和全息影像也都是我干儿子一个人做的?”

“是啊!”胡悦欣慰地颔首:“虎子熬了整整一个星期的通宵,赶制出来的!”

“看来我可以退休了,”我故意做出廉颇老矣的无奈神状:“附带将我的广告公司交给虎子经营好了!”

“呸!”胡悦冲我佯装吐口水:“你可别想当甩手掌柜。”

“我这是赞你儿子有才!”我竖起大拇指的同时,一把搂过这个认识了四十多年的好闺蜜:“怎么好赖话都听不出来?!”

胡悦则是不以为然:“他那点儿细枝末节的策划水平,道行还浅得很!”

小寻笑了起来:“你这当妈的要求也太高了!”

胡悦把我们领进预留的这间包厢,便继续忙活去了,关上房门的同时,就像是关掉了门外的一切嘈杂。这里还是往日的洁白明净,不似外面光怪陆离的闹腾,反而有种与世隔绝的安宁,倒像是我们去往了寂静真空的浩渺宇宙。

“还有三个小时,馨馨就要飞往火星了。”小寻坐在餐桌边,默默计算着时间。

“好了!你也不想让我们的女儿一边执行任务,还在牵肠挂肚着我们的担忧吧!”这时,我倒是比丈夫显得更加坚强且意志也更为坚定。

舒静吉一家三口通过地下停车库来到餐厅,他们也被园区内的此情此景给震惊,三个人似乎逃命一般跑来包厢避难,一个个脱力地坐在了包厢的椅座上。

“真没想到——”黄莉一看到我,便坐到我身旁,用一双手按着扑腾扑腾乱跳的胸口:“今天,这创意园真热闹啊!”

“哈哈!”我开玩笑道:“他们还不是跟你一样,都跑来避难。”

勇昌本来就不满其母亲,眼下用鄙夷的声音批判:“网络上的新闻都说没事,央视也开辟了专门的报道,您非要跑来凑什么热闹,活该受罪!”

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生气地瞧了儿子一眼,由于这半年来积怨已深,因而戗出一肚子的恼怒:“勇昌,怎么跟你母亲说话呢?”

“啊!没事,没事!”黄莉平息丈夫的怒火:“今天,我们难得一家三口来静美这儿吃饭,也难得跟静美聚聚,不要闹得不愉快。”

勇昌依旧不满地嘀咕:“是啊!难得,难得,难得……您总是觉得保命要紧,什么都难得!”

“好了,勇昌!”我微笑地打圆场:“之前,我们相聚还是因为你堂姐的婚礼,那天人多,我都没跟你母亲好好地说说话,你就别闹情绪了!”

“就是!”黄莉白了一眼儿子,进而便想起了什么:“今天,也是馨馨跟田枫移民前往火星的日子吧?”

“是啊!”我略带伤感地点头回应:“大家都等着看晚上的直播,馨馨昨天还跟我们进行了视频聊天,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在地球上跟我们聊天了。”

“我堂姐真是太酷了,人间威武!”勇昌满是一副神往的羡慕:“只可惜——我这辈子是去不了火星了。”

“好了!”舒静吉不耐烦地看着儿子:“你就别白日做梦了,好好地给我在地球呆着!”

勇昌顶嘴道:“现在已经到了晚上,有什么梦想都可以光明正大地做!”

“好好好!”我乐呵呵地大笑起来:“勇昌,你现在还这么年轻,未来的事谁知道呢!说不定,再过个十几二十年,等火星那边的基础设施建设好了,真像你姑父之前所预言的那样——到火星旅游就如同到高城的十环外郊游,一眨眼的功夫便一个来回。”

“哈哈!这也太夸张了!”小寻忍俊不禁:“我那是开完笑,既然人到齐了,招呼胡悦上菜吧!”

菜品菜色除了荤素搭配得当,这味道也是一如既往地可口,大家吃得都十分满意,正在品尝着最后一道甜品,虎子便从包厢外走了进来,在跟我们打过招呼之后,主动坐靠在勇昌的身边。

“勇昌哥,上次馨馨姐结婚,因为客人太多,我们都没机会说话。”看得出来,这么多年两人的兄弟感情很好。

“是啊!”勇昌点了点头:“自从大学毕业,我们就没怎么见面了。”

“对!”虎子也颔首感怀:“虽然我们在高城大学分属不同的系科,但大一大二的日子真是开心,我们两个不仅组团打游戏,周末还会一起看电影。”虎子的大一大二正是勇昌的大三大四。

“我吃完了!”勇昌用手背擦抹了一下嘴巴:“虎子,带我到你们餐厅的监控室看看吧?之前,你在电话里跟我说——你布置的监控室,那可是整个餐厅最核心、最高端、最高科技,也是重中之重的心脏。”

“好啊!”

眼见两个孩子离去的背影,黄莉面现些许失落的表情,显然勇昌这是在回避跟母亲的过多相处,因而表现出跟虎子的亲密无间。

墙上的空气屏正在播报央视新闻专题策划的特别节目——《移民火星》,这个系列节目已经持续了整个星期,终于将结束了前期的预热阶段,来到火箭即将升空的关键时刻。

当时当刻,主持人坐在布置成空间站的演播室内,面带职业性的笑容道:“现在是二十一点三十分,还有四十分钟,火箭即将发射升空。现在,让我们连线此次移民计划的领队——来自俄罗斯的伊万少将和我国的杨伟中将,以及各国成员们的代表。”

“呀!馨馨——”

当听闻黄莉的叫声,我和小寻一起抬头,眼见火箭操作系统的内仓——在这一中一俄的领队两侧,坐着六七名来自全球各国,甚至包括非洲兄弟的宇航员及科学家,尽管大家身穿航天服,但我一眼认出坐在杨伟领队身边的女儿与女婿,特别是馨馨似乎正面冲我露出安抚清澈的笑容,由此盛开为一朵仿佛随风轻摆着的亮灿太阳花。

我差点便泪如雨出,耳朵则是完全失聪,所以一时没听清楚女儿说了些什么,但通过其口型推断——其大意不外乎是不辜负党、国家及人民的殷切期望,以及包括全世界人类所交托的重要使命。

整个连线采访持续了十来分钟,画面便切回到了央视的演播室,我起身去往卫生间,将双手扣按住盥洗台,眼泪缓缓地流淌下来,我抬头凝望向镜子里的影像,发现自己是从未有过的苍老。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内心感觉舒坦多了,我用清水洗了一把脸,这才重新恢复了力气,察觉手臂冰凉而酸麻。

我背靠盥洗台,心境重新沉淀下来,情绪也逐渐平复,这才走出卫生间,突然感觉眼角一花,抬头望见一个身穿灰色T恤的“鬼影”,那人的背影用连衣帽遮盖住了脑袋,这令我的心脏突突一跳,便追赶着脚步走了过去。

“孟老,是您吗?”我一把抓住对方的肩膀,发现那是一个年轻男子,与孟严差不多的身高,也是一样的穿着打扮。

“啊!对不起!”我连连哈腰道歉,由于见对方离开,我低头瞧见走廊的地上落有一些红色的粉末,因餐厅的装修色调以白色为主,所以那红色粉末显得尤为扎眼。

我心里疑惑这粉末从何而来,发现自己正站在监控室门外,便随手拉开了房门,虎子坐在操作台前,却是不见侄儿——勇昌的身影。

“勇昌呢?”我心中莫名涌现出不好的预感。

虎子奇怪地望向我:“他回包厢了呀!”

“回包厢?”

然而,我返回包厢不见侄儿的身影,则是眼见黄莉跟舒静吉的谈话,小寻正靠在一旁的沙发想心事。

“勇昌怎么还没回来?”

“两个孩子嘛!又是男孩,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我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以为他们的宝贝儿子仍在监控室跟虎子聊天谈心。

当即,那股不好的预感愈加临面袭来,我回想起刚才看到的熟悉身影——那个年轻男子与孟严穿着一模一样的打扮。

我正要说话,猛地感觉到地面似乎正在晃动,不清楚是不是太阳磁场的缘故;随而,我察觉眼睛像是在流泪,不对——那分明是在流血,因为我看到包厢的地板上出现字迹,就如同从水面浮出一行骇人的血渍:想要你侄儿活命的话,马上到C幢的天台上来,否则——其言下之意暗含着杀气腾腾。很明显,这是纳米机器人正在执行孟严的命令。

与此同时,大堂内传来热烈的掌声,是火箭发射成功的喝彩,伴随整个中国及地球沸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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