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蒲城上,耿恭正带着为数不多的汉军士兵加固城防,士卒们把大块的石头搬到城墙上,而在城墙前面,摆满了新做的拒马。
这时,一道烟尘从南面飘起,直直地向着金蒲城而来。
所有人都知道,最后的时刻即将来临。
先到的是在外侦察的斥候,现在他们已经没有侦察的必要了。紧接着的便是大队匈奴骑兵,他们踩踏起的烟尘遮天蔽日,本来晴朗的天空也随之变得阴暗。
两万匈奴军队正在金蒲城依次展开,旌旗招展,战马嘶鸣,沉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刹那间,小小的金蒲城摇摇欲坠。
在双方的注视下,一名匈奴骑兵快速脱离本队,向着金蒲城的方向疾速奔来。
“戍己校尉耿恭,你可愿降?”
几支箭矢定在了前面的地上,算是汉军地回答。
匈奴骑兵遂往城下扔了个什么东西,然后,拍马而去。
城上的众人看得真切,对方扔下的,赫然是副校尉陈山的首级。
恐吓,这是赤裸裸的恐吓。
“弓弩手备箭。”
汉军从来就不是被吓大的,随着耿恭一声令下,士卒们都将抹过毒草汁的箭支放在身旁,随时准备给匈奴人致命一击。
在汉军的注视下,大批匈奴骑兵开始下马,骑兵没法攻城,所以他们得先把自己变成步兵才行。只见匈奴步兵一手长刀,一手盾牌,将绳索盘在身上,就完成了攻城的所有准备。
几只牛角制成的小号呜呜的吹响,大队的骑兵率先发起了进攻。匈奴骑弓的射程不及汉军弓弩,而且汉军都有铁甲,这就要求匈奴人必须进一步缩短距离射击。骑兵快速掠城,然后对城头进行大范围压制射击,是匈奴军队几百年征战总结出的可行办法。
“校尉,四面都有贼骑,不知何处主攻。”石修跑过来汇报着情况,金蒲城四面开阔,实在是不利于防守。
“不必管贼骑,有步卒的才是主攻。弓弩手注意,不射贼骑,专攻步卒。”
这时,匈奴骑兵从两翼开始接近城墙,骑士们一手拿弓,一手拿箭,只待进入射程之后,便张弓射箭。
“立盾,防箭。”城墙上响起了官长们此起彼伏的喊声,老兵和各级官长都是在与匈奴的长期作战中成长起来的,甚至可以说踩着匈奴人的尸体上的位,对彼此的套路非常熟悉。
匈奴骑兵先有几人靠近拒马,扔出带锚钩的绳索,钩住拒马,然后拍马返回,飞驰的马匹将拒马一并带走。
大队匈奴骑兵快速接近城墙之后,便拍马往两侧转向,同时,满天的箭雨瞬间便盖住了城头。射完箭的骑兵并不撤回,而是跟着队伍转圈,到发射位置时继续放箭,一直到胳膊酸痛,无力再放,便可拍马撤回本阵,由新的骑兵接替。如此,箭雨永不停止,汉军永远无法全力反击。
羽箭射到盾牌上咚咚作响,不时有倒霉的汉军被射中,发出阵阵哀嚎。
“贼军步卒正在接近。”大胡子从盾牌的缝隙观察城下,此时,匈奴步卒顶着小盾牌,组成简易的小方阵,正在慢慢接近金蒲城。所幸,目前他们只从一面接近,不然数量太少的汉军就没法防守了。
“弓弩手,上箭。”耿恭大声下达了自己的军令,再通过各级官长层层下达给底层士卒。
汉军士卒标配硬弩一把,战时人均弓弩手,又因为汉弩的射程和精度都远优于匈奴骑弓,所以战斗中汉军往往占尽了优势。
“此乃汉家神箭,其中疮者必有异。”耿恭顶着盾牌观察城下的匈奴人,眼看匈奴步卒已经进入了射程,便用匈奴语大声喊道。
匈奴人对耿恭的警告置若罔闻,依然大步往前推进。
“儿郎们,放箭。”
随着耿恭的军令,汉军士卒利用盾牌的掩护,通过城墙上的箭孔开始施放强弩。
骑兵专用的小盾牌根本无法掩护步兵的大队进攻,在汉军的反击下,匈奴士兵成群的被射倒,不过他们的数量太多,后面的人马上就补了上来。
很快,毒箭的药性发作,刚才中箭、被拖到后面的的匈奴兵发出了巨大的哀嚎声,附近的士兵急忙上前查看,却发现伤口已经溃烂,脓水四溢。“天神降罪。”部分信邪的匈奴兵已经被这一幕吓倒,军心士气有奔溃的迹象。
正在顶着箭雨前进的匈奴士兵们有了些许的迟疑,前进的步伐大大减慢。
“先登城者封万夫长,赐牛羊上百。”左鹿蠡王看着踌躇不前的士兵,拿出了自己的诚意。
军令被一层层传到前方士卒的耳中,被巨大赏赐激发了斗志的匈奴士兵马上重整旗鼓,渐渐靠近了金蒲城。
金蒲城为塞外小城,城墙高度不过两丈(折合现在四米多)。冲到城下的匈奴兵扔掉盾牌,拿出带有锚钩的绳子,聚力向上一抛,便钩住了墙头。然后用嘴叼着长刀,两手抓住绳索,双脚蹬住墙体便攀了上来。
方才的弓弩对射不过是前戏罢了,惨烈的攻防战此刻才算是拉开了序幕。
锚钩钩住城墙的时候,不少缺乏经验的汉军士卒想要砍断绳索,结果立刻就遭到了身边老兵的制止,此时探身出来,无疑会成为匈奴骑兵最好的靶子。最好的做法应该是把石块和滚木举过垛口,顺着锚钩扔下去,才是最安全的反击方式。
“投石。”耿恭举着盾牌,看到两侧的匈奴士兵已经快要爬上城墙,急忙命令士卒投掷石块反击。
大块的石头被扔下,匈奴士兵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不过最狠的还是大段的滚木,上面带走锯齿的滚木被几人合力抬起,扔到墙下,然后再通过固定的绳索拉回来,一次便可清空一段城墙。
当然,匈奴兵也会及时的砍断滚木的绳索,使其无法回收利用。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城墙太长,汉军人少,无法处处设防。
不久,就有匈奴兵跳上了城墙,挥舞着长刀便要大杀四方,结果却被汉军的长枪给捅死,尸体也变成了汉军新的防守武器,从城上扔下,又是数个匈奴兵被砸落。
汉军总共只有不到两百人,防御匈奴主攻的已经有100多人,剩下的100多分摊在其他三面城墙上监视匈奴人的行动。可是这边的城墙就有近两百米,平均每一米都分摊不到一个汉军,防守压力实在很大。
不多时,更多的匈奴人冲上了城墙,匈奴人虽然缺乏长兵器,不擅长近战,但奈何他们的数量太多,只要汉军没有及时杀死一人,后面的匈奴人便如同蝗虫一样涌了上来。耿恭无奈,只好从其他城墙抽调人员,增援主战场。
较为宽阔的战场让汉军得以施展他们的大杀器——长枪,就算是最为低阶的士卒,平日里也会接受长枪训练。而出身军事贵族家庭的军官们,更是将长枪耍得飞起,城墙上不一会儿就堆满了匈奴人的尸体。
司马石修不同于常人,他手持祖传的断马剑不停飞舞,所到之处血肉横飞,五步之内寸草不生,甚至有匈奴兵畏惧断马剑的威力,而选择转身跳下城墙逃跑的。
军侯大胡子也与旁人不同,备胡材官出身的他使用的是钩镶和环首刀,虽是普通兵器,但在他的手上迸发出了巨大的威力,辗转腾挪之间,身边躺满了匈奴兵的尸体。
支援到来之后,汉军立刻就夺回了战场控制权,杀尽了城墙上的匈奴士兵,然后在盾牌的掩护下,将城墙上挂着的绳索一一砍断。
耿恭倚着长枪,站在城墙上,远处的匈奴兵一波接着一波,仿佛无穷无尽般,朝着金蒲城涌来。
“校尉,其他三面也发现了匈奴步卒。”这时,有军吏来禀报其他城墙的消息。
“贼人是要将我们的主力都吸引过来,然后再重兵攻击其他三面。”石修在一旁冷静地说道。
“果然是塞外蛮夷,攻城都不知道围三缺一的道理。”大胡子一如既往的乐观,在旁边笑着说道。
耿恭低着头没有说话,副校尉说得对,金蒲城乃是四战之地,不可久留。可惜此时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在匈奴人的绝对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和这脆弱的金蒲城一样,一击即碎。
这时,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到了耿恭的脸上,手摸上去,一阵湿润感传来。
“哈哈哈哈,天不亡我汉军。”
众人一脸疑惑的看着耿恭,直到更多的人发现了不停落下的雨滴。
“放箭,全军放箭。”耿恭近乎是嘶吼着发布了此战最后的军令。
金蒲城上万箭齐发,就连一直在放箭的骑兵也遭到了攻击,无数匈奴人倒在了进攻的路上,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雨越下越大,黄土城墙很快就被淋湿,变得无比湿滑,根本无法攀登。匈奴军队在留下一地尸体后,不得不无奈的撤退。
“天神佑汉不佑我。”天时不利,今日已无法攻击,左鹿蠡王仰天痛呼道。
看着后撤扎营的匈奴人,一个疯狂的计划逐渐在耿恭脑海中形成。胜,则金蒲城之围可解。败,不过是提前上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