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梦里烟波
书名:天绝遗波之乌猪过溪 作者:沦波惊鸿 本章字数:5484字 发布时间:2023-01-08

      梦里梦外,体悟苦集灭道。烟波袅袅,难辨南北西东。梦境,亦幻亦真,汐柔独自乘扁舟沿江而下,却因迷雾遮眼看不见沿途风景,心亦茫然不知何所归。

      人独立,亦无言,虽心知是梦,但却不愿醒来。汐柔放空自我,任时间点滴流逝,任自己随波逐流。或是逃避宿命,或是寻找安宁,也曾想过像寻常女子那般生活,奈何肩上的重担不允许她那样做。

      一直都很坚韧,可人不是铁打的,自与燕山重逢,她心中便多了一丝柔软,脑海中亦浮现出燕山的伟岸背影,顿觉心安。

      不知过了多久,亦不知梦中会有何等境遇,汐柔只感眼前雾气愈发氤氲,却因身处其中只得继续向前,同时亦感伸手不见五指,随即催动天绝尊目镜影之力就此一观。然而,因她这一举动,尊者之目竟受到空间禁制,遂不得动用,眸子的颜色也由紫转黑,六芒星亦不复光彩,双眼也变得与常人无甚区别。

      汐柔有感莫名恐慌,但亦知梦中万事皆有可能,随即心绪平复如初。如今双目遭受禁制,但方才那一瞬之机已然使她一窥此间全貌。

      此地并非阳世,乃是阴间。汐柔所处江面,如她这般乘舟之人不计其数,只是那些人非是阳世之人,而是阴间之魂。这些阴魂看似目光呆滞,其灵台中回顾着生前种种影像,有人丰富多彩,也有人平平无奇,那是他们一生的经历。而现下,所有阴魂的目标都是同一个,即去冥府报道。

      汐柔所见画面不过转瞬即逝,可正前方地平线处那座高耸入云的牌楼已难逃她的眼。因天绝尊目之故,牌匾赫然印入眼底,正是“冥府”二字,汐柔自不难猜到自己正所处忘川之上。

      忘川河,传闻中由黄泉路往幽冥地府的必经之路,河中尽是阴间毒物,故河水浑浊不堪,水体亦呈血黄之色。而正因如此,相隔数里便有感整条忘川猩风扑鼻。

      然而,汐柔梦境中的忘川与传闻有所不同,迷雾漫天幻似真,但水体全然不如人们所想那般污秽,不知是否是因汐柔生魂身处忘川上游之故。至于那些乘舟的阴魂,汐柔亦有感其平和,可见阴间之鬼也并非人们所想那般尽是凶恶渗人之貌,太多的传闻在流传中便已失真。若此间情景为真,那么阴间也不甚恐怖。

   “这是梦吗?恐怕是我身子太虚弱了……还是我死了?不对,我记得鬼医前辈已为我医治过,命是保住了。”

      汐柔喃喃道,右手轻掐左臂,却见右手穿臂而过,甫惊觉此梦不寻常,亦有感太过真实,由此心生惊怖之感。可梦境中的虚虚实实,只是凡人的她又如何说得清?

      未及思索,汐柔有感周遭气温骤降,同时耳边传来熟悉又令人心安的声音:“汐柔,一别近十载,不想你竟长这么大了,这些年你还好吗?”

      熟悉的声音触动着汐柔心中有限的柔软,她不禁回道:“爹,是你吗?女儿还好,女儿好想你。”

   “不是为父,还会是何人?”

      随着浑厚的声音响在耳边,汐柔只感小舟上多了一道模糊的身影,然而雾气太浓不得辨认,她不禁思量:若是尚能动用尊者之目,那该是有多好。

      汐柔很想看看父亲是否仍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如今的她已不得于此间动用天绝尊目,任凭迷雾遮眼,任凭心绪漫延,压抑已久的情绪亦不知何时会爆发。这些年来,她吃了太多的苦,天冥正宗亦于她手中陨落,灭族之恨一直萦绕在心头,令她不得解脱。

      尚存人世的天冥正宗族人,多数也融入了避难之地不愿再回;支持她振兴天冥族化解诅咒的族人,尚不足陨落前的三成,她亦无颜面对眼前之人。纵使如此,但信念不灭,她多年以来所坚守的,也是历任天冥族族长的夙愿。

      心海翻腾间,汐柔亦难掩对父亲的思念,眼眶不禁湿润了,再坚强的人也有脆弱的一面。然而,迷雾中的人,却不是汐柔的父亲,这人似是察觉出汐柔的情绪变化,随即便借着迷雾的掩护缓缓地向其靠拢,同时开口道:“汐柔,未想在为父阴寿将近之前,竟能与你见上一面,这也算上苍待我不薄!”

      眼前假扮汐柔“父亲”之人,正是为天绝之力而来。汐柔此间为生魂,可魂体与肉身联系尚存,故而生魂中亦蕴含庞然天绝之力,只是如今身在阴间受到禁制,其体内蕴含的煞气却宛如黑暗中的明火一般引人注目,难免会被一些邪祟觊觎。然而,出于对冥府规则的忌惮,多数邪祟不敢贸然出手,纵使汐柔力量受到禁制,也非是寻常邪祟能惦记的。

      然而,凡事皆有列外。这段河路中,有一霸名唤“魇心魔”,此邪祟喜食迷途生魂,屡次破坏冥府规则,因其擅长变化之法、摄心之法及隐匿行踪之术,故鬼差们屡次被其戏耍,且对此无可奈何。这魇心魔由此沾沾自喜,从而对阴间规则更是置若罔闻,甚至开始吞噬过往游魂精进修炼。

      这魇心魔,本是忘川中的一只大鲶鱼,却因一场机缘拥有了窥伺人心之能。三百年前,魔族心魔翼贤为使心爱人族女子魂体还阳,有心效仿齐天大圣一闹地府,于忘川上方与众多鬼差展开厮杀,战况一时惨烈。

      心魔一脉通常隐于幕后掌控大局,操纵人心手段亦不计其数,可这翼贤却是魔中另类。他不似其他魔族那般追求力量,乃是重情重义之人,为结发妻子还阳正面迎战地府众鬼差,终因寡不敌众而战死。

      小小一介心魔,终是难撼地府之威。鬼差亦有所死伤,但在忘川地气流转下,尚有重生之机,其中受创之鬼亦可快速复原。后来,阎王听闻此事,虽有感此魔冒犯地府规矩,但也感念翼贤对其人族妻子的情义,故而剥离其主魂中的魔息,特许其来世投胎为人,与心爱之人再续前缘。

      再说这翼贤的魔躯,死后便落入这忘川河底,成了那大鲶鱼的口中食腹中餐,也使得这邪祟修为大进。由此,这鲶鱼怪竟能化为人身,自称“魇心魔”,遂屡屡在忘川中兴风作浪,名号亦从此传开。

      相比心魔翼贤的重情重义,这魇心魔狡猾且心术不正,每每忘川起雾之时,便是他狩猎魂体之刻,也因其擅长隐匿行踪,竟无人见过其真容。这邪祟因吞噬心魔躯体之故,亦有了心魔窥伺人心之能,常于迷雾中读人脑识,遂以话术蛊惑人心,只为吞噬魂体精进修炼。

      若巧逢大雾天,若有人类生魂闯入幽冥,待其行至忘川此段河路,这魇心魔便会暗自对生魂打量。若是阳世高手来阴间办事,能避则避,若是寻常之人不慎进入,则幻化为此人最重视的死者模样,在接触之际煽动来人情绪,使其心绪波动后难以自抑,从而将之吞噬。于他而言,生魂的情绪越是波动,便越是滋补。所造成的结果无非是:阴间少了一道天魂,阳世多了一个傻子。

      近三百年来,被这魇心魔吞噬的活人生魂亦有千余道,阳世则因这邪祟的缘故多出了千余个傻子,牵连家庭甚广,亲人何其无辜。

      起初这邪祟仅对活人生魂下手,毕竟误入阴间的生魂躯体并未死亡,在此间算是“黑户”。然而,鬼差们的刚正不阿令其有所领教,随着知晓鬼差们奈何不了自己,亦将魔爪转向阴魂,虽不如活人生魂滋补,但也可积少成多。所谓“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凡事都逃不离因果二字,此物不会一直无法无天下去。

      书归正传,眼前的女子身影近在咫尺,化作白正枫的魇心魔有感其灵台深处的波澜壮阔,只是这种程度的波动不足以达到他理想中的“滋补”,此时尚需一把“火”,只要眼前之人情绪爆发,那么他必然会毫不犹豫地将之吞噬。他已然按捺不住内心狂喜,下意识地舔了一下舌头,贪婪之感昭然若揭,而舌头抽动声亦在不经意间于空气中蔓延。

      想来这魇心魔对天绝之力有所耳闻,然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天冥族之所以有此异能傍身,全赖久远前镜邪灵的诅咒,其前身那支上古人族,因诅咒之故大部分葬身于长白山。活下来的人躲入山腹,受灵气之眼庇佑,经几千年才演化为如今的天冥族,寿数已大幅度缩短,平日里亦会受煞气侵蚀之苦。即便魇心魔有吞噬汐柔生魂之机,恐怕也无福消受久远前源自镜邪灵的诅咒。

      魇心魔不知此中利害,他有感天绝之力蕴含庞然煞气,是其梦寐以求的无上邪力,更想要将之据为己有。原本这邪祟不敢轻易招惹汐柔,但察觉出其双眼受到空间禁制,这才有了铤而走险的心思。

      再言汐柔,心海翻腾得极为猛烈,只差一步便要扑进“父亲”的怀中尽情宣泄了。好在,她比寻常女子内心坚韧,也在极力控制情绪,只是方才那舌头抽动的声音出现得莫名,使得她头脑有所清醒。

      此时二人距离已然近了,透过氤氲雾气隐约间见得“父亲”的舔舌动作,也使她对来人身份有了质疑。

      说时迟,那时快,在来者双手即将触碰到汐柔肩膀的那一刻,她已然后退数步,心中同时暗道:爹爹亡故多年,怎会无端出现于此?他生前光明磊落,怎会有如此下流的举动?这绝不会是他。

   “汐柔,你后退什么?让爹好好看看你,雾太大了,爹看不清你。”

      见未能捉到汐柔生魂,化身为白正枫的魇心魔不禁心急道。声音,是汐柔记忆深处那个令人思念的声音,可言行,却是破绽重重。

      对此,汐柔心绪愈加难以平复,思念犹在,可却难以容忍眼前邪祟对父亲的玷污与冒充,随即厉声道:“你不是我爹,你究竟是谁?你成功惹恼我了!”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赶快到爹身边来啊!爹爹疼你!”

   “不得不说,你装的很像。若非舔舌劣行,恐真的会被你骗了。”

      话甫落,空间禁制似再难阻挡汐柔体内煞气外泄,虽双眼蕴含的绝世魔力不得动用,可浓如墨色的煞气依然以极快的速度散溢于体表,这正是天绝煞裳。或许因梦境缘故,催动煞气竟无需以双眼为媒介。

   “哦?你竟还能使用煞气?看来我还真装下去了。”

      随着白正枫声音落幕,那轮廓竟摇身一变,接着一个五短身材的胖子轮廓赫然出现在迷雾里,这正是魇心魔的人身本相。

      迷雾氤氲,汐柔看不清此人五官,却能清晰地感觉出眼前之人癫狂至极,只闻那矮胖男人发出极为刺耳的咆哮:“这三百年来,我吃过的生魂无数,都是寻常人,有修行的你是第一个!可惜啊!可惜现在的你还不够滋补,但就要这么被我吃了!多么美妙的煞气啊!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癫狂之言入耳,汐柔有感不妙,心头百感交集下体内煞气亦倾泻而出,两对黑色光质翅膀由背后伸向腰际,随之背后亦延伸出三条孔雀翎般的镜像,这正是久远前镜邪灵背后之物,亦是“天绝煞裳”的第三形态,煞息随意念而动,只是现下翎羽用途不明。

      若非是身处梦境,这第三形态她断然无法施展,这镜像与当年镜邪灵身后之物同出一辙,其上上古纹络密布,若不是迷雾遮眼,想来难掩汐柔巾帼威风。

   “看来没那么容易吃你啊!可你今日在劫难逃!”

      话甫落,迷雾中的矮胖男人有了行动,观其轮廓动作,似是要一头扎进水里。然而,这人跳下小舟后却未能入水,遂被一股无形力量提到了半空。

汐柔惊诧间,有感这股力量正是天绝之力,只是可这股力量并非源自于己身。未及反应,所处扁舟亦漂流而过。

   “我白正枫的女儿,岂是你种这垃圾能动的!”

      庄重之语响彻忘川天际,与此前的声音同出一辙,可却饱含沛然鬼力,令在场游魂无不心生惧意,神识亦由此前的茫然回归此境。

      同样是熟悉的声音,前者令汐柔波澜不止,后者却使她格外心安,随即汐柔体表黑气渐渐散去,邪能亦尽数回归本体。闻得凛然之言震慑全境,这氤氲之气遂难以维系,而后迷雾渐渐散去,此境也开始逐渐清晰。

      随后,又闻半空震慑之言入耳:“镇黄泉,奉阴行,无间尘世谁与叹?一念祸福,一念枯荣,死生幽冥断!”

   “啊?这种鬼力,这种气势,是夜游神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念在是初犯,请放大人我一马吧!”

雾气中,魇心魔向夜游神白正枫求饶道。

   “你可不是初犯,听说此地鬼差屡屡被你戏弄,可有此事?”

      白正枫之言响彻天际,鬼力浑厚震慑在场众魂,那魇心魔在此等威压下竟有感全身战栗。

   “无中生有,无中生有,绝对是认错人了!我本是河里的一条小鲶鱼,你看我长得肥肥胖胖的,长得这么人畜无害,哪里有那个胆子嘛!刚才是看出小姑娘心中思念之人的样子,但那时不知她思念的是夜游神大人您啊!也是有心安慰,若知道她是您的女儿,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打她的主意啊!再说您本人都来了,父女团聚不宜见红,就放我走吧……”

      面对夜游神白正枫,魇心魔没有一丝底气,他不想死,所以企图蒙混过关。

   “别人不知你是谁,但我知道你,魇心魔,别装了。”

      震慑之言响彻天际,邪祟身份竟被白正枫一语道破,雾气亦在其庞然鬼力的冲击下变得更为稀薄,随之此间情景展露无遗。

   “我不是……啊!!!”

      魇心魔有心诡辩求生,奈何作恶太多天理难容,只感那股力量在逐渐加剧,亦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骨头的碎裂的声,此刻竟痛不欲生。

      半空哀嚎声不绝于耳,引得忘川中众鬼纷纷观瞧,魇心魔的惨状随即被众鬼尽收眼底。

      半空中,但见一双天绝煞气凝聚成的巨手将一个矮胖男人紧紧地合握在手心,再看这矮子在怪手的挤压下渐渐失了生机,实力上的差距令他只能任人宰割,所谓魇心魔,实质鲶鱼精。

      种恶因,得恶果,报应将至,死神降临。

      举目所见,煞气怪手上方,四名轿夫抬着一顶黑色轿子漂浮于此,而这轿子的四角,分别有一名阴差担任护卫,想来轿中之人便是那夜游神白正枫。

      众鬼见此,下意识地纷纷移开目光,可见他们对夜游神惧怕得很。然而,汐柔却并不害怕,她不会移开目光,因为轿子中的人正是她的父亲。

   “阴差办案,闲杂游魂速速退去,否则通通带走!”

      似是察觉到此刻被众鬼关注,阴差陆一通厉声喝止道。众鬼闻言,顿感威压震慑,均不敢再行仰望之举。

      陆一通作为冥府新鬼,自不可与白正枫这种老鬼相提并论,然而他作为白正枫手下四大阴差之一,实力居然最强。此人生前曾是山鹿寨寨主,因汐柔身为天冥正宗族长之故,死前将一身修为尽数交托。虽未生于长白山腹,却无愧于“天冥高手”四字。如今作为阴差,他勉强算是又做了老本行。

      听得其声,汐柔倍感耳熟,观其身影,亦感似曾相识,可一时之间汐柔想不起此人是谁,毕竟那阴差没有自报名号。

      小舟渐渐地行远了,半空中的情景也慢慢的模糊了,此间种种,汐柔尚存疑惑,又感此行遭遇并非单纯是梦。她不愿再于扁舟逗留,随即黑气覆体生出光翅,继而扶摇而上,欲一寻梦中答案。

      阴差、鬼差,同为肩负守卫冥界之重担,然而二者任务有所分工。鬼差有片区划分,比如忘川前段、忘川中段、忘川后段、冥府前门……诸如此类;而阴差,主要负责守护森罗冥府,以及偶尔前往人世处理棘手灵异问题,对日光亦不敏感。因此,阴差在实力上强过鬼差,但也不排除鬼差中有个别老鬼修为难测,二者相辅相成,共同为冥府效力,保卫冥界之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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