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个冷冽的声音响起:“紫凤凰,你这是要干什么?”她二人吃了一惊。
转角处走出一个人来,白玉之容,神情冷峻,身上白袍在夜风中轻轻飘飏,正是元修明。
紫凤凰不知为何总是对这个病怏怏的人有几分忌惮,看着他逼视自己的目光,竟不知不觉将手放了下来,笑道:“哟,忠顺王,你是要帮亲不帮理呀。”
元修明轻轻一笑,说道:“你倒说说看,你如何有理了?”
紫凤凰道:“你自己问问她。”
顾青荷不知如何跟他们告别,本想悄悄走,但是在走之前,想对紫凤凰说清楚自己从此以后宁死也不会再回生幽泉,却不料惊动了元修明。
她背对着元修明,却仍能感受到元修明投来的目光,她脸上一热。
紫凤凰见元修明神色有一丝惊愕,笑道:“看来你也不知道她要走。”她见元修明不说话,又道:“她要脱离生幽泉,我按我黄泉令的规矩处置她。王爷,你说我做的有何不对?”
“你要走?”元修明吃了一惊。
顾青荷的背影动了一动,一阵沉默。元修明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对紫凤凰道:“你觉得我会让你杀她吗?”他脸色虽平静,眼神却阴沉得可怕。
紫凤凰笑道:“今日我杀她是为她好,起码她可以死得痛快一点。一旦她上了生死簿,日后等着她的就只有追魂令。王爷,到时只怕你更不舍了。”
元修明说道:“你下去吧。”
“你可没权指使我。”
“你回去跟海泰年说,生幽泉如有任何为难顾青荷的行为,那就是与我元修明为难。”他见紫凤凰眉间怒气隐现,说道:“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跟我说话。”他的声音极轻却极冷,说罢转过身去,不再看她一眼。
紫凤凰感觉周围空气骤然变冷,她盯着眼前这人,只觉得他的背影都透着阴沉,比笼罩着他的黑夜更阴沉,忽然间她觉得这个背影好像在哪里见过,心中竟莫明生出一丝恐惧。
她慢慢地退到房内,慢慢关上门,直到那个背影消失在门缝中,压在她胸口的恐惧感才慢慢消散。可是陡然之间,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情,那股恐惧感瞬间又爬满了全身,那股还未远去的凉意又猛地袭来。
良久后,元修明终于说话了:“你随我来。”可顾青荷仍是一动不动。
他走上前,拉起她的手。她的手冰冷。元修明解下白袍披在她身上。
顾青荷始终低着头,不看他一眼。
元修明伸指轻轻托起她的脸,见她脸颊清瘦,脸色苍白,说道:“你大病初愈,为何不注意身体?”顾青荷微蹙眉头,垂下眼眸,却不看他。
“到我房里来,我有话要和你说。”不待她开口,他便拉着她径自朝自己房间走去。
回到房间,元修明见顾青荷神情依然清冷,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青荷,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羡慕徐忆君。”
顾青荷愣了愣,抬头看向元修明,发现他神色悲苦,眸中闪着一丝哀怨,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心中微微一惊。
他继续说道:“你为了他,可以放弃我。你负他,却仍时刻关心着他,可以在他床前一夜相守。你负我,却是不辞而别。顾青荷,你有想过我吗?你对徐忆君也许无爱,却有情有义,有惜有怜。可你对我,你对我有情却无义,有爱却无怜。你,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顾青荷心头大震,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她怔怔地看着元修明,蓦地流下两行泪来,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想静一静,对不起。”
“然后呢?”
顾青荷摇了摇头。
元修明见她神情痛楚,心中一软,伸手擦拭着她脸上的眼泪,柔声道:“我不怪你。青荷,你看着我。我告诉你怎么做。”顾青荷抬头望着他。
元修明轻轻地将她抱在怀里,继续道:“我不管你曾经对他说过什么。我会去告诉他,你喜欢的人是我。你听我说,感情不是施舍,施舍的感情也不是徐忆君想要的。对他来说,一时的痛便是真正的解药。你不用为难,我来跟他说。我也相信他能接受这一事实。青荷,你不要走,你就留在我身旁,我相信徐忆君定也会愿意看到你幸福快乐。”
他见顾青荷渐渐不哭了,神色也柔和了许多,笑道:“你看,事情是不是就是这么简单?当你认定一件事的时候,答案从来都不复杂。他不会怪你,他也不会怪我。因为感情的事,是谁也做不了主,谁也强求不来。”顾青荷却只是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元修明见她仍有不解,继续道:“他身边有白云心,就算没有白云心,他那么优秀,总会碰到一个对的人。时间能治愈一切,你为何不给他一点时间呢?你越是放不下他,他就越是放不下你。你这是在害他呀!”怀中的人微微动了一下,那眸中的神采也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元修明揉了揉顾青荷额前几缕乱发,怜爱不已,柔声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我们一起回九龙城,我们永不分开。”
他的目光温柔似水,深情款款,顾青荷情不自禁地点点头。
元修明微微一笑,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顾青荷顿时满脸通红,别过脸去。
元修明俯在她耳边轻声道:“不知道是谁趁我昏迷时,偷偷亲了我呢,现在却知道害羞啦?”
顾青荷脸更红了,想要推开他,谁知元修明却如山一般任由她怎么推都推不动,一双深情的眸子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顾青荷见他眼神有异,心中一慌,正要开口说话,忽然眼前一暗,柔软的唇封住了自己的双唇,她顿时脑中一片空白,惊得睁大了眼睛,便见到一双眼迷离痴醉,她不禁深吸一口气,渐渐地跟随他一起迷失了,迷失在这热烈的甜蜜之中,迷失在那无边无际的幸福之中。
良久,他们才慢慢松开彼此,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迷离的眼神渐渐清醒。二人头抵着头,鼻间轻触,相视而笑。
顾青荷伏在他身上,幸福荡漾在胸口,她抬起头看着元修明,看得那么认真仔细。
元修明笑道:“你如此看着我?我长得当真这么好看?”
顾青荷道:“我想把你刻在我的脑里,融在我的心里。你的眼,你的眉,你的鼻,你的唇,都是我见了一眼便忘不了的。修明,你说得对,我心里的人是你,我也只装得下你。我已负忆君哥哥,如果我再一走了之,又是负了你。以前是我不对,我只考虑我自己的感受,而忽略了你。对不起。”
元修明在她在唇上轻轻一吻,将她抱得更紧了。
二人又说了许多话,不知不觉顾青荷就躺在他的怀中沉沉地睡去了。
顾青荷熟睡之后,元修明走出房外,见到江流川站在院中,正看着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元修明径直走过他的身边,不说一句话。
“徐忆君走了。”江流川道。
元修明“哦”了一声,正要继续走。
“你为何要这么做?”
“我做了什么?”
“你明知故问。”
“青荷喜欢的人是我,我说的也只是实话。”
江流川脸一沉,说道:“那你也不必故意做给他看,激他离开。”
元修明负手而立,微微一笑,“他看到了?我可没让他看。”
“修明,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已答应过长乐公主和安阳郡主,这件事结束后你应该回去娶安阳的。徐忆君对顾青荷一片痴情,任谁看了都动容,而顾青荷对他也是有情有义。如果你不这么做……”
元修明忽然转身,也沉着脸,说道:“我就算不这么做,青荷也不会和他在一起,她正准备一走了之。”
“就算一走了之,相信徐忆君也会找到她。他二人双宿双飞,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为何……”
“我说过了,她喜欢的人是我。我确定这一点,我只是帮她做了一个决定而已,以免大家都痛苦。”元修明打断道。
“那你要如何向安阳郡主交待?”
“我自有安排。”
“你自有安排?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了儿女私情,这还是以前的你吗?”
“我便是我,什么以前不以前,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是认真的?”
元修明看着江流川,一字一句地说道:“江流川,你听着,我是认真的,我从未如此认真过。还有,我要顾青荷,我也要我们的王图霸业。从今往后,此事不必再提,也不必再问。记住,我两个都要。”
在这一刹那,江流川感觉几乎不认识这个自己相伴二十年的人。
他只好道:“即便如此,那你也不应该激走徐忆君。你明知道他的毒未解,你这不是看着他死吗?”
“我是在给他一生条路,他与其在这里要死要活的,不如回东流剑阁,东方老先生一代奇才,或许有办法帮他。”
“你……!你怎可如此?你就不怕顾姑娘知道了后恨你一辈子?”
元修明长袖一拂,说道:“只要你不告诉她,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响,白云心正站在院角落,地上一只碗兀自跳动着,如同白云心此时的内心。
她奔上前来,问道:“什么毒?忆君哥哥的毒不是解了吗?又中了什么毒?你们说清楚。”
元修明看了江流川一眼,又看了白云心一眼,眼中隐隐透着一股杀气。
江流川对元修明说道:“你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处理。”
元修明一言不发,转身便离开了。
江流川心中长叹了一口气,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已有了计较。
他对白云心道:“不错,徐忆君其实在山洞中的暗影浮香至今也未找到解药。”
白云心顿时脸色大变,颤抖着声音道:“为何你们都从不提?难怪他日日要吃药,我还道他毒解了,只是需要继续调养。”
“是他不让我们提的,他不想让顾姑娘难过。”
两行热泪从白云心眼中涌出,她恨恨道:“又是顾青荷,为了她,他连命都不要了。”
江流川苦笑道:“情之一字,最怕的就是痴。一旦痴了,就无药可救了。”
“那怎么办?江大哥,我知道你也是关心他的。对不对?”
“这是自然。听着,白姑娘,既然你知道这件事了。你快去找徐忆君,带他去找他的师父,东流剑阁的东方太白先生或许能想办法医治他。”
白云心点点头,正要离开,江流川又道:“此事千万不要跟顾姑娘提起。”
“为何?”
“你有所不知,他所中之毒乃是情毒,心系爱而不得之人,便会日夜痛苦,最后在痛苦之中消亡。如若让顾姑娘知道了,顾姑娘必会去找他,找到了他,也只是增加他的痛苦而已,恐怕,恐怕……”
白云心心头大震,说道:“世上竟还有这种毒?”
江流川叹道:“这有何稀奇,爱上一个人,明知是一件痛苦的事,还甘之如饴,这便是饮下了一杯毒酒,只有放开,才是唯一的解药,而放下,又谈何容易?”
白云心喃喃道:“是啊。爱一个人,便是喝了一杯毒酒,而且无药可解。”她看向江流川,说道,“没想到你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江流川淡然一笑,说道:“你快去找他吧,现在也许还能追得上。”
白云心向他道过谢便离开了,身形很快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