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演啊，不糟蹋钱嘛？再说，国清不在了，硬拿别人的脚套他的鞋，走半道摔个狗啃屎露馅了，谁来擦屁股？”李光明一身松松垮垮的衣服，脚上一双老北京布鞋，抬起右脚，在墙壁上蹭去鞋底的泥灰。
“小马挺像的，爸应该看不出。”周青屏不知从哪里拿了把小刀，一点点削苹果皮。
“法律不外乎人情，满足老人心愿无可厚非。我只是要提醒，如果利用假冒的亲属身份牟利，就涉嫌诈骗了。”在病房里从没说话的李秋华开了口。
“我们是有契约精神的，既然接受委托，就会尽力完成任务。我们的费用是公开的，绝不会走旁门左道图利。” 马槐文回应道。
“孝子爱日。我跟青屏看法一样，满足爸的心愿，也算是尽自己一份孝心。”李世昆看看众人，“如果你们不赞成，至少不要说破，小马的费用我来承担。”
李光明换了左脚，继续蹭到墙上，并没说话。
“家族事务费用，理应由家族成员共同承担，我会出自己那份。”李秋华抬手看看表，“我还要回律所，先走了，出院的时候会再来。”
“鞋干净了，走了。”李光明也离开。
“他们的话你不用在意。”走出医院后，李世昆拍拍马槐文。
“不会。”演绎过种种情景，马槐文早已明白，角色聚在同一个舞台，不代表想到同一处。
“那就好。父亲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时而糊涂，时而固执。”
“人到晚年，这些本无法避免。这两天我会再去了解下老先生和国清的往事。”马槐文亮出李国清手机，“麻烦您跟国清父母说一声，手机我需要暂时留下。”
“可以。看得出你是个负责任的人，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
和李世昆告别以后，马槐文卸了妆，看看时间，到幼儿园接马晓天回家。的确如李世昆所说，李盛年精神状态不稳定，马槐文今天的扮演并不算成功，李盛年对自己还存有怀疑。如果不理清更多细节，特别是李盛年反复提起的那个棋局，恐怕真会如李光明所言，演砸而无法收场。晚饭过后，马槐文翻看着李国清手机里二人对弈的照片，却没有一张是完整呈现棋局的。幸好不少照片都附带了位置信息，看来必须跑一趟了。
“原来这老头叫李盛年，”陈伯眯起眼，盯着手机里的照片，随手动了动炮，“将军。……有段时间没来了。”
工作日早晨的中心公园，并没有多少游人，凉风送鸟语，空气沁人心。马槐文挪了帅，“陈伯，您跟他下过棋吗？他一般第一步怎么走？”
“下过。万年不变，仙人指路。”
原来是动兵。
“除了您，他还跟谁下得比较多？”
“他孙子。”
“这个？”马槐文再翻出照片。
“对。”
“……对了，他有没有提起过什么残局？”
“残局？我不研究这个。再将一军。”
马槐文一看，帅已无路可走。整个上午，他问了这里十多位棋友，认识李盛年的不少，但都记不起他提过什么残局。
河边。马槐文掏出手机照片比较，位置对上了，只是这里比起公园更没几个人。他向远处一位钓鱼客请教了些钓具、技法、河中常见鱼类等知识，聊了半小时，实在受不了河边的蚊虫，便转到照片上的卡丁车场。几圈跑下来，老板倒是热情，招呼着进休息室，端上汽水零食。
“这两人我有印象，一头白发来跑圈，人老心不老。”老板开了瓶汽水，“你跟他俩什么关系？”
“哦，我们是爷孙，他是大孙子，前段时间出国了。老人家记性不好，看了这照片，非得记起来这琐碎事，这不找我这个小孙子过来问嘛。”
“果然是爷孙，我当初看着也像。”老板指着墙上的装备，“服装、头盔、车子，他俩都挑一样的，那爷还说小伙子很像年轻的自己。”
“除了这些，他们还谈过什么内容？”
“哈，这可不清楚，我又不是间谍。”
“好，谢谢你老板。”
第二天，马槐文又跑了几家小吃店，但一无所获。凌晨从电台下播回家，马槐文感觉很累又不想睡，躺在沙发上想刷短视频，却无意间掏出了李国清的手机。明天李盛年便要出院，他口中的残局到底是什么？要是他再问起，自己答不上来或者答错，没准老人会看出端倪，到时可是骑虎难下，继续硬撑也不是，退出也不行。
残局，残局……马槐文盯着手机，忽然想到了什么。
第二天早上，马槐文按照李世昆的安排，先到李盛年家中。周青屏早早便来打扫卫生，马槐文里外看了一圈熟悉环境，然后再跟着李世昆一起到了医院，李光明、李秋华都在，李绍晖也来了。办完出院手续，众人接李盛年回家。
到了家中，李盛年精神颇好，来了兴致，“清儿，来……来一局。”
“好。”马槐文从电视机柜里取出象棋，他记住了照片里的习惯，把红色棋子给了李盛年。“奶爷，您第一步还是仙人指路吧？”
“哈哈，想起来啦？”李盛年点点头，一推兵，“对，仙人指路。”
马槐文棋艺一般，他尽力下着，两人各有胜负。家里人不少，但众人很安静，李世昆在一旁观棋，李光明自顾自地打开了电视，李秋华到阳台接电话，李绍晖眉心似锁非锁，像在努力压制情绪，依旧沉默不语，周青屏忙里忙外，却不知道在忙什么。
“怎么回事，才下几局眼睛便迷糊了。” 又一局结束，李盛年摆了摆手。他盯着棋盘上散布的棋子好一会，忽然问道：“清儿，你还记得那残局？”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但马槐文并不慌张。昨晚躺在沙发上，马槐文忽然意识到，这个残局在照片里找不到，手机其他地方会不会有？他里外翻查，手机里并没有棋类游戏，又打开了应用市场，把上面热门棋类APP都下载下来，逐个尝试，终于在一款名为“高手对弈”的应用中，发现李国清的手机号码已经注册了账号，但对弈记录是空的。马槐文没放弃，又找到“残局”菜单点开。
这个账号有一条残局闯关的记录，而那个残局名称便是……
“变起萧墙。”马槐文的思绪回到现实，向李盛年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