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些，这是什么东西？”
伴随着猰狳的嘶吼声，一波又一波的人潮被无数股蛮力推到了，溃不成军。
为首的几只猰狳，嘴里正叼着某些人的半截身子，成串的血流从它们的齿缝里丝滑地落下，接着它们又将口中的肉块朝空中扔去，身后便涌出来了几只狰狞的新面目。
“嗷～嘶～嗷～”
一道道沙哑而古老的呼嚎从它们颤抖着的喉管里钻了出来。
一众的影卫却只会愣在原地，他们的腿脚就像在土里生了根，大家已经被过度的恐惧压倒而忘记了逃命。
“大家都别愣着！快动起来！快！”好在静长老及时赶到了，“赶紧动起来！大家一起列阵！”有几个尚且清醒的学员迅速地冲到了她身边，他们排成一圈将正在起术的静围住了。
不知是收缚术还是其他的什么招式，几头张牙舞爪的猰狳已经被地面浮现的咒印裹住了大半个身子，此刻正伏在地上拼命地挣扎着，它们的绿眸里倒映着静长老的身影。
“不自量力！”莲轻蔑地牵动了嘴角。
体型更为巨大的兽群扑了上来，它们用口中的獠牙挑断了同类身体上的线纹，然后带着满腔的怒火转向了静。它们一步步地靠近着，地面因此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震动，锋利的爪子在它们身后留下了一道道不可磨灭的痕迹。
这时，一只敏捷的猰狳突然从乌泱泱的兽群中跃了出来，直直地朝静长老扑去，众人却已来不及再次支开护盾，几个学员义无反顾地站到了静的身前，他们想用自己的身躯做盾。
几道刺眼的绿光从静的身后涌现，在她转身之际，枫已经挥着长剑冲了上去。
剑刃的周身被淡色的光点包围着，像一支寒冬里刚刚开放的绿梅，那剑对准了兽的血盆大口，不偏不倚地刺了进去，浓厚的暗绿色血液就从里面溅了出来，溅到了枫的脸上。
叶长老也从一旁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多亏有静姐拖住了它们！我这才有了额外的施术时间！”正说着，兽群已经停止了骚动，就如木刻般顿在了原地，它们身上似有几抹不易察觉到的淡蓝色冰霜。
“幻术？冰封之术？”
“出什么事了？怎么里面没了动静？”林子里的人开始蠢蠢欲动。
“那老头不知用了什么术，将猰狳们都给定住了！”莲将骨笛重新收回。
“那该我们上了吗？”裕儿急切地从腰间抽出了长剑，她很想获得莲的许可。
“不急！”莲将她的剑刃按入了剑鞘，“等着看好戏吧！”
就在这时，接连不断的惨叫声从远处传来，莲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一旦猰狳被唤醒，它们就必须永远保持活动，除了可以操控它们的笛声，是不能被术法强行定住的！”
“会怎样？”裕儿的眼中闪过几丝难以捉摸的神色。
“嘣～啪～”莲故意对着她展开了双手，十根纤细的手指做出莲花朵绽放的形态。
“快离开它们！小心！”
众人被突如其来的爆炸震昏了头脑，就连叶长老也是一副懵神的样子。再仔细朝周遭望去，地上已经躺满了尸体，不论是巨兽的碎块，还是影卫和学员们的……
“快撤！这边有我们就行了！”藜长老从另一处的受袭地赶来，“布下四方结界，可以将这些兽与大家隔绝起来！”
“好办法！”叶长老与众人对视着，“结界的屏障一定可以阻挡兽爆的威力！”
“枫！快去竞技场支援！”藜长老一边结着咒印一边吩咐着余下的琐事，显然已经是一种分身乏术的状态。
幸存者们互相搀扶着离开了这里，天际四周亮起了光束，升起的结界就像一张巨型的蜘蛛网盖住了兽群所在的位置。
“等那几个老东西耗完了灵力，我们就能动手了！”莲再次跃上了树梢，她的脸上是志在必得的神情，“又要见面了！我的……朋友！”
不知怎的，裕儿握着剑柄的手却在颤抖着，她并不清楚此刻的自己是否真的有勇气挥剑砍向那群熟悉的人，可是为了这天的到来，她已经十分努力地逼迫自己去充当一具傀儡。
“你以后，就留在这里吧！”静长老轻柔地抚摸 着自己耳边的碎发，“等你的头发留长了，我就帮你梳几个像我这样的辫子，好不好？”
她在清平院里苏醒，可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只记得阳光射进窗户的那刻，身旁的老者正温和地同她说着话。
接着，又有大片的血迹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血泊中央是父母和族人们那一张张绝望的脸。
“啪嗒～”
一滴不易觉察的泪珠滚落到她身旁的草丛里。
“原来是你！”
叶长老终于看清了来人，“当初就应该毫不留情地杀了你！”
“可惜你没有。”裕儿轻抬起眼眸，“是你们自作多情，还妄图想要拯救别人的命运！到头来才发现自己原是这样地可悲可笑！”
由于刚刚才结束了布置结界的仪式，四位长老都陆续出现了体力不支的情况，但若只是要对付眼前这个不成器的丫头，他们心里还是充满了胜算的。
“哼！竟然还有力气站起来！”莲交叉着双手环在胸前，从裕儿的背后缓缓走出。
“可恶！又是你！”叶长老愤怒地盯着眼前的莲。
“当初有那么多可以除掉我的机会，可你们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错过了！”莲捂着嘴笑着，“现在……终于轮到我来送你们下地狱了！”
“那也要看我们答不答应！”枫与森也赶到了这里。
“给我上！给我杀光他们！”莲对着潜伏已久的暗影们下达了最终命令。
顿时间，断壁残垣之上浮现出了无数黑影，他们就像一群饥肠辘辘的鹰鸟，充斥着欲望的瞳孔里满是对鲜血的渴望。
连绵起伏的刀剑声构成了一曲惊心动魄的交响乐，这是死神在弹奏地狱中的圣歌。
裕的剑刃始终对准了叶老头，她能感觉到自己已经被胸腔里的那股愤怒吞噬殆尽了，但她没有拒绝甚至享受了起来，愤怒就是力量的源头，她始终这样觉得。
暗影所带来的连续攻击已经让众人们应接不暇，而这时的叶老头也终于露出了破绽。裕儿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像先前已经模拟过多次的杀人手法，她对准叶老头的心口用力地刺了过去。
“咣当！”
不知哪里射来的一支光箭击中了裕儿的手，她吃痛地扔掉了长剑。
“刷！刷！”
无数只箭矢像雨点般密集地打中了地面上那群正在狂乱舞动着的黑影，一声洪亮的鸟鸣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于是大家纷纷抬头。
半空中，那只漂亮的朱鸟正在众人的头顶盘旋。
在他们充满了疑惑的神情中，我们从朱鸟的脊背上跃到了地面。
“我们来得可真及时！”栀子摇晃着小脑袋，“再晚到一步，那老头就危险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裕儿愤怒地看着我们，“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
“谁跟你是朋友？哼！早知道你这样恩将仇报，我们的茉莉是绝不会救你走的！”
“哈！哈哈……又来了一个后悔的！”裕儿揉了揉手腕再度握起了长剑向我奔来。
“头脑一热就喜欢仗义救人？救完人又将她扔在一边自生自灭？现如今就连你也后悔起来了？嗯？我最恨这种人了！总以为自己高高在上是个凌驾一切的救世主！”她出剑很快，我不敢分心回答她的问题。
“难道对于我这样的，一直被他人所拯救的命运，我就应该要感恩戴德吗？你回答我！回答我啊！”
“若那被拯救之人……面对着比自身死去还要残忍百倍的现实，那么从救起她的那刻起不也正是在慢慢地杀死她吗？这样去想的话，你们还会做出与之前相同的选择吗？还会认为救人是一件神圣的事吗？”
“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沉默？想必你也无法回答我吧！那么就让全部的人一起死去好了！对我们而言死亡就是一种解脱，不是吗？”
大家继续奋力地厮杀着，现场已是一片混乱。
几股巨大的冲击从结界内部传来，地面开始剧烈地摇晃着，大家都停止了战斗，点开了身前的护盾来应对冲力。
但裕儿并不打算放过我，很快，我们便被气流冲到了数十丈之外的地方。她狼狈地起身然后将我扑倒在地，双手死死地卡住了我的喉咙。
“你……你，我救你……只是想让你好好地活下去而已……关于你说的其他……我根本都没想过！咳……咳咳！”
似乎是听出了我的声音，她的手渐渐地松了下去。
“难道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活着本身吗？”我顺势坐起身然后摘下了面具。
“为什么？为什么？”她抓着我的肩膀不断地摇晃着，“为什么会是你？”
“怎么？你现在恢复理智了？”
“小诺啊！你可真是叫我难办！”
“呵！你总不至于……真要杀了我吧！”我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与她对视着，她一脸苦笑地望着我。
“我当然不会杀你！虽然你与我的仇恨无关，但也请你不要再继续插手了！这是我跟他们之间的私事！”
“这个世界早就不存在什么私事了！我是不会让你伤害他们的！”
“那我还是那句话，大家就只好一起去地狱了！”话音刚落，她又冲过来与我撕打在一起，满地的灰尘被我们扑腾到了周遭的空气中。
“其实，我也是恨你的！”她朝我的腹部挥了两拳，我便也还了她两下。
“要是那天，老叶把我杀了……也是很好的！可你却突然冒了出来，其实那一刻……能有人来救我……我的确是高兴的！但这样的高兴……却只持续了一会儿！”她的声音渐渐地哽咽了。
“咱们要是还能回到以前那样，该有多好！可惜……可惜我的记忆已经回来了！我……我都想起来了！所以……所以回不去了，对吗？”
“当我不曾拥有过去的时候，尚且还能自欺欺人地活着……可是，可是现在……残害了我双亲的人就在眼前，这个仇……我不能不报！不能……不报……”
她语无伦次起来，成串的泪珠开始落向了我的脸颊，我的手停止了挣扎就这样僵在了原处，突然间我已经不知道，是应该先擦去她脸上的泪还是先擦去我脸上的。
“我知道，我没资格让你放下仇恨！因为换作是我，我也做不到。我心里也有恨意，只是我又重新接受了它。我只希望，你的心里不全是恨，哪怕只留出一个很小的角落，也要记得在那里装下原来的你。”
“不是所有的大仇得报都能获得救赎！那些已经死去的又或是拯救了你的那些人，他们也只是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仅此而已！而那些从仇恨中衍生出来的情感，不过是你附加在自己身上的麻醉品，你总觉得自己是清醒着的，其实早就与它一同沉 沦了。”
裕儿无力地抬起了头，“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呢……只是这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清醒地沉 沦！”
“可我走不出来……诺，我……走不出来了……”
一滴清泪混着她脸颊上的血珠然后顺着下颚骨的走向缓缓地流进了她的脖颈。
空中亮起了代表撤退的信号，裕儿缓慢地站了起来，也顺手将我从地上拉起。
“我想……我们还有再见的机会，那就改日再探讨吧！”她潇洒地转过身去，在林间的迷雾中消隐了身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