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杜授意下，程知节走访了瓦岗旧友、今日东宫的座上宾魏徵。二人提起罗士信在东征之役中为国捐躯，不胜唏吁感慨一番。
程知节接着道：“看来二殿下有天命。往昔在河东打刘武周时，一次二殿下侦察战地，倦极竟在野地里睡着，眼看要被敌军包围，却得一条大蛇追赶一只老鼠，从贴身卫士脸上爬过报了信；这次又听汉东军俘虏说，罗将军被围时，二殿下救援心切，险些落入敌之伏击圈，却被一场大雪所阻，又救了他；在洛阳城下二殿下也是数度历险。此番与汉东军决战时，战况那个惨烈！二殿下战马都战死数匹，自己却是毫发无损，这不是天命佑之又是什么？二殿下虚己待人，我们武将之间或许彼此互不心服，却尽都服他。无论论功劳还是论德望，太子殿下都差了二殿下一大截！晋阳举大事也是二殿下首谋，太子并未参与。依小弟看来，天命眷顾秦王，玄成兄何必一定要帮太子？秦叔宝、张亮、张公谨等瓦岗旧友，叫小弟致意玄成兄。”
魏徵正色道：“自古立长不立幼，况太子德才兼备——”
程知节打断魏徵道：“兄弟们俱是一番好意，望玄成兄三思。海内英雄，俱是只知秦王，不知有皇太子。太子有什么才？整日耽于酒色、畋猎，我看他嫉贤妒能是真！否则上次前线战事未了，二殿下缘何两度无故被召回京？我们武将都不服他排挤秦王。”
魏徵道：“嗜酒好猎乃其家风，陛下亦如是，秦王更不例外。在晋阳时，秦王一赌即输数十万钱，一饮数斗，他这样做，叫做豪爽，为何独责太子？至于女色，帝王多女宠，自古皆然。取之以礼，亦不为过。秦王府除长孙妃，其杨孺人、阴孺人，艳名驰闻京师，去岁又纳韦氏、燕氏。就是宫中女乐，西宫也不见得比东宫少。太子身边，妃妾不过十数人，以其储君身份，不算过分吧？你我俱是一殿之臣，应谨守臣节，尊奉太子。秦王虽功高，也应尊奉太子，不得蓄非分之想。我既为东宫属臣，太子又是圣上所立，我自当竭忠尽智辅佐太子。凡事应合乎礼义，若不合于礼义，即便靠智谋得逞于一时，千载之下，也是愧对后人，愧对天良。我看贤弟倒是要三思，不可违了礼义和国家法度。”
魏徵心中暗想：看来好色亦是李氏“家风”，当今天子晋阳宫兵变，竟因女色而起！前不久更是发生一起皇帝强纳臣妻为己妃之事，为人私下诟病。
东宫一位太子舍人辛处俭，其爱妾柳氏早年系歌姬出身，精通音律，歌艺绝佳。辛处俭元配夫人已去世数载，为柳氏不愿续弦，待之比正室不差。
太子妃郑氏为投皇帝声乐之好，召柳氏入东宫教习乐女歌艺。
一日，为庆贺东征前线胜利，东宫主办宴会，皇帝亲携群臣与宫妃驾临。东宫乐伶们虽经半月训练，但柳氏的天赋歌艺并非通过短期学习所能模仿。太子妃便召柳氏于宴前亲自献艺，果然龙颜大悦！
不料想，第二日，主持中宫的尹德妃一道谕旨将柳氏传召进宫，竟盘桓数日未归家。吏部却发下一道调令，调任太子舍人辛处俭出为万年县令。而宫中则从此多了一位三品婕妤柳夫人。
此事令东宫群僚谔然！但事涉今上隐私，众人只能是敢怒而不敢言。在隋时即与李渊交厚、禀性鲠直的太子少保李纲更是索性称病告老辞职。魏徵心里颇有些遗憾！这李纲朝野名望素著，为人刚直，武德也一直颇为器重，一向容忍他的犯颜直谏。可惜此人似乎看太子不顺眼，对太子除了进谏指责其过失外，就没有更多的话好说。久而久之，闹得太子情绪上颇为抵触，对之表面客气，实则敬而远之。
魏徵觉得太子若能获得李纲支持，对其巩固太子之位实是大有裨益，无奈此二人偏偏像是八字不合。魏徵心里猜测，可能李纲也倾向于功高望重的秦王位居东宫更为合适，故而对太子多有挑剔。此前李纲已不止一次以身体原因向皇帝请辞，皇帝曾下旨免去其礼部尚书等职，独保留太子少保一职令其辅佐太子，这回李纲是再三坚决请辞，皇帝只得同意其告老致仕。
这其间的许多纠葛，魏徵自然是不便对程知节多言，只是心中未免嘀咕：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今上为图自己享乐，不惜夺人妻子，太子等人有此“榜样”，又何能严格自律？不过柳夫人之事太子夫妇确也难辞其咎，若非他们别出心裁召柳氏御前献艺，又何来这一出惹人非议之事？但太子妃的苦心魏徵也能明白，眼见秦王一天天声势凌人，东宫上下不知不觉都产生一种危机感，太子妃建议太子要尽量投皇帝所好，让皇帝开心顺意，并竭力笼络宫中嫔妃，自然也是一心为固太子位着想。
程知节见魏徵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只得不复多言，临别留赠一份厚礼，说是祝贺魏徵过几天生日，魏徵辞谢再三！无奈程知节说此礼物只为表二人往昔旧谊，若是魏徵执意谢绝，便是不把他老程当朋友。魏徵执拗不过，只得接受。
不久，长孙妃足月诞下一女婴，是为世民第五女，取名“丽质”。世民愈发极少过问政事，索性抽出更多时间陪伴妻儿，享天伦之乐。
然而局势演变却容不得他这位大唐尚书令、天策上将置身事外！世民回京未及一月，武德五年七月，刘黑闼从突厥借得三万骑兵，复长驱南下攻唐。上次世民东征洛阳时被建成讨平的稽胡首领刘仙成，亡命北域受突厥庇护，此番亦率部向唐复仇。刘黑闼指挥突厥骑兵袭破代州，斩杀唐代州总管、定襄王李大恩。这李大恩原是窦建德部下，本性胡，武德四年夏王窦建德率部援郑，留胡大恩留守北方，结果他权衡之后认为窦建德必败于李世民，于是率部叛夏投唐，武德皇帝大喜！赐其李姓，封定襄王，任为代州总管镇守北疆。李大恩为唐抵御突厥屡立战功，此番战死沙场，武德皇帝很是痛惜。
洺水兵败后隐姓埋名躲避唐朝追捕的刘黑闼部将曹湛、董康买等见刘黑闼复起，纷纷纠集逃散民间的夏兵响应，刘黑闼兵势大振！山东士民，纷纷擒杀唐王朝委派地方官员，起兵响应。
在山东前线的唐淮安王李神通自知不支，连忙上书向朝廷告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