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这装扮,如何?”
澹台傲琼轻扶头上的明珠和金饰,数根发簪撑起厚重发髻,温柔和善的脸妆容精致,身着宝蓝广袖曳地裙,雪白绸纽收腰,身披绣火纹的宝蓝广袖罗衫,通身温婉沉静之感。
意佪看得痴了。说起来,他们在妖族正式见面之时,澹台傲琼也是这身装扮。他正回忆着,很快就被另一个想法打破。
“你要穿这身去赴宴?”
“对啊!”
曾经澹台傲琼也是穿着这身衣裳与自己定情,如今又穿着这身衣裳去赴别的男人的宴会。
意佪不满,很不满!
澹台傲琼看出他的不满,便道:“你觉得美便好,我是穿给你看的。”
见他表情渐渐和缓,她又道:“我打算带你去赴宴。”
意佪自是高兴,但又想到是北宫氏的接风宴,怀疑道:“为北宫氏的接风宴,我去合适吗?”
“不合适。”澹台傲琼把玩他的发丝,调皮道:“所以你要换个身份。”
走入殿中,澹台傲琼盛装入席,怀中抱着一只看似温顺的小老虎。
她的两位哥哥自是看出端倪,但也是看破不说破。
北宫易目不转睛地盯着澹台傲琼,从进殿到入席,她举手投足之间无不显现温婉端庄,与那日的放荡风流截然不同。
即便北宫易心里喜欢,嘴上却是不饶人,还跟一旁站着的黍惋窃窃私语,“哪有女子养老虎做灵宠的。”
黍惋却看出他心中所想,道:“今日的长王姬这般漂亮温柔,少爷就一点也不喜欢?”
北宫易有片刻的迟疑,连忙摇摇头,道:“澹台傲琼一定是装的!我才不会喜欢她那种放荡跋扈之人。惋惋你温柔体贴,你才是我心爱之人。”
黍惋道:“婢子卑贱,岂能让少爷违抗两大氏族的联姻。”
北宫易道:“你放心。王上宽厚仁慈,他与妙舞夫人的佳话我略有耳闻,定不会做那棒打鸳鸯行径,何况王上一直待我极好,他一定会成全我们的。”
“悄悄说什么呢!”
两人被突然发话的北宫夫人吓住,连忙闭嘴。
“你们离那么近做什么?黍惋,你站过来!”
不敢反抗母亲的北宫易没有维护黍惋,黍惋只能站到北宫夫人身旁。
若不是碍于儿子北宫易,北宫夫人恨不得杀了眼前这个做柔弱模样的小贱婢。她与北宫易是靠着逝去的北宫大将军才勉强维持着北宫氏的地位。
北宫氏一日不比一日!如今只能靠着与澹台王室联姻重振当年的地位,可她这个儿子不思进取不求上进,把这近在眼前的大将军之位白白让给了西宫虺,还整日沉迷无用的情情爱爱!
既然澹台傲琼已经来了,北宫夫人走到澹台文矱座下,行礼道:“自我家将军离世,妾身难得如今日这般尽兴。王上不妨在此定下犬子与长王姬的婚事,让北宫氏与澹台氏早日成为一家人。”
当着澹台王室与四大家族的面,昔日的不得已联姻便再不能有食言的机会。
小老虎呲牙怒视着北宫夫人,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抚上头。澹台傲琼温柔地抚摸着,示意不要冲动。
“王上,我不会娶长王姬的!”
闻言,宴会上的人齐刷刷地看过去。
北宫易从座位上站起来,拉着战战兢兢的黍惋走到北宫夫人前面,坚定道:“王上,我已有心仪之人,还请王上成全!”
北宫夫人连忙指着黍惋大声指责,“王上,这小贱人迷惑了我儿子!妾身恳请王上将她处死!”
东宫雍容看了一眼品茶的澹台文矱,又看向北宫夫人,劝道:“北宫夫人,今日是王上为你们举办的接风晚宴,见血,不合适。”
“可……”北宫夫人正想反驳,澹台傲琼可不给她辩解的机会,连忙打断她,“王兄,这亲事是碍于北宫将军才迫不得已匆匆应下。既然北宫少爷有心仪之人,你不妨成全他们,将来定会传为一段佳话。”
北宫易怒视着平静的澹台傲琼,还迫不得已?让她嫁给自己还委屈了不成?自己可以拒绝她,但她凭什么拒绝自己!
黍惋正想为澹台傲琼的成全道谢,就听见北宫易怒喝,“长王姬还迫不得已了!当我不知道这亲事扰了你的快活!你与多数男人纠缠不清,早已是不洁之身!我北宫易才不会娶你这种水性杨花不知羞耻的女人!”
不管澹台文矱有多顾念北宫氏的功绩,但北宫易当众辱骂他的妹妹,他的心里还是生出怒火。
澹台傲琼按住小老虎压下它的的愤怒,又趁机将澹台文矱的怒火扇得更旺,一脸无辜地看向北宫易,道:“何出此言?我在缈星宫安安分分地住着,仅有一只虎作伴。”
“你这逆子!怎么在此胡言乱语!你究竟看到了什么?”北宫夫人看出澹台傲琼想让北宫易激怒王上,便寻着机会让北宫易说出原委,再让王上定夺。相信王上念在北宫将军的功绩,会站在北宫氏这边。
北宫易道:“今日我走进长王姬的寝宫,看到她与一个黑衣男子举止亲密衣衫凌乱。她还纵容那个男人讽刺我,说我自恃父亲战功,配不上长王姬。我一个七尺男儿怎能受此羞辱!”
澹台傲琼内心表示意佪没说错啊,你北宫易本来就是仗着北宫将军的战功一直压我一头啊!
澹台辞忧灌了自己一盅酒,继而将酒盅重重一放,道:“还未成婚,就擅闯长王姬的寝宫,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北宫夫人顺着澹台辞忧的话得意道:“自然不当外人!长王姬以后要嫁给我儿,自然就是妾身的儿媳,是北宫氏的人,还有什么是不能让我儿看的?”
澹台傲琼瞬间想放开小老虎去咬死这个自以为是的北宫夫人。
东宫雍容观测着愈发得意的北宫夫人,唇角暗暗一勾,又做出一副悲哀怜悯的表情看向澹台文矱,道:“长王姬还没嫁,北宫夫人就咄咄逼人到这份上,若嫁过去,该委屈成什么样。王上,您真的忍心将母后的亲生女送进这狼蛇窝?若母后在世,该有多伤心。王上忍心让母后伤心吗?”
北宫夫人继续得意道:“当年若不是泽蘩王后,王上的亲生母也不会有那般惨烈的下场。王上仁厚,不计前嫌,将长王姬奉为掌中珠。泽蘩王后的养育之恩再大也大不过东宫美人的发肤之……”
“够了!”
一掌猛烈拍在案上,茶酒溅出,底下亲眷贵族皆被骇住。
“母后对孤王的养育之恩轮不到你妄加揣测!”澹台文矱毒着眼看向北宫夫人,缓缓道:“即便是功臣,也不能妄议母后!”
北宫夫人吓得跪倒,颤抖道:“妾身……妾身失言。”
澹台文矱冷漠地看向北宫夫人与北宫易,道:“看来孤王真的是对你们太好了,好到你们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他调整着情绪,笑着看向澹台傲琼,道:“傲琼,恐怕你要再为兄长忙几年了。”
澹台傲琼掩饰着兴奋,道:“为兄长分忧,为澹台氏效力,是傲琼的本分。”
北宫夫人还想再说些什么,澹台文矱不耐烦地站起身,给了东宫雍容一个眼神,便离开了。
东宫雍容领会,澹台文矱拂袖离去。
澹台傲琼一脸惊愕,从未见过一向冷静和善的王兄这样不顾大局的一面。
东宫雍容的脸上绽出笑容,道:“大家继续热闹,莫为这闲杂小事扰了欢快。北宫夫人,回到你的席位上吧。”
北宫夫人悻悻地回到座位。北宫易怨恨地瞪了一眼澹台傲琼,拉着黍惋的手也回到座位上。
澹台傲琼暗暗松了一口气,将小老虎放在肩膀上,倒了一盅酒,走到东宫雍容面前,敬道:“方才谢谢王嫂。”
东宫雍容对她敬的酒一饮而尽,轻声道:“不必谢我,长王姬嫁去北宫氏,于我东宫氏也是不利的。”
澹台傲琼与东宫雍容之间一直非敌非友,有交易在身。东宫雍容为了东宫家族的利益,自然也不会希望这联姻能够成功,所以在这件事上,她可以帮她一把。
她又走到澹台辞忧面前,倒了一盅酒递给他,道:“二哥,东张西望的,在看哪家姑娘?”
澹台辞忧接过酒盅,叹道:“看了一圈也没看到满意的。”
澹台傲琼的眼珠偏向一边,道:“那你慢慢看。我去找王兄,劝他回来。”
交接完毕,澹台辞忧饮下酒盅里的酒,唇角轻扬。
澹台傲琼转身看到北宫夫人训黍惋,北宫易唯唯诺诺的想求情又不敢求情的样子,不免有点看不下去,便走到黍惋身前,指了指自己的座位,道:“黍黍,你别站着了,坐过去吧。”
黍惋连连摇头,惊恐道:“婢子不敢!”
北宫夫人惊道:“长王姬!她一个卑贱婢子,怎么能坐你的位置?”
澹台傲琼不理会北宫夫人,拉着黍惋走到自己的席位,道:“我出去劝王兄,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你就当帮我占着席位了。”
黍惋胆怯地应了一声,坐到澹台傲琼的席位。
澹台傲琼将小老虎抱回怀里,走出热闹的大殿后,召出八凌镜探了探。
王兄站在缈星宫的门口。
澹台傲琼赶回缈星宫,将锁上的结界解开,请他进去坐一坐,但她还未编好劝王兄回去的理由,就听见王兄质问她,“你长本事了?”
“什么……本事?”澹台傲琼故作不懂。
澹台文矱见她还在掩饰,声音提高了几倍,“别装!一千岁的人了,还做那种低劣幼稚行径!”
意佪突兀从澹台傲琼的怀里跳出来,化为人形挡在澹台傲琼身前,持酩筹长锏,道:“有话好好说,别对傲琼太凶。”
澹台傲琼躲在意佪身后,也壮了些胆子,道:“王兄,明明是北宫易不愿允这门亲事,故意编排我!还说什么不知羞耻水性杨花,我是那种人吗?!”
澹台文矱因为北宫夫人贬低母后从而被气糊涂了,直到走在路上才渐渐冷静下来分析。北宫易那种直率人之所以敢在宴会上辱骂傲琼,一定是傲琼羞辱了北宫易,再联合意佪激怒他!
“正因为了解,才清楚地知道,北宫易不会骗人,而你会!”
澹台傲琼见瞒不住了,正想承认,却被意佪抢先道:
“我的主意!”
看到意佪挡在她身前,将一切责任揽到他自己身上,让澹台傲琼又是惊讶又是感激。
澹台文矱也愣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解道:“意佪兄,你为何也跟她一起闹啊!”
“你说为何?你擅自将傲琼许配给别人,你就没闹?!”
“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你与傲琼再无可能。恰好北宫夫人来求亲,我才应下。北宫易是除了你以外的最好选择。”
意佪冷笑一声,道:“你倒提醒我了。我正想问问你,即便你与辞忧兄早先不知我已取消婚宴,可你们按日赴宴,应该得知我未曾聘后,你们为何对傲琼知情不报?!”
澹台文矱正想说明缘由,意佪却打断他,道:“因为一旦你告知她实情,她便不会配合你嫁去北宫氏。你为了北宫氏的恩情,利用傲琼对你的血脉亲情,让傲琼忍辱负重!你休想!我绝不会让你将傲琼作为你履行忠义的牺牲品!”
澹台傲琼的心里涌现些许感动,虽然意佪猜得半真半假,但他对她的在意,她心领了。
澹台文矱也不曾恼怒,将妹妹交给这样可靠的男人,他可太放心了,道:“推断得不错,可惜只对了一半。”
澹台傲琼拉了拉意佪,“王兄已经将我的婚期延后了。”
意佪却没消气,看向澹台文矱,逼问道:“只是延后?没取消?”
澹台文矱用毛笔在纸上画一道线,直至笔锋墨干画不出,他道:“要循序渐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