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父亲被推进抢救室抢救,母亲和焕芸在长椅上焦急的等待,母亲不停地搓着双手,嘴里碎碎地念叨着什么,她把所有的神仙都拜了一遍,求神保佑他能平安无事,试图感动神让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从没有感觉到时间过得这么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每一秒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灯变绿了。大夫走出抢救室,欣慰的对母亲说:“患者终于被抢救下来了,不过他身上和面部有大面积烧伤,再加上粪便的原因,所以导致伤口严重感染,后期照料需要格外小心,稍有不慎极有可能会有生命危险。还有就是他的右腿…… 因为井盖的冲击力太大,所以……很遗憾虽然治好了,但是也会落下终身残疾。请您节哀,我们尽力了,好在命保住了。”
母亲的眼睛已经哭肿了,她悬着的那颗心瞬间凉了一半,愣了几秒,然后小声地说:“没事……没事……都是小事,只要命还在就行……命还在就行……谢谢你啊,大夫。”然后愣愣的瘫坐在椅子上,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面无表情,人啊,往往在伤心到极致时便连痛哭的力气也没有了,悲痛,迷茫,愤恨,一瞬间涌上心头。她想哭,可是,能解决什么,女儿怎么办,她还那么小。那一刻,家里唯一的顶梁柱 塌了,她的天也随之崩塌了。当她听见女儿在不停地叫着妈妈,问爸爸怎么样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了,一肚子的心酸瞬间涌上心头,她紧紧地搂住女儿,失声痛哭起来:“你爸爸现在这个样子咱们可怎么办啊?”女儿也跟着大声痛哭,说:“妈妈,没事,你还有我,我也能照顾爸爸。”空荡荡的走廊里,母女俩的身影显得那么无助,弱小。
命运就是如此,难道连老天也嫉妒他们的幸福,和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让原本幸福的一家三口差点阴阳两隔。
住院部,丈夫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周围是各种检测生命体征的仪器,伤口上裹着绷带,每隔四个小时,护士都会过来清洗一遍伤口,换药,重新包扎,以防伤口感染化脓,粪汁里面掺杂着各种细菌,所以极易伤口反复感染,一旦感染了,那就需要再次手术,直到伤口好了为止。每一次换药清洗对护士和妻子来说都是一种考验,对丈夫来说也是一种折磨,简直痛不欲生。
望着病床上虚弱哀嚎的丈夫,妻子整天以泪洗面,几天下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仿佛老了十岁,面容憔悴,来不及梳洗打扮,眼睛又红又肿,眼球里布满了血丝。焕芸已经托邻居帮忙照顾了,有时放了学也会过来看看父亲,每次看到父亲的样子都会心疼地大哭,不肯走。
这天,妻子和护士刚给丈夫换完药,门口突然冲进来一帮记者,他们对着妻子和丈夫一阵乱拍,有记者问道:“ 蒋女士,请问你丈夫的伤势现在怎么样了?”
“蒋女士,请问你对你丈夫往井里扔鞭炮导致炸伤自己和别的小男孩的事情怎么看?”
“蒋女士,你们现在有赔付那个小男孩的医药费吗?据说那个小男孩也受伤了。”
妻子面对着众多的盘问愣住了:“什么小男孩啊?什么往井里扔鞭炮啊?我不知道啊。”她不知道如何回答,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这时候有记者说道:“不是你丈夫往井里扔鞭炮然后导致粪井爆炸,不仅炸伤了自己,还伤到了离他最近的小男孩。”
妻子突然回过神来,大声辩解道:“扔鞭炮?明明就是我丈夫为了救那个小男孩而导致自己被炸伤,你们怎么反倒颠倒黑白了。那个鞭炮是小男孩自己扔进去的,到现在我们连小男孩的影子都没见到,连一句谢谢都没听到,我们说什么了,你们是从哪听到这事的?”
“这事在网上都传遍了,你不知道吗?”
记者步步紧逼,让妻子不知所措。
“吵死了,你们能不能安分点,这里是医院,不能大声喧哗不知道吗?”一旁的另一个病人实在受不俩了,大声说道。
这时护士也连忙赶过来阻止:“请大家先出去好吗?这里是医院,患者需要静养,谢谢配合。”记者见状也只好扫兴的离开。
妻子好久才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坐在椅子上为丈夫剥起了橘子,她不知道的是流言蜚语早已传遍了整个网络。
原来,丈夫出事的那天,有人拍照并录了视频传到网上,说出了一起重大事故。下面有一个网友评论说:“我家孩子当时就在旁边,是这个男的往井里扔炮竹导致粪井爆炸,我家孩子都被炸伤了。他们都没给我们赔礼道歉。”还附带了一张孩子摔伤包扎时的照片。有的网友附和道:“不会吧,这么缺德,都那么大人了还做这种危险的事,被炸伤也是活该。”“虽然自己被炸伤了,但家属好歹也该和孩子道声歉吧,赔点医药费啥的,孩子也是无辜的。”“怎么能这样,那个趴在她身旁的是她女儿吧,还那么小,怎么当的父亲,给孩子树立这种榜样,可悲啊。”
而发表这个评论的人正是小男孩的母亲。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瞬间将矛头指向了焕芸的父亲。
当然,也有少数的人保持中立,或者向着父亲说话:“我当时也在附近,我怎么听说是小男孩往井里扔的鞭炮啊,要不是这男的救他,小男孩就没命了。”“当事人怎么不出来澄清啊,那么大人了不应该啊,反倒是小孩淘气有可能。不知道真相表示不下结论。”“谁知道呢?只有男的受伤的视频,没有经过,还是说明小区摄像头不够多,都没拍到。”
于是,这群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在网上吵起来,谁都不知道真相,但谁都好像自己就在现场一样,说的振振有词。就这样,有些人甚至骚扰到了丈夫的私生活。他们找到了丈夫所在的医院,有的人送了水果,有的人对妻子进行谩骂,恶作剧,真相慢慢被掩盖,人们往往只想看自己想看的,听自己想听的,认为那就是真相。
谣言就像一把把无形的剑,虽然不会伤到你的皮肤,但绝对会伤的你体无完肤,不仅是精神上的,更是心灵上的,这把剑的威力比寻常的剑更大,更卑鄙,压得妻子喘不过来气。
另一边,小男孩的父亲在家里焦急的徘徊着,母亲看着全身上下擦伤的小男孩心疼不已,不耐烦的说道:“孩儿他爸,你别老走了行不行,晃得我眼晕,这事到底怎么办,你看把咱们儿子伤的。“
片刻后,男孩父亲停了下来,稍加思索的问男孩:“告诉爸爸,事情的经过到底是什么?你是怎么受伤的?”
小男孩犹豫许久,颤颤巍巍地说道:“是我……是我把烟花扔到井里去的,那个叔叔救了我。”
话音刚落,男孩父亲的瞳孔放大,哽咽的咽了口口水,愣了几秒后,和妻子说道:“孩儿他妈,既然是那个男的救了咱们家孩子,那咱们不能恩将仇报。现在舆论这么大,咱们作为当事人也应该澄清下,别给人家遭成了什么不好的影响。”
妻子一听这话火立刻上来了,大吼道:“澄清?怎么澄清?那男的伤的那么重,听说还废了一条腿,以后只能靠轮椅生活,这咱们要是澄清了,那他后半辈子的医药费,护理费,还有生活费就都得靠咱们出了,难道咱们要养他一家一辈子吗?你可想好了,这可是个无底洞,你赔得起吗?”
“可是那又能怎么办?毕竟是咱们儿子有错在先,总不能颠倒黑白吧。”
“颠倒黑白,当时谁都没看见事实真相,为何不可以?实话告诉你吧,那条说女孩父亲往井里扔烟花导致男孩受伤的评论是我发的,你现在出去澄清这不是打了我的脸吗?咱们是一家人,网友知道后你扛得住舆论的压力吗?现在舆论发酵的这么快,这让咱们儿子以后怎么见人?你好好想想吧。”说完带着儿子气冲冲的走回卧室,砰的把门撞上了,只留下男孩父亲愣在原地。
卧室里,母亲双手扶住男孩的肩,没带好气地说:“哭哭哭,一个大男的哭什么哭,你听着,刚刚咱们的对话你谁都不许说,有人问你你就说是那个男的往井里扔的烟花,知道了吗?要是说漏了看我不打你的。你爸他空有一副正义感有什么用,这事要是听他的那咱们这个家就毁了,记住了吗?不许哭了。”
男孩颤抖地点了点头,弱弱地“嗯”了一声,便被母亲粗鲁地将脸上的泪痕抹掉。
三天后,小男孩的母亲带着小男孩去医院找她,要求她报销医药费,妻子怒吼道:“你们把我家弄成这样,我丈夫好心救你家孩子,被烧成重伤,终身落下残疾,我们还没有找你们报销医药费,你们倒四处散播谣言,反咬一口,良心呢?被狗吃了?”妻子以顾不得平时的温柔,再也忍不住了,将积压已久的怨气全部撒了出来。
“好啊,你当时又没在场,你怎么知道事情的经过,你过来。”说罢一把拽过自己的儿子,怒气冲冲地说道:“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男孩看了眼凶狠的母亲,怯懦地说:“是……是叔叔把烟花扔到井里的。” 听到这话,她仿佛有了靠山般更来劲了,“你把我家孩子伤到了,你倒有理了,还骂我们,活该你丈夫被伤成这样,没烧死都算好的,呸,什么人啊。”妻子听到这话,火冒三丈:“你胡说,不许你这么说我丈夫。” 一巴掌便扇到了男孩母亲的脸上,男孩亲母也急了,和妻子扭打在一起。慌乱之中,妻子不小心将男孩的母亲推到了暖壶上,暖瓶碎了,将男孩的母亲烫伤,暖壶胆碎片扎进了她的肉里。男孩的父亲一气之下将妻子告上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