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脏东西已除,也知道了问题出在哪,那蠡阳城的事情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那些东西虽然难除,但是智商堪忧。萧云时利用逃出来的那些蠢东西在外作乱,既可以吸收死者怨念增强自身修为,又能利用混沌扰乱六界。若是鬼界先乱,他就能取鬼王而代之!
魔君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虽说神魔鬼妖四界经常斗的你死我活,但是混沌之境关乎整个六界,若有一方被吞没,其他几界的太平日子也就到头了。
眼下并不是中元节,鬼门关未开,幽冥河未现,想入鬼界要么递拜帖要么硬闯。
魔君从不是个讲规矩的人,因此在守鬼门的鬼差被魔君揍倒在地的时候,他们便顺利的入了鬼界。
入眼的依旧是那繁华热闹的鬼市,湘羽刚进来就和左手边卖生肉的摊位前的几只鬼大眼瞪小眼。
巧了,就是刚才在蠡阳城被她揍得滚回鬼界的几只恶鬼。
那几只鬼苦着脸,觉得这姑奶奶真的是阴魂不散,难道是自己滚的不够远吗?
刚要转身继续滚,就听一声“站住!”吓得他们立马停下。
魔君嘴角上扬觉得有趣的很,想到当初湘羽被这群鬼吓得抱头痛哭……如今真是出息了!
湘羽走上前不悦的问:“你们几个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们!”
吊死鬼谄媚的说道:“小的们刚才眼拙,没认出是您!”
湘羽也不跟他们多废话,直接问道:“你们鬼王回来了吗?”
吊死鬼说:“小的们也是刚回来,确实不知,不过您要找鬼王的话,去鬼树林等着,鬼王的错影殿就在鬼树林的尽头。”
鬼王桑落行事一向低调,哪怕在自己的地盘上也是离群索居,讳莫如深的很。
鬼树林是一片老槐树林,荧荧鬼火在林中乱窜,窃窃私语的小声议论着林中的两位不速之客。阴风吹过鬼火摇曳,清脆的“铃铃”声响彻整个林子。
湘羽将手中照明用的夜明珠往声源处一照,瞧见树上挂着一只铜铃,下一棵树上也有。她看了十几棵树,每一棵树上都挂着一只铃铛。这么大一片槐树林得有上百棵树,鬼王在自己前院布这么多铃铛也不怕半夜吵得睡不着?
魔君说:“这叫引魂铃,是招引亡魂用的。”
林中的铜铃有的已锈迹斑斑,有的仍是簇新的,想来不是一次挂上去的。
引魂铃取材于无间地狱淬过千万亡魂的冥鼎,炼成一两个已然不易,鬼王竟然炼了这么多!
湘羽好奇的问:“什么人能让鬼王这么大费周章的招魂?”
魔君说:“般若。”
若说魔君是个不爱管闲事的人,他偏偏知道很多事情,连鬼王的八卦都一清二楚,叫湘羽不得不佩服!
其实并非魔君无所不知,谁叫他们有一个活了几十万年且热爱八卦堪称六界活百科的长老呢!魔君初掌魔界的时候,被希图长老硬逼着听了很多各界大佬不为人知的秘辛,希图还美其名曰知己知彼。
其实般若并不是寻常女子,而是九重天的神女。但是她无官无职,不光外界,就连天界很多人都不知她的存在。
鸿蒙初开天地既定之后,由于世间受浊气的影响,很少再有自生于天地的生灵,般若便是其中一个。
西天佛祖怜她纯善,将她接到灵山亲自教诲,并赐名般若。聆听梵音三千年,秀外慧中的神女自请下山,想要感受天地间的一切悲苦。
彼时天地动荡六界纷争不断,天界因一场内乱元气大伤尚未恢复。而鬼界无主,妖魔横行,人间亦战火连连。
般若一下山就去了人界,首先见到的不是繁花似锦、锦绣江山,而是赤地千里,饿殍载道。战火勾连的九州大地被蹂躏的千疮百孔、气若游丝。
凡人为权势争斗由来已久,几百年太平后总要动荡个几十年,等到角逐出下一个王者,才能等来下一个太平盛世。
神女俯身颤抖的摸着脚下焦黑的大地,悲从中来。一滴泪滑落,落进土里,开出了花来。
路过一个又一个村庄,萧条的萧条,破败的破败。每到一处,神女便会净化当地的浊气,平息孤魂野鬼的怨念,以期恢复往日的生机。
般若在一棵大柳树下看到了徘徊不去的一缕幽魂,极淡极浅,像是下一刻就要随风消散。
她走过去,那游魂并不怕她。
“你为何游荡人间不去投胎?”般若问道。
那幽魂淡淡的说:“生于乱世,不如做鬼,何必受苦?”
神女轻轻叹息一声竟无力反驳:“你叫什么名字?”
“桑落。”
人死后魂魄一般是无意识的,如此才能受指引飘飘荡荡入了黄泉路。只有那些心生执念抓着前尘过往不放的怨魂才会这么清楚的记得自己的名字出处。
像桑落这般干净且脆弱的魂魄,还能这么意识清明倒是少见。可若是没有极强的意念支撑,他在人间也待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消散。
般若说:“你若是无处可去,愿不愿意跟着我?”
桑落看了看脚下的埋骨地,而后点点头。
清脆的铃声响起,一枚银铃出现在般若的掌心。
“这玫银铃出自灵山,可以滋养魂魄,你现在太弱,委屈你暂时栖居在这里。”
桑落看着眼前周身泛着淡淡金光的女子,倔强的摇了摇头。
一神一鬼就这么结伴踏上了风雨飘摇的万里山河路。
桑落生前是一个温润书生,战乱之后和很多人一样被拉去充了军。他一生执笔,如何持刀杀人?便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战场。
后来被同乡埋骨于此,山水迢迢,故土难回,从此成了孤魂野鬼。
两人一路上晨饮朝露,夜宿荒野。走过尸横遍野的战场,行过妖魔滋生的山涧。即使见了再多的悲欢离苦,也还是会被五彩云霞、满天星斗感动。
山河破碎,星辰如昨。
转眼十年,桑落再不似当初那般孱弱,魂魄厚重的能触摸到身边的人。
他们辗转来到了桑落的故土,可惜故人早已不在。
“我要回灵山了,你是留下还是继续随我一起?”
桑落嘴角上扬微微一笑,从选择追随她的那一刻起,便只有一个归处。
西天灵山佛光普照,桑落作为鬼魂自然是无法靠近的,头一回被迫进了银铃。
神女一回灵山就去见了佛祖,她已体会到了世间的悲苦,只求佛祖指点迷津,普渡众生。
桑落在银铃里被四周醇厚的佛气压的头昏脑胀,什么也没听见,他不知佛祖说了什么,只知般若在莲花座下跪了七日才离开。
“桑落,咱们就此别过吧!我与佛祖求了情,他会赐你肉身让你留在灵山修行。”
桑落昏昏沉沉的但也察觉到不对劲,在银铃中急忙问道:“你要去哪?”
般若苦笑着说:“佛说众生皆苦,可我生于天地,从不知何为苦。现在知道了,却再难袖手旁观。我虽普渡不了众生,但是甘愿一试!”
桑落焦急的说:“我和你一起去!”
般若轻声笑了笑:“不必了,若有缘,我们还会再见的!”说完就将银铃放在桌子上转身离开了。
般若站在半空,凉风瑟瑟吹得她衣袂翻飞。脚下是颓败萧瑟的凡间,才刚入秋却清冷的像是寒冬。袅袅孤烟,山河零落。
她将全部灵力聚于掌心,而后无私的挥洒向脚下的大地。
般若周身笼罩在熠熠金光中,随着山河灵气再生,她变得越来越淡。也许,这就是她的宿命吧!
“般若!”
般若回头,看到了魂魄支离破碎的桑落。他真是比她还傻,冲破银铃做什么?佛光灼伤的魂魄得多疼啊!
她将手伸向他,两人指尖相触的刹那,般若就这么如烟般的消散了。
“替我好好守护这人世间的安宁!”
这么极轻又极重的一句话,让桑落悲痛欲绝,他却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
翌年春,烧了十几年的战火终于消停了,无人耕种的地里竟然长出了庄稼,让老百姓终于能喘上一口气。人人都说是神仙保佑,却不知是哪路神仙。
百年后,长久无主的鬼界迎来了新的鬼王。他雷厉风行手段干脆,在幽冥河畔以一挡四,灭了盘踞鬼界四方的四大鬼王,肃清了四方余孽,统一了鬼界。
没人知道他从何处来,又是如何练就的一身本事。
鬼王桑落行事低调,鬼界非必要不开。不过鬼王的逆鳞只有一个,若是有小鬼敢在凡间生事,鬼王会教他生不如死。
至此,鬼王桑落,为一人守鬼界万年。
湘羽想了想说:“我好像在书上看到过鬼王与般若的故事!”
书当然就是丹墨写的那本,故事嘛,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与事实完全不相干。
魔君挑了下眉:“哦?什么书?”
湘羽从仙兜里摸索了一番献宝似的说:“呐,就是这本,故事可精彩了!”
魔君瞥了一眼,觉得有点眼熟,然后问道:“六界秘闻?可有写本君?”
湘羽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她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急忙将书往兜里塞。
却还是飞到了魔君手中。
魔君翻到对应的章节,一目十行,脸色越发难看。
湘羽往后退了几步,心想这下死定了!
魔君看了眼扉页的著书者,然后那本快被湘羽翻烂的书在他掌中化成了齑粉。
他冷笑着看着湘羽,慢慢逼近。
湘羽步步后退,最后退无可退被逼的倚在一棵大槐树上,树上铜铃叮当作响,魔君似被蛊惑了一般,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湘羽第一次这么近的看着魔君这张颠倒众生的脸,觉得心跳如擂鼓,快要喘不上气了。
魔君声音低沉的说道:“书上那么写,你便信?”
湘羽不知所措的先点头,而后急忙摇头。
魔君说:“我与容玦……”
话说了一半却不说了,倒是与凤王像的很,却叫听的人百抓挠心!
魔君伸手小心翼翼地抚上湘羽的脸颊。
湘羽却觉得魔君那温柔似水的眼神像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鬼树林中阴风又起,上百支引魂铃躁动不安的叮当作响。
魔君后退两步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表情,说道:“鬼王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