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思思姑娘身形娇弱,怀抱琵琶,凄婉的歌声,哀怨缱绻,催人泪下。
东夜魔君斜卧在美人塌上,闭着双目,也不知在听曲还是在养神。
湘羽坐在桌边,面前嗑了一大摊瓜子,听的啧啧称赞,意犹未尽。
思思姑娘心里却叫苦不迭,已经连着唱了一个时辰了,再唱下去要呕血了。
一曲罢,乐止,歌停。
湘羽问:“怎么停了?”
思思姑娘含羞说道:“能否让奴家歇息片刻,喝口水润润嗓子……”
湘羽连忙给她倒了杯茶:“一时听的入迷了,没想到都这么大会工夫了!思思姑娘请喝茶!”
而后诚心赞叹道:“你这小曲唱的真是好听!”她以前只听何仙姑醉酒唱过,两相比较,真是云泥之别啊!也不知仙姑现下人间何处,若是能碰上,还能一起喝酒听曲儿!
思思姑娘抿嘴笑着说:“奴家这算不得什么,若论唱的好的,当属前朝鼎有名的歌姬芸娘了,当年她凭一曲《相思》冠绝京都,很多王孙公子一掷千金,只为能听她一展歌喉,刚刚唱的《折桂令》也是她作的曲!”
湘羽笑着说:“等会能劳烦姑娘给我们唱一下这曲《相思》吗?让我们也见识一下!”
思思姑娘却叹息着摇摇头:“不是奴家不想唱,而是这首曲子已经失传已久……”
湘羽好奇的问道:“可有什么缘故?”
思思姑娘惋惜地说:“听闻芸娘后来嫁给了一位将军作妾,于我们这种人而言,本是个不错的归宿,却为将军正室所不容。将军常年征战在外,时常顾不上她。最后芸娘病死在无人问津的偏院,她临终前焚了所有为那将军作的曲,算是含恨而亡吧!而她的幼子后来也下落不明……”
湘羽听了感到一阵唏嘘,也没了听曲的兴致,让思思姑娘先下去歇息。
思思姑娘如蒙大赦,抱着琵琶退出了门外。
魔君缓缓睁开双眸,淡淡的说:“你在为芸娘感到可惜。”
湘羽愤愤地说:“为何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而女人必须从一而终?”
魔君坐起身,冷笑着说:“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有人逼着芸娘嫁与将军做妾,是她自己的选择。”
湘羽对魔君的说法十分不认同,反问道:“若换做是魔君你,会让心上人受委屈吗?”
魔君面色一沉,仿佛被戳到了痛处,沉声喝道:“放肆!”
而后一挥衣袖,湘羽立马飞了出去,重重撞到了门上,疼的面容扭曲。
湘羽在心里骂道,他这样喜怒无常,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人,怎么会有心上人?又有哪个姑娘敢喜欢他?
这么些天相处,亏她把他当朋友看待,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湘羽起身揉了揉摔疼的屁股,压着怒火瞥了眼魔君,一瘸一拐地出了门,躲得远远的还不行吗?
魔君看着湘羽离去,眸色暗了几分,嘴角一抹苦笑。
他曾经何止是让心上人受委屈?
门外风雪依旧,才过申时天就已经暗了下去,整条烟花巷张灯结彩,恩客盈门,比来时更热闹了些。
湘羽不懂,有些男人看着明显是有妻儿的,为何还要来此处寻欢作乐?
若不是在凡间要守凡间的规矩,她定然要将这些三心二意的臭男人揍得找不着家门!
南华道长与这些人就是两个极端,这么一比较,水月公主的选择也就没那么难理解了!
湘羽冻得哆嗦了一下,往得月楼走去,再没有什么比吃更叫人开心的了!
水月自那日从无极观回来便整日魂不守舍,闷闷不乐,不吃也不喝。
湘羽见她又坐在窗前发呆,院子里的积雪早已化成了泥水,也没什么好看的。好好的一个美人,终日蔫蔫的,就好比一颗珍珠突然失去了华彩,可惜的很!
湘羽虽与水月不太熟,但实在看不过去,谁让她现在是个人间女侠呢?自然比天界“弱鸡”威风出息些,管闲事也管的理直气壮!
湘羽对发呆的水月说:“人间这么多有趣的东西,好不容易来一遭却错过了怪可惜,我带你去瞧瞧,保管什么烦心事都烟消云散!”
说完就拉着水月往外走。
水月在人间的几百年确实没体验过人间的美妙之处,日日守在南华道长身边,眼里再看不到别的东西。
湘羽已经是花满楼的常客了,每日饭后必来此听上几首小曲,晚上睡觉都觉得更香了。有时会恰巧和魔君撞上,她心里仍旧有气,只当做互相不认识。若是思思被魔君先点了,她就点别的姑娘,反正就是不想和魔君说话。
思思姑娘已经唱了足足两个时辰的小曲,嗓子已经有些沙哑了。桌前的两位姑娘看着柔弱,却是海量,女儿红已经喝了四坛,除了两颊微红,看不出来丝毫醉意,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湘羽没想到水月酒量竟然这么好,一下子找到知音的感觉,除了何仙姑,还从没跟谁这么畅快的喝过!酒逢知己千杯少!
她招呼思思:“劳烦姑娘给我们换个大碗来,再来五坛女儿红!”
水月也是豪爽,捧着比脸还大的碗和湘羽一碗接着一碗干了,微醺之后整个人看着比平时生动活泼许多,也许这才是她本该有的样子,父兄疼爱的小公主,活泼娇气,偶有不顺心的事,撒个娇,挤一滴泪,便有人替她出头。
只可惜她遇到了南华,不管她怎么撒娇,流再多泪,那个人都不会多看她一眼,于是乎,东海精贵的七公主便慢慢学会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也学会了沉默。
等两人终于把那五坛酒喝完,已经月上中天了。
湘羽酒量再好也经不住这么豪饮的,眼前已经有重影了,水月亦是东倒西歪,两人傻笑着互相搀扶着下了楼。
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尤其水月,长得水灵又绝色,神智又不十分清醒,又是在青楼里,难免会吸引一些图谋不轨的好色之徒。
一个长相猥琐的锦衣公子将折扇一横,拦住了二人的去路,而后颇为轻佻的伸手去摸水月的脸。
湘羽虽然有些醉意,却还不至于让别人来欺负。
她早看不惯这些逛青楼的男人,正好趁机教训一下。
于是将东夜魔君对她说的话,原封不动送给了眼前这个锦衣公子:“放肆!”
然后一脚将那人踹飞到了大堂中央供姑娘舞乐的台子上。难怪魔君这么喜欢将人打飞出去,感觉很爽很过瘾啊!
水月好似也反应了过来,飞身上前对着那个公子就是一顿狠揍,口中还满是酒气的骂道:“你眼瞎吗?以为我的心跟你一样是石头做的,不会伤心不会难过?若是有一天我真的放手了,你别后悔……”也不知是在对谁说。
那公子带着的两个小厮见自家主子被人揍了,还是被个女子揍了,十分不体面,不光彩,赶忙跑过去帮忙。
湘羽哪给他们这个机会?一人脸上招呼一拳,直接将人打晕在地。而后加入水月的战局,一起教训那个已经鼻青脸肿,抱头求饶的猥琐公子。
老鸨听到动静赶来一看头都大了,又是那个脑子有问题的丫鬟,还来了俩,有完没完?
若是闹出人命她这生意也没法做了!
于是颤颤巍巍上前好言相劝:“女侠,再打要出人命了!高抬贵手啊!”
再看脚下挨打那人,虽然已经面目全非,但依稀能认出是尚书府的大公子!
大概是面目全非也没能掩盖他猥琐的气质罢!
湘羽见教训的差不多了,估计这人顶着个猪头短时间内也不敢出来招摇,于是拉住水月。
水月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眼眶一红,像个孩子似的,呜咽的哭了出来,眼泪跟珍珠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
“你还真是能惹事啊!”湘羽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转身去看,只见魔君顶着两个脑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湘羽看见他就生气,借着酒劲想上前教训教训魔君,哪知一脚踩空身体往前摔去,没想到魔君竟然伸手捞了她一把,而后将她扶稳。
搞得湘羽不知该谢他,还是该继续生气,头晕得很,一直被魔君嘲笑不大聪明的脑袋,此刻更迷糊了。
她看着眼前这张哪怕重影也依旧俊美的脸,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就要去摸,迷迷糊糊中又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妥,怎么逛了几日青楼,也变得这么轻浮起来?
似要掩盖自己的心虚,湘羽由摸半路改为了指,回头对老鸨说:“砸坏了什么找我家公子赔……他有银子……”
水月哭了一会脑子一热,就跌跌撞撞往门口冲去,嘴里念道:“我要找他问清楚……”
不用问也知道这个“他”是谁。
湘羽不放心,看了魔君一眼,也脚步虚浮的跟着水月出了门。
“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