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不知何时又暗了下来，浓密的阴云挟裹着阵阵寒风，不多会雪花又如飞絮般飘散开来。
湘羽见观中人来人往料定魔君不会当众把她怎么样，于是大着胆子问道：“魔君刚才为何那么做？南华道长那番话必然会伤了水月公主的心，而你又诱水月公主现身，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魔君邪魅笑道：“本君觉得这样有趣！我倒想看看，美色当前，南华当真会如他自己所说的不会动心？”
湘羽说：“他若是动心了，这一世的修行便彻底毁了……”
她知水月来凡间就是想要护南华再度飞升，却又矛盾地希望能得到他的爱。
哎，想想就觉得乱，果然情爱害人不浅！
见魔君往山门走去，湘羽赶紧跟上拉着魔君的衣袖，就怕魔君转眼不见，自己又要顶着风雪飞回城。
魔君看了眼拉着自己衣袖的冻得通红的手，没有甩开，两人出了山门于茫茫飞雪中消失不见。
屋内光线渐渐昏暗下去，水月在魔君刚才的位子坐下，低着头垂着眉眼，她不敢看对面的人是什么表情，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突然出现。
南华道长撤下棋盘，倒了杯热茶放在水月面前，行了一礼方才重新入座，而后缓缓开口道：“姑娘自我幼时便一直跟着我吧？”
水月听他这么一说，抬头震惊地看着他，一直以来自以为掩饰的很好，没想到还是被察觉了！
南华道长不等她解释，继续说道：“想来你我前世有过什么纠葛，不过前尘过往我皆已忘却，姑娘也不必再挂在心上，不如放下，且归去吧！”
水月听了他这番话，满心酸楚，一时没忍住泪水夺眶而出，雨带梨花我见犹怜，只可惜对面坐着的是个没有心的！
水月守了南华五世！为了探知他托生何处，不惜盗取镇海的乾坤镜！
前四世，她是他院中的一棵树，檐下的一株草，缸中的一尾鱼，墙角的一把伞，每次只想离他更近些，却又怕打扰他清修，故而从未现身，也不曾觉得做树做草做鱼做伞有什么委屈的。
眼下这最后一世，自亲眼目睹他被生母抛弃在无极观的山门前，她便再也无法做到视而不见，终是没忍住上前抱起了他。襁褓中的婴儿不哭不闹，而她却哭成了泪人，小心翼翼地护他在怀，在山门前坐了一宿，直到洒扫的道士开了山门她才默默离去，至此以后，便时常隐身伴在他身旁，护他周全。
前前后后几百年的纠缠，他们还是第一次这般平和的交谈，虽然说的话仍是那么伤人心。
水月含泪笑着说：“道长放心吧，水月再不会来打扰……”话音刚落，便消失不见。
南华看着对面消失的人，那股幽香也随之渐渐消散。
这个无欲无求的年轻道士，于昏暗中枯坐良久，直到门外的道童轻叩门扉他才回过神来。
“师兄，要点灯吗？”
“不必了。”
小道童远去，南华道长重又陷入沉思。
为何那女子的泪，竟会让他心生不忍？
湘羽跟魔君回城已过了晌午，寻思着去哪饱餐一顿，风雪再大，酒楼也要开张做生意，食客也得吃饭不是？
奈何魔君生于人界，凡间的这些吃喝玩乐几百年了也没变出什么新意来，鲜少有能合他意的。
两人停在了烟花巷中一条无人的巷道里，魔君发话：“本君去听个小曲解解乏，你自便吧！”
湘羽并未松手，一听要去听曲，兴致勃勃的说道：“魔君带我一起吧，凡间的小曲我只听何仙姑唱过几回，觉得有意思的很！”
魔君戏谑的看着她：“你想跟便跟着罢！”
湘羽跟在魔君身后，踩着积雪迎着风走在人烟寂寥的烟花巷，巷子两边各一排风格相似的二层小楼。有的牌匾上写着百花楼，有的是迎春院，有的叫花满楼……大抵都是些花啊，春啊之类俗气的名字。
湘羽并不知道这些名字俗气的小楼在凡间俗称“青楼”，是个专供男人寻 欢作乐的地方。亦不知这烟花巷乃是京都有名的风月之所，甚至前朝皇帝都曾亲自光顾过，还以为只是个专门供人听曲的地方，满心欢喜的跟着魔君进了花满楼。
刚一进去，扑面而来的脂粉气熏得她差点喘不过气，耳边是娇媚的笑声和悦耳的琴声。外面瞧着冷清，没想到里面倒热闹得很！
满脸褶子脂粉涂了几层厚的老鸨脸上堆笑过来招呼：“公子瞧着眼生，是头一回来吗？有没有相熟的姑娘？”
看到魔君身后的湘羽时，先是一愣，而后说道：“姑娘走错地方了吧？”
湘羽伸手指了指魔君说：“没走错，我陪我们公子来听小曲的！”
老鸨头一回见带着丫鬟逛青楼的，看那公子的模样估计是个纨绔败家的主。
魔君随手一锭银子扔给了老鸨，那老鸨喜笑颜开，有银子自然什么都好说，心想今儿果然运气好碰上个败家子，连忙将二人往楼上招呼。
“思思，接客啦~”
湘羽越看越觉得这地方不大对劲，在上到楼梯拐角处，看到一个满脸猥琐的中年男人将手摸向一个姑娘的胸口，那姑娘柔弱地推了推那男子却没推开，于是踏着楼梯三两步飞身过去，一脚将那男人踹倒在地。
打不过魔君，还收拾不了你个登徒子了？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干这龌龊事！
湘羽听了那么多话本，最羡慕的就是江湖侠客，之前在九重天，没有什么需要她行侠仗义的事，反倒是她才是那个处处惹是生非的人。如今来了凡间，凭她的身手收拾几个凡人自然不在话下！那便当仁不让了！
那男人欲起身，被湘羽一脚踩在后背，又重新趴回了地面。
湘羽正义凛然地说：“那姑娘明显不愿意，你还要调戏她，你这把年纪都能做她父亲了，实在是可耻！”
那男人哀嚎道：“我花钱买乐子，干你什么事？”
湘羽哪里知道有一种情趣叫欲拒还迎……
其他客人皆被吓了一跳，纷纷四处避开。
那姑娘从没见过这么生猛的女子，早吓得花容失色躲在角落里！
湘羽抬头看了眼魔君，只见他气定神闲的站在那，脸上不怀好意的笑着。
湘羽只知凡间的吃喝玩乐皆要花银子，却不知此处便是玩乐的一种。
这时老鸨身后跟着几个护院围了过来，指着湘羽厉声说道：“姑娘是来砸场子的吧？也不打听打听我花妈妈可不是好惹的！”
湘羽看这阵仗便猜到是自己不懂凡间的规矩闯祸了，求救地看向魔君，哪知魔君根本就是在看她笑话，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
湘羽灵机一动，指着魔君说：“不关我的事，是我们公子看上了这位姑娘，让我出手教训一下这个男人，我只是个丫鬟，你们有问题找我家公子！”
众人视线纷纷落到了在二楼看好戏的魔君身上。
魔君纵身一跃而下，潇洒地落到湘羽面前，对老鸨说：“我这丫鬟打小脑子就有问题，今日非缠着我要跟来听小曲儿，却莫名其妙给我惹了这么大麻烦……你看看她值多少银两，便卖与你权当赔偿这里的损失了。”
而后瞥了眼湘羽继续说道：“她虽脑子不好使，长得也一般，但天生一身蛮力，看个家护个院不成问题！”
湘羽一听傻眼了，魔君竟然敢卖了她！
老鸨上下打量了湘羽一番，摇了摇头说：“这么个傻子老娘还要供她吃喝拉撒，不要！若是不赔钱，你们今日就别想踏出这个门！”
魔君笑着对湘羽说：“听到没有，白送人家都不要，你得反思一下了……”
话未说完，那些护院便施展拳脚扑了过来。
魔君一个侧身躲开，而后一脚将那人往湘羽那踢去。
湘羽刚一拳打趴下一个，而后一个飞腿将魔君从背后踢向她的那人踹飞，而后继续招呼下一个……不过片刻功夫，那几个护院全被打翻在地痛苦呻吟。一楼大堂里的桌椅板凳，酒盅杯盏，也全都打翻，场面一片狼藉。
老鸨抱着头躲在一张桌子后面，颤抖的说：“两位手下留情啊，不能再打了……”哪里还敢提什么赔偿！
魔君惋惜的说：“跟你说了她天生蛮力你却不信，现在你觉得她值多少银两？”
湘羽狠狠瞪了魔君一眼，若是这老鸨再敢说白送也不要，她便拆了这花满楼！
老鸨赔笑道：“我们这腌臜地方，哪敢玷污了女侠……”
湘羽一听“女侠”二字，脸上立马乐开了花，得意的看着魔君。
魔君觉得没意思，随手丢了一锭金子出去，正好砸中老鸨的头，老鸨揉了揉脑袋，看到地上黄澄澄的金锭，两眼放光，爬过去捡起来用牙咬了咬，确定是真的后，连忙揣进袖子里。
魔君淡淡的说：“我们确实是来听小曲儿的，姑娘安排妥当了没？”
老鸨站起身笑着说：“妥当了，两位贵客楼上请~”
心里却想，这主仆二人脑子都有问题罢，若一开始就掏了钱又怎会闹这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