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我的学校没什么记忆。
小学老师都是当村的婶婶奶奶,中学老师都是县城的“知识分子”。她们不会体会到大山里孩子对财富和知识的渴望和犹豫,还有对自己未来不切实际的幻想和迷茫。
她们的关注点就是判卷评分打叉,讲课留作业执行惩罚。
她们的职责就是让全班三分之二以上的人考上重点,那就是他们的职业荣誉光环,是他们的人生意义和目标理想。评上个光荣教师头衔,然后把自己头像张贴到光荣榜上。
没人会想到那个满卷子大大的红叉阻止了你向爷爷奶奶要生活费的勇气,也没人会想到满卷子的红叉让你在学习好家境好的同学面前彻底否定了自己。
也从没有人否认过成绩差简直像一种道德缺陷——得50分就是比得90分的人道德要略低一点。
尤其是当你看到家境好,穿着漂亮干净又利落的同学,努力仅仅是一句话的问题。
不是所有人都能那么幸运有个正经工作的爸妈,我上学时总这样想。
同学的爸妈每月都有固定收入,可以交得起养老保险,他们只抚养一两个孩子,每个亲人都努力盼着自己成龙成风,给报各种辅导班,补习班,买各种学习用具。自己可以不愁吃不愁穿不用想今天的饭钱哪来。
不用想自己未来,不用担忧明天;不用考虑努力却还没学费。每天想看什么书尽情看,各种各样的电影,各种辅导班......
我真的很羡慕那样的同学。
我的爷爷奶奶从没说过让我去打工,但他们心底却无时无刻这样考虑。我的爸妈从没说让我去打工,但他们就是这么想的!我真的很羡慕那样的同学。
我的爷爷奶奶从没说过让我去打工,但他们心底却无时无刻这样考虑。我的爸妈从没说让我去打工,但他们就是这么想的!
也罢,打工就打工。我也不想每天思考我的生活费该怎么来,不想每次伸手要钱时还要想想这钱是我花了一家人本该可以穿衣买菜的钱,然后背负着心理负担且无时无刻地要记得“感恩”——“感恩”每一分钱,感恩每个给我一分钱的人。
我得“感恩”任何事,我从生命之初就要开始感恩他妈的这世上所有东西。
就仿佛你被生下来就是要来感恩所有让你活下去的东西。
我甚至没权利说一声我不想活下去。
我也想坐在干净宽敞的咖啡店里悠闲地看着书提升自己,不用愁自己衣服难看又发臭,鞋子脏了,刷洗的时候又发现鞋底又裂缝了。不用想每天生活下去的钱要从哪里来——每当想起这些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情绪。
直到我十五岁,终于在做完决定后不再让自己犹豫,我离开了那个总是对我的前途和道德评头论足的穷山村。
晃晃悠悠十多年在这社会上,没有挣到钱,没学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却染了一身陋习。要真说有什么,大概只是被晒得乌黑发亮的像牛肉干的皮肤。
我出尽了力气,也没有书本上讲的苦尽甘来。我尝试了所有尽我所能尝试的所有可能,但尝试后便没下文所谓的回报了。
这跟我十五岁时终于下定决心走出去时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于是我就开始思索我活这一生的意义,却没有个什么答案能让我觉得有理有据。我便觉得这社会不公,我理应把自己怒气发泄出来,告诉别人我不知被什么伤害到了,可是我发现根本没人理会我的声音。
最后我只是想通了一条道理,就是:
这世上所有人都想打破规则得到自由,但所有人的自由都在那枷锁之后。
于是我发现,这世界最令我伤心的,不是我为它出尽了多少力气,汗水,病痛和医药费,而是这世界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我没有看到所谓的众生平等。
我离开过许多城市,又去了许多城市,可每一次都在明明看到希望时却跌入深谷。
但我觉得自己依旧应该再尝试一次,哪怕一次也好。然后再告诉自己:“再尝试一次,哪怕一次也好。”
就这样,我人生的前三十年,差不多就这样献给了我不认识的一切——城市里的一切,那个我永远都无法融入进去的一切,无论我曾为它成为现在的它奉献过多少,汗水,病痛,青春和医药费。